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本清源,追溯文章篇籍中一般字詞文句的聲律和音調,最初完全出自人類各自不同的說話動靜,即言語聲音。


    在人類聲音中,之所以出現了後來被稱作


    “宮、商、角、徵、羽”的音節區分和韻律差別,主要因為人體本身的骨肉氣血特性造成的。


    古代人類,尤其是聖賢帝王,他們根據人類可以聽到聲音的不同節律聲調,逐步創建並發展成為可以抒發胸懷並愉悅感官的音樂、歌聲、詩賦、辭章等。


    由此可知,現今世界,一切相關音樂的節律、規製或界定,以及由此而成型的音樂器具或文藝作品,例如樂器、樂譜、詩歌、篇籍等,都離不開人類原始語言的相互影響,這其中並且遵循人性對於不同音域的喜好或厭惡。


    所以說,語言不隻是書寫文章的能力關鍵,也是傳達情誌的技巧本源。


    然而,單從語言表麵上看,所謂聲音的高低粗細及其節律的抑揚頓挫,都不過僅是兩片嘴唇一張一合而已。


    所以自古代以來,凡傳授或學習唱歌時,首先要考察學唱者具體音域高低的狀況,然後再教導他們如何才能掌握


    “音準節拍”的練習辦法,也就是音樂領域的


    “練聲”。一般不情況下判斷一個人音域的高低範圍,通常是指一個人,當處於或急或緩地極力發聲時,所能夠達到的聲音極限程度。


    中國古代,在


    “宮、商、角、徵、羽”五音分類法則中,


    “宮、商”的特征是聲音高挑,


    “徵、羽”是緩下,而


    “角”則急緩居中。另外,在發出這五種不同音調,並在他們之間音節轉換時,還都伴隨著咽喉、舌頭、嘴唇等不同變化。


    盡管用文字確鑿描述五音的區別非常困難,但若用樂器校準五音之間區別,不僅即刻清晰可辯,甚至如同涇渭分明吧。


    因此現如今,凡人們操琴彈弦時,如果樂器的音調不準,都必須要重新調弦定音,這已經成為了司空見慣的常識、習慣和規律了。


    然而,反觀在文學作品中,即便存在韻律節奏的失調無序,卻經常不容易被發現,也難以改弦更張。


    毋庸置疑,一般情況下,隻要鍾罄琴弦的音準律調,在配置調試上,達到了精確程度,那麽音樂家按照曲目所彈奏的音樂旋律,必定和諧而美妙。


    但是,具體到作者文章中間,盡管文字也是發自內在的心聲,反而即便失去了和諧韻律,卻經常不容易被人們即刻察覺出來。


    這究竟是為什麽呢?究其根本原因,應屬於普遍存在的一種自然現象和客觀道理吧,即外在明顯的東西,因為容易察覺,也容易更改修正,而那些被外在主要事實掩蓋之下的內在悖理,除了容易被人們忽視外,有的也就不容易及時更正。


    例如琴瑟弦樂一旦音律失調,不僅容易察覺,而且隨時調整,即刻便會糾正過來。


    然而,文章中韻律紊亂,原因在於口頭言語聲音與內心誌氣情懷相互紛擾,不僅是即興創作中,在兩者轉換之間的字詞文句一時難以定奪,即便事後刻意去修正改造,也不總是一蹴而就。


    所以說,樂器中的五音十二律,雖然可以按照數字損益,從而找到精確的數字閾值,但文學作品的辭藻字句,卻很難按照數理加減,來選擇和排列字數句式吧。


    現實生活之間,外界的聲音一般有高低急緩的特征,其中響聲的大小,還存在共振疊音的成因。


    在文章中,兩個同聲韻的字,一旦隔開了,讀起來必定拗口,而不同音韻的字,一旦交替出現,讀起來即刻感到磕絆難聽。


    平素寫文章,如果不顧忌這種實際存在的問題,如果任由遲緩音韻一直低沉下去,則像石沉大海


    “杳無音訊”一樣,給人一種茫然若失的疑惑和沉悶;如果任由急速聲調一再飆升,恰似斷線風箏


    “直上雲霄”一般,看似高高飄揚,其實已然放蕩形骸,有去無回了。因此,文藝作品在字詞句式的韻律排列上,即要像井上轆轤一樣上下交替,又要如魚鱗排列一般斑駁有序,如此才能達到流暢順利的效果。


    如果違背了音節韻律的一般規律屬性,必定讀念起來磕磕絆絆,如同患有口吃病症的模樣。


    文章篇籍為何會出現口吃一樣的行文缺陷呢?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刻意追求字詞文句的新奇、怪異或乖巧,從而忽略了閱讀吟詠的拗口艱澀。


    若要根本克服類似的弊端毛病,其實並不困難,可以采取這樣一種辦法:“如果左側字句有障礙,就從右邊理順;如果下句有問題,就從上一句更改。目的是閱讀文章時,務求聲音出於唇齒之間,並入於耳鼓之中,不單純是朗朗上口,並且還要清晰悅耳。”通常情況下,文章聲音節律的好壞,通過吟詠閱讀,即刻就能夠判定出來。


