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姨娘過大房正趕上大太太和兒媳生氣,迭聲叫找兒子耀哥和丈夫賈家大爺。


    賈大爺此時正在妾小孫氏屋子裏,握著小孫氏的手教她寫字,小孫氏二十出頭,原來也是個婢女,被賈家大爺看上,摸上手,做了熟飯,收房。


    聽丫鬟支支吾吾地說了大概,賈大爺不耐煩道:“就說我出去了。”


    丫頭也不敢多說,無奈走了。


    小孫氏撇嘴道:“整日價打狗罵雞,這屋裏都不對心思。”


    賈大爺皺眉,不滿地道:“當初媳婦是她挑的,如今死活看不上,這媳婦都娶家了,還能怎樣?”


    丫鬟滿院子找了一圈小爺耀哥,都說去學裏沒回來,隻好回了太太。


    大太太火氣不減,氣得發昏,無奈這爺倆都不在,隻好硬生生先忍下這口氣。


    佟姨娘有點躊躇,想直接去找大奶奶,可大奶奶才和婆婆置氣,那有心思理這檔子事。


    在大房院外,略站片刻,恰巧姚姨娘走來,聽見上房吵鬧,探頭探腦在打聽消息,一眼見佟姨娘,悄悄道:“你幾時來的?”


    佟姨娘怕驚動大太太的丫頭,低聲道:“才過來。”


    姚姨娘把她拉到自己屋裏。


    姚姨娘出身低下,是賈大爺的親娘身邊的使喚丫頭,後給了賈大爺,生下一女,就是賈府行二,人稱:容二姑娘,如今已及笄,到了許嫁年紀,是以姚姨娘著急,沒事就去上房獻勤,希冀女兒找個好人家。


    大爺是指望不上,難得見人影,姚姨娘隻好托了娘家哥嫂替女兒物色,這不她哥嫂相中一戶人家,家境不錯,有些祖業、田地農莊,也盡夠過活,小子知道上進,肯用功讀書,中了秀才,隻不知大太太能否同意。


    容二姑娘容貌上乘,雖不如惠姐,可比嫻姐還要強。


    姚姨娘的娘家來信,要這邊盡快答複,這公子有好幾家相中了,托媒人上門提親。


    姚姨娘今個就忙過去探探大太太的話,看婆媳鬧得不可開交,也就回來,牙口縫也沒敢提。


    姚姨娘看丫鬟都在廊下,小聲道:“大太太想擺婆婆的款,可大奶奶仰仗著娘家做靠山,偏就不把婆婆放在眼裏,說死不容婆婆往房中塞人”,說吧,如此這般,把事情原委學了一遍。


    佟姨娘這廂聽了,暗道不巧,這大奶奶正氣頭上,哥哥托的事,八成是要辦不成。


    姚姨娘說了半天,才想起來問:“你來有事嗎?”


    佟姨娘撒了個慌,道:“給大太太請安,求大太太勸勸我家惠姐,老太太那也不敢驚動”。


    姚姨娘一聽,咳了聲道:“你家惠姐就是從小讓你慣壞了,到大連娘都不認,我家容姐對我知道孝順的,我的話還肯聽”,說著,言語中留露出驕傲。


    佟姨娘也沒功夫和她瞎聊,就起身道:“大太太既是心情不好,我改日在來”。


    說著,出了姚姨娘的屋子。


    耀哥小倆口,成婚後分出院子居住,就在大房後麵的一處小院子,佟姨娘腳步稍頓,就奔去了。


    哥哥的事耽誤不得,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過去。


    進門時,正趕上盧氏才哭過,雖撲了層厚粉,可還是能看出來哭過痕跡。


    乍見佟姨娘,有點驚訝,忙遮掩,硬生生擠出牽強的笑容,道:“姨娘來了”。


    說吧,起身,讓座。


    佟姨娘笑著道:“來看看大奶奶”,邊說,就在丫鬟搬來的椅子上坐下來。


    大奶奶雖無心周旋,也不得不耐著性子陪她說話,佟姨娘瞧了眼周遭,沒話找話道:“大奶奶這屋子布置得別致,可見大家子出身,就是與小門小戶不同”。


    盧氏有股子怨氣無處發泄,道:“說什麽布置不布置,誰稀罕這個?”


    佟姨娘未語帶三分笑,道:“ 大奶奶知書達理,耀哥能娶上大奶奶,是他的福分”。


    人都愛聽奉承話,豈料盧氏一肚子委屈,正無處傾訴,半吞半吐道:“這府裏誰還管這些,男人隻要年輕貌美,管她是髒的臭的”。


    又想起惠姐的事,問:“聽說惠姐搬出去了?”


