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湛略看了王閣老一眼,心裏不大高興,這個老家夥的反應倒快。方才還幫著趙靖給自己出難題,現在又一副忠臣孝子的嘴臉。這種人可惡,反複無常。不過說句實在的,若不是這副心腸,想在大楚朝中熬到今日這個地位,可真是難於上青天。


    王閣老突然話鋒一轉,把趙靖給罵懵了。他昨晚收自己三千兩銀票的時候,可是拍著胸脯保證幫自己的,怎麽太後才剛說了幾句,他就掉轉槍口同自己為敵了?


    王閣老看著趙靖吃驚的神情,也有點心虛,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更何況趙靖是趙尚書的兒子,趙尚書生前又跟自己關係不錯。一個做伯伯的,就這樣把侄兒推出來頂罪,實在有悖仁義。但現在這個境況,不是他死,就是自己死。王閣老吞了吞口水,還是他死吧,自己馬上就能告老歸鄉,落得一個兩朝重臣的美名,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差錯。


    “王閣老!王伯伯!您得替我說句話啊?!”趙靖的兩道眉毛虯曲不平,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王閣老此刻也是自身難保,隻得轉身向容湛一跪,道:“陛下恕罪,老臣受一心肅清朝綱,想鏟除奸佞,卻沒想到一時失手,受了奸佞的蠱惑,老臣罪該萬死,求陛下開恩。”


    趙靖見王閣老倒戈,心裏最後的一道防線頃刻崩塌,他一揚手,抓住王閣老的衣襟,道:“姓王的,枉你跟我爹同朝為臣,你個牆頭草,你挺大個歲數你不要臉,你算什麽東西啊你!”


    太後皺皺眉,喝道:“殿前失儀,成何體統,還不把他拿下?!”


    容潤一揚手,兩側內衛倏忽衝了上來,將趙靖扯開,按到在地。


    王閣老把老眼擠一擠,弄出兩滴淚來,伏身哭道:“陛下,太後,老臣糊塗啊!受了這個賊子的蠱惑,但老臣也是一片赤誠,絕無二心呐陛下!”


    容湛看了王閣老一眼,並沒作聲。雖然王閣老這種見風使舵的人極其可恨,但他畢竟是先帝的重臣,又馬上到了告老還鄉的年齡,說實話,若無什麽大的罪名,容湛輕易是不會動他的,就算是有大罪,也要盡力把事情壓下來。畢竟,處置先帝老臣的時候,還是要考慮到先帝的顏麵。一個跟了先帝幾十年的老臣突然犯了大罪要被斬首,這不是說先帝用人不明嗎?


    容湛輕合雙目,擺擺手,示意王閣老退下。


    王閣老見容湛並沒有處置他的意思,心中便含了幾分得意。


    太後看了趙靖一眼,眼前浮現出趙可貞對自己威逼利誘的嘴臉,心中就含了憤恨。趙家,每一個好東西。若依著她的性子,真想把趙可貞的罪行公之於眾,但這一來,豈不是把自己也給搭進去了?


    堂堂太後,受製於人,做些昧著良心的蠢事,豈不被人笑話死?往後太後的顏麵何存?在這宮中,還能立足容身嗎?


    “皇帝,此等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依哀家看,新賬舊賬一起算罷了。”


    容湛看了太後一眼,她老人家這是想對趙家趕盡殺絕啊?那趙可貞又怎麽算?太後心裏到底是怎麽盤算的?容湛一時間還想不明白,需得好好跟她老人家問個清楚。


    “趙靖誣陷皇妃,行事卑劣,有辱朝綱,罪行揭穿後,還在勤政殿中大動拳腳,殿前失儀,無視國家法度。故將趙靖革職查辦,趙府各處田產莊園,文玩經卷,一律封存不動。趙府家眷,一律交大理寺監管,看起悔過誠意,再行處置。”


    容湛說罷,轉而向太後問道:“不知兒臣如此處置,母後是否滿意?”


    太後看了趙靖一眼,強忍著心中的憤恨,麵上卻是波瀾不驚:“這是朝廷上的事兒,母後不便多言。皇帝如何處置都好,隻是有一點。千萬要公正嚴明,不要委屈了未來的皇後。”


    未來的……皇後?!容湛以為自己聽錯了,就在半個月前,太後還哭著喊著要立趙可貞為後,怎麽今日突然改了主意了?他往玉階下看了一眼,容潤亦是麵含喜色看著自己。容湛篤定自己沒有聽錯,看看鍾媽媽,鍾媽媽卻對自己會心一笑。


    滿朝文武都聽見了未來皇後四個字,心裏暗自有了譜兒,看來太後和皇上是一條心,想拉攏東林上官府跟褚氏皇族做靠山。以後這朝廷中,誰家獨大,大夥兒心明眼亮些,都千萬別搞錯了。


    趙靖則不然,他滿腦子遊蕩的就隻有革職查辦四個字,皇上這是準備整死他啊?


    兩個內廷侍衛壓著他的手臂,差點把他膀子撅折了。他強撐著站住,喝道:“皇上,太後,小人冤枉啊!王閣老,王閣老你替我求求情啊!”


