午時過後,宗主府的八百多府兵便把礦山圍了個嚴嚴實實,其餘二百多人奉命查抄東林州府。元熙緩緩跳下馬車,持盾牌的甲兵忙上前掩住。


    宗主府的校尉姓塗,名博安,是容湛從新軍裏提出來的。這人二三十歲的年紀,卻練得一身好武藝。在東林新軍訓練的校場,他曾一人獨挑六人,深受容湛的喜愛。這次東林新軍全部開拔到歸雲州與呂國作戰,塗博安本也想跟著去,但容湛卻執意把他留下了。


    塗博安挎著一柄寶劍,仰頭望山上瞧,心裏挺憋氣。這小小的一座礦山,也值得這般興師動眾嗎?不過是抓一個貪官汙吏,至於出動上千人嗎?真正的戰功都是戰場上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像他這般,大兵壓境去對付一群勞工,哼,勝之不武。


    塗博安見元熙下來,便把臉上的不滿收了去,大步跨過來,衝元熙一拱手:“宗主,什麽時候攻山?”


    元熙上下打量了塗博安一番,唇角微微揚起一道難以察覺的弧度。難怪容湛不肯把他帶上戰場,說到底,還是太沉不住氣。


    “塗校尉不要太心急了,還沒怎麽著呢,便要攻山,出師無名啊?”


    塗校尉抿著嘴,心裏老大個不樂意,出師無名?那又何必把府兵調過來呢?


    “那咱們現在按兵不動?”塗博安問道。


    “派兩個人上山去,叫周玉帶王太醫下來回話。”元熙輕描淡寫的回答道。


    “哦。”塗博安將頭上盔甲褪下,一股熱騰騰的白煙從頭發裏蒸騰出來。他勾勾手,叫過兩個人:“你們倆,按宗主說的辦。”


    那兩個人對視一眼,行了個軍禮,便順著山路往上走。山路崎嶇不平,還有周玉早早設下的埋伏,這兩個人自是有去無回。山下,元熙和塗博安等人等了兩個時辰,仍不見動靜,心裏覺得不對勁。


    “按道理,兩個時辰也該打個來回了,怎麽還不見回來?”塗博安把劍鞘擺弄的卡啦卡啦響。


    鍾媽媽警覺的望向元熙:“莫不是讓周玉給扣下了?”


    “有這個可能。”塗博安倉啷一聲拔出佩劍:“末將這就派人攻山!”


    元熙隻看了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覺得山頂上一團紅碩的東西倏忽閃了一下,頃刻間,山搖地動,震耳欲聾的響聲把眾人嚇了一跳。巨石沿著山脊滾落下來,撞擊到地麵的岩石棱角,迅速碎裂成更多的小塊,再從不同方向隕落。碎石從四麵八方毫無征兆的滾落下來,砸傷了幾個拿盾牌的士兵。隨著巨響,八百個士兵似同時遭到了撞擊一般,左搖右擺,塗博安將佩劍插在地上,勉強站穩身子。


    鍾媽媽嚇了一跳,忙去扶住元熙:“主子小心!”


    塗博安心裏咯噔一聲,忽而又那麽一絲慌亂,但很快穩住了心神。


    “是礦洞爆炸了?”塗博安自言自語的問道。


    塗博安忙點了幾十個兵,循著山路往上走,想靠近礦洞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士兵們走出了不到半裏路,便看見兩個灰頭土臉的家夥嘴裏嚷嚷著什麽不清不楚的話,像瘋子一樣從山頂上衝下來。那兩個家夥衣衫襤褸,露著肉的地方都被血呼住了。


    幾個府兵便將這兩個人帶到山下,送到元熙麵前。


    鍾媽媽低頭看了這兩個人一眼,一個是周玉,另一個是他手下那個叫李德的家夥。鍾媽媽不禁皺皺眉,望著元熙,覺得莫名萬分。


    元熙凝眉望著他們:“發生什麽了?”


    周玉嘴裏嗚嗚咽咽的,半晌才嚎啕著說出一句完整話:“礦洞,礦洞坍塌了,勞工們還在裏麵。”


    這話說完,周玉和李德兩個人便相繼捶胸頓足的嚎哭起來。塗博安愣了愣,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他一把抓起周玉,也顧不得周玉身上的傷口,引得周玉絲絲哈哈的痛呼。


    “我問你,王太醫呢?”塗博安吼道。


    “王太醫,王太醫他喝醉了酒,沒跑出來,怕是被亂石砸碎了!”李德說罷,眼淚大顆大顆的落在胸前,左右開弓的抽起耳光來:“都是小人的錯,小人不該拿那陳年好酒出來,若不是如此,王太醫便能跑出來了!”


    塗博安嘴角激烈的抽搐一陣,一把掐住了周玉的脖子,他的指節隨著手上的緩緩用力而漸漸發白。


    “王太醫死了,那你為什麽還活著?”


    “我……”周玉艱澀的說道:“將軍,誰不想活?難道我活著也是罪過不成?”


