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剛才那姑娘的確沒說謊。董平三人都吃了一輪了,帳子後麵那女人還沒有出來的意思。董平心中好奇,他暗道,這多年,他都沒有瞧見過活的如此細致的人兒了。


    這時,那小跑堂又來到了後院。他行至董平麵前說道:“客官,你別著急,熬魚是個細祥活。您且等著,那魚肉已經開始化了。”


    董平翹起二郎腿,伸手往那桌子上一扣。便下來一手指粗細的木塊來,旋即,他又抽出驚雪刀來,在那木塊上飛快削了幾刀。一根牙簽,便這麽先做了出來。他一邊剔著牙,一邊說道:“不著急,那魚熬的越久越好。”


    說罷,董平端詳了那小跑堂一番後又笑道:“聽你這口音,倒不像是蜀渝中人。”


    小跑堂嘿嘿一笑道:“客官您說對了,小的是土生土長的北莽人,但這些年北莽不好生活,小的便帶著老娘一同來了這西南。”


    董平笑道:“小兄弟生的機靈,以後定有番出息,報個名諱吧。”


    小跑堂聞言作揖笑道:“承蒙大爺抬愛,小的姓傅名康川,今年十七。”


    “傅康川?”董平輕念一聲,又道:“小兄弟這名字倒是起的不錯,康莊大道,一馬平川。”


    傅康川聞言,眼睛一亮道:“爺說的不錯,家母說我這名字,還就是這個意思。”


    董平笑了起來:“好,既然你告訴了我名字,你咱們便是朋友。若兄弟以後有什麽難處,便來找我,我能幫自會盡力一幫。”


    “那感情好,不曉得大哥叫什麽,我若是以後真去找你,不曉得你名字,那不抓瞎了嗎?”傅康川樂嗬的笑著,一來而去,他這對董平的稱呼便親切了起來。


    “姓董,名平。”


    “好嘞,董大哥。我這便幫你去催催那魚。”傅康川拔腿就要走,但董平卻一把拉住了他道:“不著急,你先跟我說說,那白帝城下是怎的回事兒?”


    傅康川聞言,不可置信道:“誒呦,董大哥,你連這都不曉得?”


    董平笑道:“確實不曉得,剛來此地,沒打聽。”


    傅康川笑道:那董大哥聽沒聽說過劍神李閔濟!”


    冷飄飄笑道:“小哥知道些什麽便盡管說來,我們常在江湖行走,這別人不曉得,難不成還不曉得李閔濟麽?”


    “倒是我賣關子了。”傅康川憨笑一聲後道:“十多年前,那劍神李閔濟於白帝城上設下擂台。一人一劍,便挑翻了江南武林,得劍神美稱!如今,那劍神李閔濟又在那白帝城上設下了擂台。那白帝城頭掛一道白幡,上寫著七個大字:李閔濟與天下戰!諸位想想,當年這大宋江湖裏,誰不想揚名立萬!這一聽說李閔濟再擺擂台,這不不到一宿的功夫,就烏烏泱泱的來了一大群人。我估計,今天天不黑,還得再來個幾百號人呢。”


    傅康川說罷,董平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其眼神中都難掩驚駭之色。董平忽而嗤笑一聲道:“這倒真是個揚名立萬的機會,你可有人上去挑戰過李閔濟了?”


    “切,都是些看熱鬧的主。這大半天都過去了,沒一個人敢上白帝城的。”


    聞言,董平便轉頭對冷飄飄說道:“我看咱們應該在這裏休息個幾日。”


    冷飄飄會意的點了點頭,但凡是個練武之人,又有誰不想一瞻那劍神之姿?


    “那行董大哥,你們先聊著,我去後廚催催,順便給你們泡些茶過來。”


    董平微笑頷首,傅康川便一溜煙跑了出去。他一走,董平便對冷飄飄二人說道:“這倒是個機會。”


    冷飄飄嫣然一笑道:“難不成你想去挑戰那李閔濟?”


    董平晃了晃自己的拳頭,打趣道:“怎的,你瞧不起我是不是?”