    趙靖立住腳,卻清晰的看見王閣老麵上那抹似笑非笑的得意勁兒。趙靖的火氣騰地一下竄了起來,這是拿我當猴兒耍啊?收了我三千兩銀子,卻不替我辦事,臨末了還要落井下石,狠狠坑我一把。這口氣換做誰都忍不了,更不用說並不怎麽聰明的趙靖了。


    “皇上!太後!我要告發!”趙靖扯著脖子嚎了起來。


    滿朝文武除了王閣老,全部轉過頭兒來看“殺豬”。其實大夥兒也都好奇,這趙靖死到臨頭究竟還要告發誰。


    “王閣老!你收了我三千兩銀子,你他媽還落井下石,你個老烏龜!你不得好死!”趙靖掙揣著,一邊扯著脖子大罵。


    容湛皺皺眉,他早看出王閣老跟趙靖之間不清白,原想替王閣老遮掩遮掩,卻沒想到這事兒還是被趙靖給抖摟了出來。


    鎮國公跟容潤對視一眼,雙雙挑了挑眉。這個趙靖實在不夠聰明,皇上袒護王閣老的用意已經如此明顯,他還要硬把王閣老的事情扯出來。這不是逼著皇上處置王閣老嗎?本來趙靖的罪名就洗脫不開,他再借機給皇上製造一些難題,皇上不就更惱火他了嗎?怕是他再想從大理寺活著出來就難了。


    王閣老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太後,老臣冤枉啊!這個亂臣賊子他瘋魔了,他這是想要反咬一口啊!陛下太後要替老臣做主啊!”


    王閣老的事情,太後並不想多問,衝鍾媽媽伸出手,道:“哀家也累了,餘下的事兒,就請皇上自行處置吧。鍾媽媽,扶哀家回宮。”


    送走了太後,容湛漠然盯了王閣老一陣,這個王閣老著實可恨,方才他幫著趙靖向自己發難的時候,容湛真想立刻一刀宰了他。但現在那股子衝動勁兒過去了,容湛便得沉下心來好好考慮一下先帝的麵子問題。


    是先帝的顏麵重要,還是除惡務盡這四個字更重要?


    其實王閣老這一輩子,除了坐坐牆頭草外,還真沒什麽太大的罪名。說他貪吧,倒也不算太過分。能站在勤政殿裏的人,除了自己跟容潤,恐怕真沒有幾個手上幹淨的人物,就連鎮國公褚老爺子也好不到哪裏去。


    但就這麽放過他了,容湛總覺得自己心裏憋了一口惡氣沒有地方撒。


    “朕還記得當年先帝評價王閣老,說王閣老廉潔奉公,還說閣老處事周到,在各中人物之間遊刃有餘。”容湛頓了頓,看看王閣老的反應,又道:“而今,王閣老上了年紀,好似也不是先帝說的那麽周到了。既然王閣老力不從心,朕看不如恩準王閣老告老還鄉,也好頤養天年呐。”


    王閣老才剛還在擔心容湛會不會借機報複自己,但現在看來,容湛對自己還是挺寬和的了。


    容湛話鋒一轉,淡然道:“朕原本想,王閣老乃是先帝重臣,若是歸隱田園之後,朕必得賜你一套鳥語花香的庭院,才算愛護忠臣之心。讓王閣老每日在庭院裏漫步,侍弄侍弄花草。但是現在看來,不管朕賜你何等清麗的庭院,怕是都止不住那牆頭草的蔓延。也罷了,就不給王閣老徒增這些煩惱了。”


    容湛將牆頭草三個字說的很重,是個人都能聽明白容湛在罵他。


    王閣老也是一怔,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陛下,剛才趙靖在誣陷老臣呐!請陛下替老臣做主!”王閣老伏身跪倒,衝容湛連連磕頭。


    容湛揚一揚手,淡然望著王閣老:“朕知道,朕知道趙靖在誣陷閣老。朕也沒有細細追究此事,不是嗎?”


    容湛目光往下一掃,道:“若是追究下去,怕不知道又牽扯出什麽陳芝麻爛穀子的東西,弄得大家一身髒。”


    王閣老訕訕的望著容湛,隻見他揮揮手道:“賞王閣老三千兩銀子,就作為歸鄉後的花銷吧。”


    三千兩?王閣老扭過臉望著那一盒銀子。皇帝這一招太狠了,自己都已經告老還鄉了,他還不忘了敲打自己?三千兩銀子,這是要他到死都不能安心呐!若是趙靖真的被皇上殺了,自己的手上,豈不也有這位侄兒的鮮血?


    王閣老衝容湛三跪九叩的拜了一拜,默默垂著頭,退出勤政殿。身後五個內監捧著銀子,默默跟在他身後。王閣老回首看見勤政殿翹起的飛簷,那是他第一次上朝時,目光所指的方向。


    容湛望著王閣老的背影,到看出了步履闌珊的味道。慢慢坐了下來,自己亦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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