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演武堂。


    有四五十人,皆是青衣白褲,站成三排,居於一側,俱是劍門門人。


    清楓、王忠玄站了中間,清瀾掌門錢百萬、長老夏侯淵在一旁半躬身子,唯唯諾諾。


    楊紀堂進門來,見來了這麽多人,心中惴惴不安,“難道,真的是來追問劍法的,王忠玄伯伯怎麽也來了。”


    王忠玄冷冷說道:“楊紀堂,過來。”


    楊紀堂硬著頭皮走過去,喊道:“王伯伯。”


    寒楓指著王忠玄說道:“哼,就是此人!王長老,你還有何話說!”


    王忠玄厲聲問道:“楊紀堂,你可曾入劍門,搶人劍法,毀人經樓,殺人弟子?”


    楊紀堂愣在當場,不知如何作答,清楓冷笑道:“王師兄,你指示高徒搶我水龍吟,還如此惺惺作態,怕是失了身份吧。”


    王忠玄大怒,喝道“我王忠玄做事光明磊落,從未行此事,楊紀堂,究竟是不是你?”


    楊紀堂呆呆說道:“不是王伯伯讓我拿的,那劍法本來不是劍門的,我也沒去毀他們經樓。”


    清楓不怒反笑,“不是我劍門的,難道還是你點蒼的?是清瀾的?你行此卑劣行徑,還有理了?”


    楊紀堂不再躲避,瞪著清楓說道:“就是清瀾門的,是你們搶的。”


    錢百萬站出一步,指著楊紀堂說道:“你,你這逆徒,乃是劍門無上法門,你別往我清瀾門扣屎盆子。”


    楊紀堂未料掌門竟失口否認,辯解道:“十二年前,劍門從孫正榮師伯那搶的劍法,還殺了師伯。清瀾門的清瀾指的是清水,水龍吟也帶著水字,所以水龍吟定然是我清瀾門的。”


    “帶水字的都是你清瀾門的?是我腦子有問題還是耳朵聽錯了,天下武功,帶著水字的何止千萬,都是你清瀾門的?龍還是水裏生的,你怎麽不說真龍天子也是清瀾門的。”


    錢百萬滿臉漲紅,帶著乞求的腔調,“真人莫怪真人莫怪,兩位真人明鑒,這小子,這小子是怕擔罪責,往我清瀾門身上潑汙水,請真人明鑒啊。”


    清楓冷道:“原來十二年前去劍門盜我劍法的,也是你們清瀾門的人,看來,清瀾與點蒼勾結好多年了。”


    “真人,我真是一無所知呀,”錢百萬滿是驚懼,又指著楊紀堂,聲音中帶著顫抖,“楊紀堂,究竟是誰和你說的這些?你……你說!。”


    楊紀堂如墜冰窖,呢喃道:“是,是師叔祖說的。”


    夏侯淵急道:“孫奇庸麽,來人,喊孫長老來。”


    錢百萬附和,“快去快去。”


    王忠玄見此事漸漸明晰,神色稍緩,清楓卻道:“小小清瀾,焉敢於我劍門為敵,有王長老這個後台,清瀾門膽子大些,也說得過去。”


    王忠玄道:“清楓,你又何必著急,等這位孫長老來了,一切真相大白,隻是你帶著門人將我派匾額都拆了,還打傷數人,此事倒是要算一算。”


    多年來劍門以玄門之首自居,點蒼派雖不及劍門勢大,也是響當當的門派,王忠玄是點蒼掌門的師伯,不理俗務,不收弟子,武藝卻高,理了不少不平之事,江湖享有盛譽。


    按著逸尚的打算,木然被王忠玄的獨門內力所殺,而且楊紀堂已死,這筆賬自然可以算在王忠玄身上,故命清楓帶著門人,去點蒼討說法。清楓趕到點蒼派時,王忠玄不在門中,清楓仗著武藝高強,砸了點蒼匾額,打傷點蒼門人,直到王忠玄回歸,兩人對質。王忠玄想起曾授予楊紀堂內力口訣,而清楓卻以為楊紀堂已死,俗話說死無對證,清楓便答應跟他來到清瀾。可沒想到楊紀堂竟還活著,又說此事乃是清瀾門孫奇庸指使,大出意料。