    “我哪兒敢瞧不起你,我可一直仰慕著你呢?”說罷,冷飄飄忍不住撲哧一笑。若說董平真的想去挑戰那李閔濟,那當真是癡人說夢了。


    董平掃興的擺擺手,便沉默了下來。


    且說眾人前方,那帳子裏的女子忽而輕咦一聲道:“我倒也是矯情。這離家還沒有一日,便念起家廚燒的菜了。也不曉得是哪兒飄來的魚香味兒,又將我的饞蟲勾出來了。”


    一提著紗賬的姑娘回道:“夫人,好像是他們那桌點的鰣魚湯。若是夫人想吃,那奴婢便去吩咐一聲。”


    “去吧。”


    聞言,那姑娘便將自己那方紗賬,交由另兩位姑娘幫忙抻著。她則抽身離去,進了這酒館大堂。


    但沒過片刻,這姑娘便回來了。她身後還給跟著傅康川,傅康川一來,便說道:“對不起了這位夫人,今天這市麵上的鰣魚全買來給拿那位客觀熬湯了。”


    另一頭戴綠釵女子聞言道:“市麵上沒了,那便讓打漁的再去江中撈,大不了我們多付些銀子就是。”


    傅康川聞言笑道:“既然您願意出銀子,那小的便去給您買。但這鰣魚可不是鯽魚鯉魚之類的普通貨,要想撈上來一條,可謂是難上加難。”傅康川說罷,就聽紗賬裏的那女子笑道:“那便不用麻煩了,若要是讓旁人知道了我為了吃條魚便如此興師動眾。老爺會遭人詬病的。”


    那夫人說罷,剛才說話的綠釵女子又瞥向董平一桌人喊道:“喂,你們那道魚我們買了了,你出個價錢吧!”


    董平笑嗬嗬的搖頭道:“對不住了,那魚是給我家內人補身子的,絕不轉賣。若是你當了我內人,我說不準會賞你根魚刺兒常常。”


    傅康川聞言笑道:“那可得趕緊了,現在那魚刺兒也開始化了。”


    綠釵女子聽罷,陡然便瞪了傅康川一眼。傅康川與那冰冷的目光一接觸,便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


    董平大笑道:“我這小兄弟說的不錯,您要是想吃魚刺兒,那可得趕緊了。”


    綠釵女子一聽董平的調侃,一張粉臉瞬間就陰沉成了鐵青色。冷飄飄見狀對董平道:“我哪裏能吃得了那麽多,既然她們想吃,那便分她們一些就是。”


    董平笑道:“你若是早些說,那我便能詐她們一筆銀子了。”


    冷飄飄無奈一笑,便聽得董平朗聲道:“我家內人心善,她剛才對我說了,那魚湯,我們能分你們一盅。”


    聞言,那幾個女子卻是更不快起來。聽董平的語氣,那魚湯倒像是他賞賜的。綠釵女子麵色陰沉,她正欲開口斥責董平時,卻聽得紗賬內的夫人笑道:“那便多謝公子了。”


    董平一聽此聲,便是一駭。那夫人剛才說的話本是輕柔無比,但落在他耳朵裏,便如同一聲驚雷。其轟鳴之聲,令董平久久沒有醒過神來。見董平目光略顯呆滯,冷飄飄不禁推了他一把,揶揄道:“怎的了,人家隻是說一句話,就將你的魂兒勾走了?”董平身軀輕顫,他搖了搖頭。旋即低聲道:“好高深的修為。”


    隨後,董平又擺出一張笑臉,對著那紗賬朗聲道:“夫人客氣了,同在江湖行走,理應互相幫襯。”


    “公子說的在理。”


    那夫人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陣哄鬧的叫罵隻聲從那大堂中傳了過來。隨即,便是一群人凶神惡煞的衝到了這後院之中。


    一黑臉漢子大喊道:“躲在這後院吃飯,定然是做賊心虛!兄弟們,將他們都綁起來!”


    那四位女子一見如此多人用入這後院,還連篇的叫罵,不由得皆是臉色一變。隨後四女同時喝道:“滾出去!”


