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退朝後,容湛心頭總算又了一股子揚眉吐氣的感覺。不過倒也驚險,若不是太後在危急關頭,對趙靖倒戈一擊,今天的事情未必就能平安順遂。


    容湛從勤政殿出來,漫步在宮中悠長的巷道裏。秦順默默跟在身後,隨著容湛走走停停。


    “太後娘娘還是懂得皇上的心思的,若非如此,今天衛主子的事兒,恐怕要解釋不清。”秦順突然說了這麽一句,引得容湛駐足回望他。


    秦順凝著容湛,搔搔頭發,低聲道:“其實,末將也覺得太後娘娘今天有點奇怪。”


    “是有點怪,不如咱們到北宮瞧瞧去?”容湛低聲問道。


    今日的北宮格外寧靜,好像那群奴婢一夜之間都變成了啞巴。院子裏幾乎聽不見一點兒人聲兒。


    容湛跨進了院子,這才看見,幾十個宮女內監在北宮的台階下跪成了一片。日頭底下曝曬著,每個人都不敢抬頭。


    秦順掩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宮娥們一個個跪在這兒也就罷了,頭上還頂著一碗水,這是在練雜耍嗎?”


    容湛微微頷首,瞥見令兒站在玉階前,手中還捏著一截兒竹條:“都跪好了!太後娘娘說了,碗裏的水曬幹之後,才能起來,誰要是把碗裏的水灑出來,就再加一碗!”


    容湛背著手,皺皺眉:“令兒!”


    令兒見是容湛,慌忙跑來跪下:“奴婢給皇上請安。”


    容湛指了指院中這幾十個宮人,問道:“你這是做什麽呢?”


    令兒回頭看了看,低聲道:“回皇上的話,太後娘娘說,這些宮人們不老實,揣了歪心思,叫奴婢好生管教他們。”


    容湛有些詫異:“你就是這樣管教的?朕問你,你這樣管教出來的,究竟是個宮女啊,還是角抵戲的戲子?”


    令兒有些委屈,道:“這也不是奴婢的意思,是太後娘娘這樣吩咐的。”


    “太後?”容湛挑挑眉,太後最近迷上了雜耍不成?


    他說著跨步便往宮中走,秦順便沒繼續跟著,駐足悄聲問令兒:“你這是幹什麽呢?”


    令兒不答反問:“聽說今天太後娘娘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把趙家公子罵的體無完膚?”


    秦順想起剛才的事兒,心裏也頗有些得意,道:“可不是,太後娘娘一開口,把趙靖罵的狗血噴頭。不過啊,罵他都是輕的,我看,趙家這次是真的要敗落了。”


    “他們家早就敗落了,這還用說麽?”令兒微微揚起下顎。


    “是真的,皇上的意思,可能是要抄家。”秦順悄悄扯了扯令兒的衣袖,道:“這事兒衛主子怎麽說?”


    令兒歪著一張小臉兒,調笑道:“你真想知道?”


    秦順扁扁嘴:“誰同你開玩笑了不成?我是真的好奇。”


    令兒抿著嘴,淺笑道:“我家主子說了,趙家現在是條落水狗,不打白不打,就是要趁這個機會,對趙家趕盡殺絕,免得他們將來再出來禍害人。”


    “真的?”秦順睜大了眼睛。


    “那還有假?”令兒眨了眨眼睛:“誒?往常皇上退朝以後,不都是要在寢殿批閱奏章嗎?怎麽今天突然到北宮來了?”


    “我還想我問你呢?這前陣子,太後對衛主子還橫眉冷目的,怎麽今天突然就倒轉槍口,一致對外了?太後娘娘在朝堂上突然罵了趙靖,把我嚇了一跳啊!”秦順麵上含了些喜色,問道:“衛主子跟太後娘娘冰釋前嫌了?”


    “本來就沒什麽前嫌,都是趙可貞那個……”令兒突然住了口,凝著秦順,道:“我不告訴你。”


    容湛跨進了太後的寢殿,太後正捏著一隻巴掌大的鎏金花灑侍弄花草。容湛含笑俯下身:“皇兒給母後請安,願母後鳳體康健。”


    太後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往日這個時辰,皇帝是不會到北宮來的,今兒是怎麽了?”


    太後心裏明白,隻是明知故問罷了。今日在朝堂上,她主動維護了容湛的愛妃,還說下了未來皇後四個字。容湛心裏歡喜,所以才突然跑來獻殷勤。太後放下花灑,笑道:“你這點兒小心思,母後心裏清楚的很,起來吧。”


    容湛起身站在太後身旁,微微一垂眼,見太後手邊一株仙客來生的極好,葉脈肥碩,有些勃勃朝日的姿態。便伸手摸了摸葉子:“這花兒得了母後的照拂,開的愈發精神了。”


    太後輕輕在他手上一拍:“別亂動哀家的花草。”


    容湛扶了太後的手臂,將她扶到主位上坐下。半也有些赧然:“今天的事兒,還是多謝母後秉公直言,若非如此,皇兒一時還不知道該怎麽對付趙家公子了。”