    冤有頭,債有主,即使王忠玄教過楊紀堂幾招功夫,兩人終究沒有師徒關係。就像你某天心血來潮,教給一個孩子認識了幾個字,這個孩子日後坑蒙拐騙,就要追究你的責任,豈不是笑話?江湖中,隨意指點別人幾招功夫的人多了,如果這就要為其行為負責,自然毫無道理可言,普通人尚且如此,何況王忠玄這等高手,清楓有些亂了陣腳。


    不多時,清瀾弟子來稟,“掌門,孫長老不在,我問了守門弟子,說孫長老三日前已帶著董久揚師兄離開,至今未歸。”


    錢百萬本就兩腿發顫,汗如雨下。清楓稍安,說道:“錢掌門,你是仗著點蒼的勢,欺我劍門無人麽?”


    錢百萬辯白道:“真人,我明白了,必是楊紀堂這孽徒早知孫奇庸不在門中,故意陷害門中長老,這廝真是好算計啊。”


    清楓接話道:“那如此說來,真的與你清瀾無關,卻和點蒼派王長老脫不開幹係。”


    錢百萬點點頭,對楊紀堂說道:“楊紀堂,你竟敢汙蔑師門長輩,你,你何至於卑鄙到如此地步。”


    楊紀堂搖頭道:“掌門,我沒有汙蔑,師叔祖安排,這事,師父也是知道的。”


    錢百萬隻得喊道:“孫靜何在?”


    孫靜就在附近,聽到掌門召喚,也走上前來,向諸人見了禮。


    錢百萬問道:“孫靜,偷水龍吟之事,是否孫奇庸指使,殺劍門弟子是否孫奇庸指使?你說個清楚。”


    孫靜低著頭,輕聲答道:“掌門師伯,師叔未曾和我說,至於事情原委,我也不知。”


    楊紀堂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震驚的看向孫靜。


    夏侯淵插話道:“楊紀堂,此事再明顯不過,乃是你編造謊言,連你師父也騙,當年算我欠你祖母一個恩情,又見你可憐,許你師父收你為徒,沒想到你是如此卑鄙之人,我,我沒有你這樣的徒孫!”


    楊紀堂心如死灰,真氣逆行,嘴裏一甜,竟吐出一口鮮血。


    心神既損,豪氣又生,楊紀堂跪下磕了三個頭,朗聲說道:“一切都是我做的,與清瀾門無關,與王伯伯更無關,有什麽事,衝著我來,自今日起,我與清瀾門恩斷義絕,再無半分瓜葛。”


    清楓見楊紀堂獨自將此事擔了,怒道:“好,既然都是你所做,那劍法何在,”楊紀堂瞪著清楓,甚至帶著調笑語氣,“遺失了。”


    清楓說道:“既然如此,你就納命來吧,”雖隔十餘丈,陡然飛起,落地之時,手掌微擺,一陣浩瀚狂風朝楊紀堂猛擊。


    王忠玄後發先至,在空中接下,後退一步,化解了掌力。清楓冷笑道:“王長老,你要與我劍門為敵麽?”


    王忠玄道:“此事誰是誰非,大家心裏有數,既然楊紀堂將罪責一人擔了,我也不好管人家清瀾之事,隻是你拆我匾額、傷我門人,還沒給說法,你報你的仇,我要我的說法,有何不可?”


    錢百萬心想:“劍門號稱天下第一大門派,今天清瀾門算是得罪了他們,趁著這機會,我得表明立場,省得劍門和我為難,至於王忠玄和楊紀堂的交情,隻能不考慮了,畢竟這事兒是楊紀堂惹下的,王忠玄都不敢明目張膽的幫他,我又憑什麽做這個爛老人。”


    思慮再三,錢百萬說道:“楊紀堂,你觸犯門規有二,其一,擅自修行他人武藝,但王前輩是正道高人,為人正派,學他的內力,是你的福氣,也是我清瀾門的福氣,這一點上我不追究。”