    那黑臉漢子登時喊道:“小娘們兒,你們手提個簾子,倒是古怪的很!今天爺爺我倒要瞧瞧,你們有沒有將爺爺的銀子藏在裏麵!”說罷,這黑臉漢子便要上前去扯那紗賬。


    但他還沒走兩步,便聽嘭一聲悶響。然後,這黑臉漢子便沒來由的倒飛了起來。隨後他重重的落了下去,登時便壓倒了一片人。


    其餘眾人見狀,當的是麵麵相覷。綠釵女子掃了人群一眼後,便瞧見傅康川畏縮的躲在人群的邊緣。她便喊道:“跑堂的,你過來!”


    傅康川剛走上前去,便立馬開口道:“客官,這可真怨不得我。方才有幾位客官喝完酒去結賬時,發現自己身上的銀子沒了。便大聲嚷嚷著說,館子裏有賊。其他客官一聽,便也檢查起了自己的荷包。這下可倒好,一屋的客人,銀子都丟了。這不,他們就找到了後院裏來。”


    聞言,林三川便目光古怪的看向了董平。他心中連聲歎道,厲害!董平若是曉得林三川此時心中所想,定會大呼笨蛋!董平今日所花的銀子,當真不是從這客棧裏偷的,而是在那江岸上的人群中穿梭時,渾水摸了一把魚。他若是真在客棧裏偷了銀子,定然也不會再留在此處,那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麽?就這世道,偷漢子都不興過夜了,更何談別的?


    聽得傅康川說罷,董平便站了起來,他冷冷的掃了眾人一圈後便義正言辭的喝道:“荒謬!我看你們是賊喊捉賊,平日裏人模狗樣,大俠豪傑。但今日為了逃一頓飯錢,竟往別人身上潑髒水,難道如今的大宋江湖,都是如諸位一樣的敗類了麽?”


    這時,人群中一瘦高男子淡淡道:“閣下莫要以偏概全,在下的銀子的確是丟了。”


    聞言,眾人皆是感覺有些不對勁。


    “那你的意思,便是我的銀子是假丟了!”


    “我看是這賊沉不住氣,自己跳出來了吧。”


    “諸位安靜,我倒以為這人是在妖言惑眾!他們這兩桌人定是互相勾結,偷了咱們的銀子!”


    ……


    一時間人群中眾口紛紜,是各執一詞。


    “住口!”


    綠釵女子開口,喝停了眾人後又冷聲道:“我不管你們是誰丟了銀子,馬上滾出這院子,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剛才這幾位女子的本事,眾人可都是見識到了。一時間,竟無人反駁,但也沒人走出去。忽而,綠釵女子掏出一塊腰牌,在眾人麵前一晃道:“若是不想死,那便滾。”


    一瞧那腰牌,大多人皆是身子一顫,便登時跑了出去。隻有幾個仍不明所以的人,仍在這院裏站著。一男人淡淡道:“怎的,靠著一塊牌子,就覺得自己能為所欲為了?我偏偏不怕你們蜀……”


    “嘭!”傅康川打著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隻瞧剛才說話的那人,此時已經捂著流血嘴,跪在了地上。那地麵上,還穩穩的躺著他的一片舌頭。


    綠釵女子淡淡道:“那就叫你現在怕,以後也怕,滾!”


    一看這架勢,剩下的幾人哪兒還敢在這裏待著,紛紛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綠釵女子看向那掉了舌頭的男子說道:“跑堂的,你將他弄出去。”


    傅康川心中暗道,我這自己能不能出去都還另說,哪裏還能管的了別人。他將視移向董平道:“董大哥……”


    董平笑了笑道:“三川,你去幫他一把。”


    林三川呸了一聲道:“沒用的東西!”說罷,他便擼起袖子,走了過去。掉了舌頭的那男子,此時已經昏死了過去。林三川一把將他提起來,便走了出去。傅康川瞧一眼那出手狠辣的綠釵女子,當的是心驚膽顫。他想離開此地,但奈何他這雙腿軟的不行,實在是站不起來。於是他就地一滾,便四肢著地,爬了出去。進了大堂後,傅康川大喘兩口氣,才緩了過來。這時,林三川已經走了過來。


    傅康川一瞧林三川,便問道:“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林三川低頭看看坐在地上的傅康川,便伸手將他拽了起來道:“就是將人扔到街上,哪兒花的了多少功夫。”


    “街上?”傅康川目瞪口呆,轉瞬,他便急切道:“你該將他送去醫館,要不然他會死的!”