    而且影響這種判定好孬效果的源頭,其實僅僅在於具體的字詞文句如何發音而已,也就是在閱讀之中,整個句子在陰陽頓挫的音節聲律上,和諧押韻的是否像音樂一樣。


    在音樂領域,不同音調之間若能夠搭配的悅耳愜意,也就是所謂八音和諧了吧。


    但在作文成章方麵,所謂


    “合仄押韻”,就是一個或多個相同或不同句首、句中、句末的字或字詞,他們彼此之間交相呼應的音調清濁,一旦閱讀出聲的節拍韻律,必須像音樂一樣美妙動聽。


    所以說,一旦懂得了語調押韻的作用後,也就不難刻意選擇或派遣韻律和諧的文字吧;同樣,一旦明白了和諧的價值意義,也就不難剔除不協調的字詞句子了。


    據此而論,文章寫作的難點和高度,並不在於是否有奇思妙想,或能否達到巧奪天工,而在於整體上真正達到和諧一致。


    文學創作之中,所謂


    “連詞造句”的難度及其關鍵,就在於行文中的字詞語句,究竟能夠使整體


    “和諧”程度可以達到何等精致而已,而不是隻注重像句尾能否押韻的單方麵因素上麵。


    自古以來,相關文章在音韻聲律方麵的是非曲直,盡管意見紛繁,也難免各執一詞,但總括大家意見,大致歸類的焦點,就在和諧與押韻的問題上麵。


    在古代時,若找尋和確定五音的音域,譬如當以宮音定調樂器龠時,需要像司馬遷《史記?律書第三》所述:“九九八十一以為宮;三分去一,五十四以為徵;三分益一,七十二以為商;三分去一,四十八以為羽;三分益一,六十四以為角。”就是要依次鑽孔定音,才能找到合乎中正典雅規範的基礎音調。


    而在使用琴瑟時,卻需要不斷調節弦柱的鬆緊,來找準聲音基調,方能達到旋律的和諧。


    而曹植和潘嶽的作品,就如同樂器龠一樣,不但出口成章,而且旋律自然,並能合乎中正和諧的規矩方圓。


    另外,陸機和左思的作品,盡管也光彩照人並膾炙人口,但卻如同琴瑟一般,難免有人工調弦的痕跡。


    至於其他人物的傑出作品,在聲律特色方麵的得失是非,大致以此類推吧。


    如果追溯《詩經》中音韻節律的使用,他們中大部分都屬於簡潔明快的旋律。


    到了《楚辭》時,源於楚地語言因素,導致音韻失序而節律繁雜。西晉張華在論說韻律的文章中,就曾指出陸機作品取法楚地楚音的特色。


    而陸機在他的《文賦》中也曾感歎過,使用楚韻寫作的艱辛困苦。所以像陸機一樣偏愛屈原《楚辭》異音乖調者,往往會失去了《詩經》音域的中正典雅。


    其實在文章中間,所謂和諧押韻,就是一方麵要讓語氣順勢,另一方麵必須保持自然流暢;與此相反,所謂佶屈聱牙,如同鑿圓孔而置方榫罷了。


    所以說,作家在文章寫作中,涉及到音韻聲律方麵問題,如果懂得並避免


    “圓孔方榫”的比喻,就不會出現太大的毛病。至於那些已經精通音韻的作家,他們不但可以靈活運用文字節律,使其自然流暢,並且還容易達到遊刃有餘的程度。


    然而,像不精通聲律的作者,在使用字詞文句時,有的隻管隨遇而安,恰似風吹孔竅,偶或也有天籟之響吧;而有的亦如南郭先生,雖不懂得樂譜聲律,也一樣能夠吹竽有聲。


    再者,像古代名人雅士,一般身上的佩帶玉器,必須左邊符合宮聲,右邊切中徵聲;這樣走起路來才能


    “金聲玉振”,如此即顯得穩重和諧,而又不失禮數。在崇尚典雅中正的禮儀製度之下,走路的動靜尚且有過如此精致要求,像事關千秋大業的文章篇籍,其聲律韻致又怎能掉以輕心而粗心大意呢?


    總而言之:凡文章,在情誌氣度上,務求高瞻遠矚,更不避諱氣吞山河,但在音韻節律方麵,唯有自然圓通和平易近人,方顯英才豪駿本色。


    管弦樂器,即便音準位正,若演奏出來美妙和諧的旋律,尚需有鼓唇搖舌或彈弦輪指的技巧本領。


    通常斟酌調節聲律,如同醃製酸梅,貴在均衡適度;一般鑽研音韻效果,如同榆槿汁液,難得潤滑暢快。


    所以,大膽剔除不和諧音符,遵循堅守中正典雅的自然韻味,這才是文章聲律的根本所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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