    “塗校尉,放開他。”元熙淡淡的吩咐道。


    “宗主!他們害死了王太醫!您難道還要放過他嗎?”塗博安漲紅了臉。


    “我說放開他!”元熙瞥了塗博安一眼。


    塗博安悻悻的鬆開手,將周玉推了個踉蹌:“算你小子走運!”


    周玉猛咳了一陣,捂著脖子,大口大口的穿著粗氣。周玉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謝宗主開恩,謝宗主開恩!”


    “周大人,你剛才說礦洞怎麽了?本宗主沒聽清楚,勞你再說一遍。”


    “坍,坍塌了,礦洞坍塌了!”周玉磕磕巴巴的說道。


    “好好的礦藏,怎麽會突然坍塌?”元熙冷然問道。


    周玉在臉上摸了一把,掩蓋了慌亂的眼神:“宗主,別問這麽多了,快派人去救人吧!”


    “塗校尉,你現在立刻帶人上礦山,務必要找到活口。”元熙厲聲命令道。


    塗博安一拱手:“領命。”


    先前還滿心無趣,現在整顆心卻是懸在半空,礦山上幾百條性命生死未卜,塗博安想想便覺得心亂。還有王太醫,他們兩個交情不錯,稱得上往年知己,若是王太醫真有個三長兩短……塗博安一想到這兒,心裏就七上八下的。將八百府兵全部派上山,隻留下五個人保護元熙的安全。


    周玉見塗博安走了,同李德對了對眼神,悄咪咪的站在元熙的車轎旁,一言不發。


    想著王太醫好好一個人,一夜不見,便死的這麽慘,鍾媽媽心裏不落忍,衝周玉狠狠剜了一眼。周玉自然知道鍾媽媽的心思,束手而立,道:“鍾媽媽,我知道您老人家和王太醫交情深厚,可誰的命不是命?王太醫去了,下官活著,可活得絕對不苟且,您不至於用這種眼神看我們吧?”


    這話音兒裏帶著莫大的諷刺,一個是老太太,另一個是半百的中年人,才剛見過幾麵,哪裏就交情深厚了?男女授受不親,天懸地隔的兩個人,交情若是深厚了,他們兩個人豈不是有奸情嗎?


    鍾媽媽一時語塞,輕輕啐了一口,把頭扭了過去。


    李德衝鍾媽媽哼了一聲,原來也是個色厲內荏的坯子,這就接不上話了?


    元熙瞥了周玉一眼,淡然道:“周大人能活著固然好,但京城有句老話,不知你聽說過沒有。不做虧心事,不算命短長。意思是,人沒有做缺德事,就不用擔心活不長久。”元熙徐徐轉過身,凜了周玉一眼:“苟且不苟且,還要等塗校尉在礦山上清查以後才能定論,周大人還是不要把話說的太絕了。”


    周玉滯了一下,鍾媽媽搶白他們,他倒是可以還嘴,但元熙是東林宗主,他的直係上司,麵子上來說,他是絕對不能還口的。


    周玉隻得將手拱了拱:“下官明白,請宗主放心,微臣絕不是苟且之人,下官這就回去,將府衙中大小官吏都叫來,組織家丁衙役上山救人。”


    “不必了。”元熙漠然望著他:“東林府衙已經被本宗主的府兵看管起來,礦山上有塗校尉的八百精騎,救人足夠了。”


    “看,看管?”周玉身子顫了顫,茫然的望著元熙:“宗主這是何意?”


    “何意?周大人難道不明白?”元熙微微垂下眼瞼,不屑的望著周玉:“周大人,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戲碼,演上一次便夠了,若是演的多了,隻會讓人生厭。”


    怎麽,這麽快就要秋後算賬了嗎?周玉吞了吞口水,腦袋還有點兒轉不過彎兒來。好吧,既然如此,那他也隻能放手一搏了。


    周玉振作精神,正色道:“宗主,下官不知道身犯何罪,要勞動宗主大駕?”


    元熙冷笑一聲:“周大人,礦藏無緣無故的爆炸,究竟是什麽緣故?再者說,你用東林府尹的手令,去調我宗主府的賬簿,是不是以下犯上尊卑不分呢?光是這兩條,便能治你一個瀆職犯上之罪。”


    周玉沉默了一陣:“把崩塌說成爆炸,看來,衛宗主是非要治下官的罪不可了?”


    元熙冷漠的望了他一會兒:“是我要治你的罪嗎?”


    周玉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不是嗎?除了宗主您,偌大一個東林州,還有誰能治下官的罪呢?”


    “周玉,你給我聽好了,你犯的是國法,可不是我要治你。”元熙冷笑道:“你以為本宗主好糊弄嗎?爆炸就是爆炸,扯什麽崩塌?衛家商號在呂國同官府合作采礦,*炸塌的山什麽樣兒,我再清楚不過了。”


    周玉咬咬牙齒,含恨望著元熙,若不是京城和親王府離得太遠,他未必就沒有辦法對付她,隻是還要聽和親王的意思,這才耽誤了最佳時機。


    “周大人,你不覺得你的謊言應該重新編一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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