    林三川聞言,滿不在乎的說道:“在江湖上行走,這都是命數,這世道裏,一天死的人不曉得有多少,你都能管了?”說罷,林三川便又向後院走去。


    傅康川呆愣了一會兒,忽而他大喊道:“別人不管!我管!”旋即,他就邁著大步,朝酒館外走去。但沒走兩步,他又走了回來。傅康川無力的坐在長椅上,口中還喃喃的說道:“我管,我管個屁……”


    且說在那後院裏,林三川還沒進去。便瞧見那四個女子各打一把油紙傘,前後各兩人,嚴嚴實實的將她們的夫人護在了中間。


    此時又聽得董平笑道:“夫人這麽走了,可就喝不上那魚湯了。”


    綠釵女子斜睨董平一眼道:“我家夫人說了,那魚湯你們自己享用吧,我家夫人聞不了血腥味。”說罷,這幾個女子護著那夫人走了出去。


    林三川暗自腹誹一聲裝腔作勢,隨後他一眼又看見了剛才那夫人吃飯的桌子。登時,林三川便來了興趣。他走上前去,隻瞧那一桌子上擺著不下三十道菜。但每一道看上去都像是紋絲未動,他不由得笑道:“公子,你來瞧瞧。也不曉得那人躲在這裏麵幹了些什麽,這一道菜都沒吃上一口。”


    董平笑道:“你說反了,她恰恰是每一道菜,就吃了那麽一口。看來這人,還是個貴族。”


    林三川道:“那公子,咱們還等那魚湯麽?”


    “等,為什麽不等。那銀子哪兒能白花。”


    與此同時,小鎮的街道上。來往行人看著那幾個在這大晴天打著傘的女子,都是不由得感覺好笑。但他們還沒笑多久,便瞧得空中陡然便匯聚了烏雲。淅瀝瀝的雨點兒,紛紛落了下來。


    綠釵女子道:“夫人,咱們接下來去哪兒。”


    “去白帝城。”


    雨點掉在平靜的江麵上,便打出了片片漣漪。漣漪相互交錯,像是條條魚兒在翻騰著。忽而,隻聽的噗通一聲。一塊銀子,被人丟進了水裏。旋即,又是接連七八塊銀子接連入水。


    岸上站著一個人,他於雨中傲立,他任由這雨點淋濕他的衣服,嘴角卻帶起了一絲微笑。淋雨對他來說,就像是在與天地融合,等同與悟道。在悟道時,他向來不會被其他外物幹擾。但此時,卻產生了例外。


    在江麵上,一位老者緩緩行走著。他一邊走,還一邊往水裏拋著銀子。不出一會兒的功夫,他就扔出去了小二三百兩的銀子。


    “前輩,你又是何苦糟蹋這些銀子呢?”


    “臭道士,別說話!老偷兒瞧你也是個修道的,怎的連老偷兒我這項壯舉都看不明白?人竊天地之肌膚,用來滿足私欲。盜自然之血肉,用來一享安逸。老偷兒我這是把人們偷來的東西,再還給天地。”


    老神偷心情不快,便幹起老本行,將那客棧裏的銀子一掃而空。隨後他又將其扔到江中,用已發泄一腔抑鬱。但他卻又碰到給他添堵的牛鼻子道士,無奈吃下,老神偷便口吐蓮花,著實忽悠了這道士一番。


    道士聞言,便微笑道:“前輩言之有理,貧道受教了。”


    老神偷聞言擺手道:“既然受教了,那便找個山洞去好好參悟,別留在此處打擾我老偷兒。”


    “那貧道告辭。”


    “好好好,走了好,不招人煩!對了臭道士,老偷兒我倒是建議你去白帝城,那是個悟道的好地方。”


    道士微笑道:“不瞞前輩,貧道正是要去白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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