    佟姨娘平淡地道:“搬出去了


    盧氏怨恨婆婆,難免借題發揮,道:“當長輩的最好別摻和晚輩屋裏的事,這才是做長輩的尊重,一門心思隻想攪合兒女的事,就沒存好心腸”。


    佟姨娘聽出她話裏話外對婆婆的貶斥,覺得她終究是年輕,需要點撥,


    看屋子裏沒多餘的人,就有個盧氏的陪嫁丫頭,道:“讀書人孝為先,忤逆之事,斷不能做的,但這話說回來,碰上那糊塗之人,自是有法子對付的,陽奉陰違,大奶奶說是吧!”


    盧氏低頭尋思她的話,知道她已聽到大房的事,這話是點給她聽的,隻不好明說,就抬起頭,直說道:“姨娘過來這院,想也知道了我婆媳的事,不是我這媳婦不知禮,實在是當老的不該插手媳婦房中的事”。


    既話說開了,佟姨娘不妨就直說道:“大太太是心急了點,可婆婆有婆婆的立場,她總是丈夫的母親,大道理我不用講,大奶奶讀的書多,知道比我多,這事從根上還是自個男人的事,牛不喝水誰能按得牛頭低?丈夫心裏隻有你一人,就是做母親的又不能替了他,看人不好看,攬住心才牢靠”。


    說吧,佟姨娘起身道:“大奶奶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出來有時候了,我該回去了”。


    她耽擱時間久了,怕下人丫鬟傳出去,傳到大太太耳朵裏,就生了嫌隙。


    說著,就往外走,這時候提那事,不合適,找機會吧。


    盧氏琢磨她的話有點道理,拴住丈夫的心,就是婆婆送個什麽鮮花樣的丫鬟來,隻要丈夫心不動,她也沒折,這佟姨娘說得對,看人不好看,貓偷嘴吃,那能看得住。


    佟姨娘直走到門口,她才醒過味,急喚道:“姨娘留步”。


    佟姨娘折回,道:“還有事嗎?”


    盧氏笑道:“姨娘來這半天,連杯茶未用,無事不登三寶殿,姨娘是有什麽事吧?”。


    佟姨娘看她臉上有點開清,知道有點門,複又坐下道:“蒙大奶奶問,是有一事,想煩大奶奶,這當口,實在說不出口”。


    盧氏詫異道:“煩我嗎?有事盡管說”。


    佟姨娘放膽就說了,心道:行不行豁出一回臉,於是道:“是這麽一回事,我家兄是做香粉生意,最近聽說宮裏原來那家不做了,想接了做,愁沒門路,他聽說大奶奶娘家能說上話,就煩我求大奶奶,和令姊說說,事成少不了令姊和大奶奶的好處,雖大奶奶這樣人家不稀罕,可事情若做成了,也不能忘了,自是每年抽出些紅利,送人”。


    盧氏這才明白她此來目的,納悶她憑空會上自己這屋來,就知道有事,才一定是看她家熱鬧,沒好意思說,不是自己叫住,她就回去了,這佟姨娘她接觸甚少,可聽說話做事極有眼色的。


    佟姨娘看她沉吟,又趕著說道:“家兄說了,年下,大奶奶處也需孝敬,親兄弟明算賬,隻要大奶奶開口,說個數,沒有不成的”。


    這盧氏雖出身富貴,但府裏人多,又是庶出,陪嫁雖不算寒酸也不豐厚。


    未嫁之時,聽說婆家富貴,及到了賈府,發現不像表麵光鮮,內裏奢侈靡費,早晚是要分房,婆婆又不管家,定然吃虧,最後落得什麽都沒有,指著自己嫁妝過活。


    盧氏有點動心,每年若有筆進項,總比沒有強,自已夫君就知道讀書,也沒旁的本事,即便是讀書,也不是靈透之人,中個舉人拚盡吃奶的勁,和公公一樣,有點扶不上牆。


    想到這,道:“按說一個府裏住著,幫忙是應該的,可這事不敢說一準成,我盡力說說看”。


    佟姨娘告辭出來,這結果不算太差,雖看不出多大希望,總歸比沒有好。


    殘陽揮灑怡盡,高天一朦朧月影。


    佟姨娘穿過花園,出了角門,路過一片竹林時,隱約那裏傳來笛聲,絲絲緲緲隨清涼的晚風飄送來,


    佟姨娘住足,側耳細聽,隱隱的笛聲,悠揚悅耳,時斷時續,初時舒緩轉而清亮高亢。


    她往竹林深處看去,這一帶偏西北,臨近外宅,月色溶溶下,伴著美妙清音,這吹笛之人,該是何等風雅。


    她心想:吹出這調調的該是個男人,女子慣常是纏綿悱惻,唧唧嫋嫋。


    佟姨娘被笛聲吸引,站了有一會,直到聽見有人過來,才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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