    對於這種抱著馬屁猛拍的阿諛奉承,王忠玄卻看不慣,冷冷“哼”了一聲,嚇得錢百萬一個激靈,定了定神,又說道,“其二,你偷盜劍門無上劍法,汙蔑長輩,這一節,便罪無可恕了,今日我清瀾將你逐出,你所行之事,與我再無任何關係,自廢武藝吧。”


    王忠玄嘲笑道:“錢掌門好算計。”


    錢百萬不敢頂撞,隻將怨氣撒在楊紀堂身上,怒道:“怎麽,你還不自廢武功?好,那我親自廢你功力。”說話間,左掌疾翻,猛擊過去。


    楊紀堂悲憤之中,雙腳不動,出掌相迎,看似隨意的一掌,卻使出了八成功力,身子穩如磐石,已將錢百萬逼退丈餘,連連後退,像極了一個左右滾動的肉球,周圍一片嘩然。


    錢百萬又羞又怒,喝道:“楊紀堂,你想幹什麽,欺師滅祖的家夥?你還要打我不成!”


    向周圍望去,王忠玄的擔心,孫靜的欲言又止,張盈盈也來了,還和靳飛雪站在一起,楊紀堂沉聲說道:“並非你逐我出門,而是我自斷手腳,毀去武藝,退出清瀾!”


    拔出佩劍,將手置於劍下,眼見就要割下,王忠玄喊道,“不可,”掌發內氣,如利箭射出,將劍擊飛。


    楊紀堂跪倒,“王伯伯大恩,紀堂無以為報,”卻又運足內力,揮手一震,手腳筋脈盡斷。


    楊紀堂癱軟在地,成了殘廢之人,所有的人都明白,楊紀堂今後莫說習武,怕是連站立都不能了。


    清楓道:“今日之事,我劍門還當追查,王師兄還要追究我打傷點蒼門人的事嗎?”


    “你們隻要不再為難楊紀堂,這事,我就咽下了。”


    王忠玄知道,若再追究,劍門必會殺了楊紀堂。


    清楓說道:“好,就依你之言,咱們走。”率門人招搖而出。


    王忠玄去扶楊紀堂,楊紀堂忍住鑽心的疼痛,擺了擺身子,不讓他扶,又手肘撐地,趴著說道:“王伯伯,紀堂害你受此大辱,你的恩德,來世結草銜環無以為報。”


    王忠玄疼惜道:“好孩子,別說這個,王伯伯帶你去養傷。”


    楊紀堂疼得大汗淋漓,說道:“王伯伯,別,別再管我了,讓人抓了你的把柄,就……不好了。”


    楊紀堂顫抖著向門外爬去,清瀾門人讓出了一條道路,在演武堂門檻前,楊紀堂爬了兩次,都爬不出去,王忠玄臉上滿是疼惜,可他不想去幫,因為楊紀堂要熟悉這種生活,他以後就成了沒手沒腳的廢人。


    卻是魏茂光,走出來扶住楊紀堂,將他架出演武堂。楊紀堂苦笑道:“沒想到是你來幫我。”


    魏茂光見周圍人離得遠,壓低聲音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麽,那幾個晚上師叔祖總是找我們,玩那個夜半尋人的遊戲,甚至花了許多銀子,隻是茂光不敢和這許多人對立說明實情,望乞贖罪。”


    楊紀堂咬緊牙關,忍住疼痛,憋出笑意:“我不怪你,我擔下所有罪過……是……最好的結果,何況,何況你說的一切,都是猜測,能扶我一把,楊紀堂感激不盡了,放下我,你別惹禍上身!”


    魏茂光點頭,將他輕輕放在地上,看著楊紀堂慢慢爬下台階……


    劍門已走,錢百萬向王忠玄恭維道:“王道長,您來此地,蓬蓽生輝,且留宿幾日,晚上與博州知府,咱們喝上一杯,為您接風。”


    王忠玄冷笑道:“錢掌門,你連自己的門人都能這樣欺辱,況且外人,我還想多活幾年呢,我怕酒裏有毒!”不待錢百萬搭話,王忠玄走出演武堂,內力一提,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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