    容湛碰過桌上一盤新製的蜜餞,送到太後手邊。太後撚了一顆酸梅送入口中吃了,道:“所以皇兒今兒不是專門來給母後請安的,倒像是,來道謝的。”


    容湛微微一笑:“是,皇兒多謝母後。”


    太後吐出果核,用帕子擦了擦手,道:“哀家這麽做,是為了皇帝,也是為了自己。這趙可貞近來鬧騰得實在不像話,如果哀家再不出言管製她,恐怕這大楚今後,就得她趙可貞當家做主了。”


    容湛微微垂下眼瞼,這話說的對,但這道理,難道太後早先不知道嗎?偏偏今日才付諸實施。


    “皇兒,你也嚐一嚐。”太後指了指容湛手中的那盤蜜餞。


    容湛微微一笑道:“母後,你忘了,這是宬香妹妹愛吃的,皇兒……”容湛說著頓了頓,忽然想起一宗事:“母後從前不是說,蜜餞是民間攤販作坊製作的,是髒東西嗎?母後從前為了不讓宬香吃這個,還跟她鬥智鬥勇的。今日怎麽想起來吃這個?”


    太後沒有回答,而是藹然笑笑:“你嚐嚐。”


    容湛拗不過,拈了一顆,送入口中。酸甜爽口,果肉勁道,又有嚼勁。


    “好吃嗎?”太後問道。


    “好吃。”容湛點點頭。


    “從前你妹妹愛吃這個,隻是哀家一直覺得這東西髒,不許她吃。你父皇寵著她,便叫膳房的人偷偷做給她吃。母後為了這件事,還和你父皇爭執了好多次。每次看見膳房送來的蜜餞,母後都要把它們扔掉。直到你父皇遇害,哀家才想明白這個道理。這哪裏是什麽蜜餞,這是你父皇寵愛女兒的一顆心。其實,這宮中膳房做出來的蜜餞,怎麽會是髒東西呢?母後扔掉的,並不是什麽蜜餞,而是你父皇對女兒的一片情義。”


    太後說著,歎了一聲,輕聲道:“吃啊。”


    容湛又吃了一顆。


    太後眼窩中含了淚:“其實啊,人活在這世上,最難過的一關,便是情義二字。你是母後的心頭肉,元熙又是你鍾情的人,母後就算看在你的麵子上,也不該為難她。若母後偏幫著外人對付她,豈不是把你的一番心意,全都糟蹋了?”


    太後的聲音很柔,說的容湛心裏一陣泛酸。


    “母後……皇兒謝母後體恤。”容湛將蜜餞擱在桌案上,道:“其實元熙她……”


    “其實元熙是個好孩子,這個母後早就知道。你的眼光獨到,你愛重的女子,又怎麽會是壞人呢?”太後緩緩抹了抹眼淚:“母後之前那樣做,也並非出自母後的本意,母後也是沒有辦法,所以才幫著趙可貞來對付她。”


    容湛愕然望著太後,緩緩站了起來:“母後說什麽?”


    太後見他這副錯愕的神情,自覺的失悔,其實元熙早晨來跟她說下那些話的時候,也曾囑咐過她,此事不必跟皇上坦白。隻是太後心裏存了虧,若不跟容湛說清楚,這心裏就像墜了一塊大石頭似的。


    “其實昨日母後並非突發疾病,而是寒毒侵體。”


    “什麽?!”容湛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母後……”


    “那時,蕭容深毒害了你父皇,篡奪了皇位,把哀家囚禁在中宮。是趙可貞,她為了保全趙家,跟蕭容深秘密達成了協議,逼迫哀家飲下毒藥愁情繞。還說這毒無藥可治,解藥隻能延續毒發,以此來操控哀家。”


    容湛猛然撲倒太後懷中,道:“那母後現在……”


    “哀家原本想一死了之,一來不給湛兒和潤兒添累贅,二來,也可以追隨你父皇,長眠地下。隻是趙可貞,她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她威脅哀家。她說愁情繞無色無味,銀針試探不出,如果哀家自盡,她便要用此毒來加害湛兒你。”太後扶著容湛的臉頰,一時淚眼滂沱:“哀家可以死,但哀家實在不忍心湛兒也身受毒發之苦,所以隻能苦苦挨著。”


    容湛凝著太後,身上不住的顫抖,悔恨和暴怒頃刻充斥了他的心房。


    “趙可貞夥同劉貴妃,害死了你和元熙的第一個孩子,哀家怎麽可能真心與她聯手去加害元熙呢?隻是每每拒絕趙可貞,趙可貞就要用湛兒你來做為要挾。哀家的一顆心,隻能分成兩半。湛兒,你別怪母後自私,你是母後的心肝,你若是有個損傷,母後就可怎麽受得了啊?!”


    太後說著,顏麵失聲痛哭起來。


    “趙可貞,這個賤人,朕非殺了她不可!”容湛罵完,又問太後:“母後先前一直隱忍,怎麽今日突然和盤托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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