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著急叫我來,所謂何事?”


    略帶幾分輕佻的男子聲音。


    “你願意為我賣命麽?”


    耿蹠說完這句話,撲哧一聲自己先笑了出來。他喃喃道:“這話跟癡人說夢,也沒什麽兩樣。”


    “不願意。”


    鬥笠男子拍打了拍打袖子,擊起淡薄的灰塵:“若是賣你的命,還差不多。”


    “那行,就你了。”


    ……


    馬不停蹄的奔襲了一夜,待日頭東升,天色微亮之時,公孫軒二人已來至豫州境內的三衙縣,此處離那萬齊城不足百裏。但這肉到嘴邊了,反而不能著急了。公孫軒與南宮招娣商議著,現在三衙縣歇歇腳,順便喂喂馬。若萎靡著精神與勁敵碰上,十有八九討不了好處。


    二人在城裏尋了間客棧正要進去時,五個捕快裝扮的男子,便殺氣騰騰的從客棧中衝了出來。在他們五人中間,是三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高大男子。這三個高大男子臉上出了這些淤青之外,還有不少老舊的疤痕。


    公孫軒倒也沒將這當成什麽個大事兒,他隨意招呼了南宮招娣一聲,便進了客棧:“小二,把店外的馬牽到後院,上好的草料伺候著。”


    “來嘍!”


    小二將一桌的酒菜擺列好,又將那托盤往胳肢窩裏一夾,便邁著輕快的腳步出了客棧。南宮招娣旋即走了進來,她在公孫軒對麵坐下後憂心忡忡的說道:“你說剛才那些人,是怎麽回事兒?”


    公孫軒本想隨意敷衍兩句,但她一抬頭,瞧見滿臉嚴肅的南宮招娣,便正色道:“等會兒小二來了,再問他就是。”


    “客官,您要問小的什麽?”


    公孫軒話音還未落,那趕巧回來的小二便將話茬給接上了。


    “我問你,剛才那些捕快是怎麽回事?”


    小二望一眼南宮招娣,他微笑道:“看模樣,二位也是有功夫在身的,那想必曉得近些日子鬧得人心惶惶,接二連三發生的滅門案吧?”


    公孫軒笑道:“難不成方才被那些差爺抓走的三位兄弟,就是那些滅門案的凶手?”


    小二聞言,登時就將一邊眉毛挑的老高。他宛似個大爺般的一拍桌道:“誒,客官,這話你可說對了!”說罷,小二又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這話小的可隻對您二位客官講。”


    公孫軒聽慣了這套說辭,他從腰間摸出塊兒碎銀子扔給這小二,打趣道:“既然如此,那這消息我買了,你可不準去跟別人講。”


    小二握著那銀子,怔了怔,他倒是頭一次碰見這麽大方的客人。他緩過神來之後,趕忙就將那銀子收了起來。


    “先說昨夜,忽然有兩個傷痕累累的男子來了咱三衙縣。這兩人一來,就是直奔縣衙門而去。縣老爺升了堂,問他倆是來做什麽的。二位客官,您們覺得他倆是怎麽說的?”


    小二說到此處頓了頓,他一瞧公孫軒二人誰也沒捧他的場,便咯咯一笑,繼續說道:“那兩人說,他們是從四方坪鎮裏的扼虎拳館裏逃過來的。據他們所說,扼虎拳館正有惡徒在大開殺戒,他倆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出生天的。二位客官也曉得,現在那滅門案鬧得沸沸揚揚,張伯熊張大人已經對下麵各府各縣下了告示,誰要是能提供些那滅門案凶手的消息,二話不說,賞十萬金。縣老爺一聽也許就是那些滅門案的凶手又再作惡,登時就召集了幾十號捕快,集結了幾百號鄉勇就浩浩蕩蕩的向四方坪去了。


    縣老爺去了,那夥兒歹人還真沒走。縣老爺當即下命抓捕,雖抓了二十多號人,但還是給十多人跑了。這不,剛才那三個就是倒黴蛋,去哪兒不好,非來了咱三衙縣城。這不,就被捉了去。”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小二笑道:“二位客官還需要些什麽飯菜酒水?”


    公孫軒笑道:“弄些大肉麵餅,抗餓的過來。”


    “得嘞!”


    小二剛一離去,南宮招娣就開口問道:“你怎麽以為?”


    公孫軒淡淡道:“我覺得隻是些趁火打劫的不成器之輩罷了,那些人接連滅了十數個門派,哪一次被官府捉到過。”


    “我倒覺得這件事兒不能就這麽放下,說不定他們跟那些麵具人當真有著瓜葛。那些麵具人來也神秘,去也神秘,他們總不能是憑空出來的。所以我認為,隻要是有關那些麵具人的蛛絲馬跡,咱們都不能輕易放過。不如這樣,咱們兵分兩路,你先去萬齊城,我去一趟四方坪。”


    公孫軒聞言笑道:“南宮姑娘無需著急,就算是你現在去了四方坪,那裏也已經人去樓空,白跑一趟罷了。這做人就是有一點好,銀子能當腿用。”說罷,那小二就端著一盔肉跟一盤子的芝麻大餅走了過來。


    公孫軒餓了一宿,當的是用餅一卷肉,就狼吞虎咽起來。而南宮招娣卻是不停挑揀著,沒有張口。


    “怎的,這裏的飯食不合你的胃口?”


    南宮招娣淡淡道:“這也怪你,派了那麽好一個廚子,都將我的嘴給養刁了,什麽飯食都覺得入不了口。”


    說罷,南宮招娣隨意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道:“得了,這吃的太飽,容易騎馬時顛出來,你也適可而止一些。”


    “得嘞。”公孫軒笑了笑,便叫小二過來結了帳後,就與南宮招娣一同出了這客棧。


    舍些銀子的確好辦事,那看大牢的獄卒接過公孫軒遞過來的銀子道:“就在裏麵關著呢,有什麽要打聽的,盡管去問。”


    公孫軒笑道:“差爺,這些人不是重犯麽,怎如此輕易就讓咱進去了?”


    那獄卒一瞧二郎腿,將倆眼角吊的老高:“誒,我說。你這人是個賤骨頭吧,老子讓你進去,你就進去。若不想去看,那就趕快給老子滾蛋!”


    公孫軒又摸出些銀子放在桌上,他壓低聲音道:“差爺,說句良心話,我是壓根不想來這裏。但他們不是我家內人娘家的仇人麽,死了丈母娘,我自然高興,但我家內人可惹不起。”


    那獄卒聞言上下打量了幾眼公孫軒身後站著的南宮招娣,忽的笑道:“你小子,倒是有福氣的很。行吧,看在你一片孝心,那老子我便告訴你。昨夜,我家縣老爺已經親自押著大批犯人去燕臨邀賞了。這牢裏的兩三隻小貓,死也好,活也罷,都沒什麽用處了。你說老子我若要是攔著你們,那不就是將銀子攔在荷包外了嗎?話說回來,你家這小娘子,倒是標致的很。”


    “嗬。”


    南宮招娣聞言掩麵輕聲,似個鈴鐺啷當笑了聲,當的是千嬌百媚,令那獄卒魂不守舍。


    “這位差爺,若是你看上了奴家,那奴家以後便跟著你過日子了。”


    “好……好好……”


    獄卒正答應的樂不思蜀,南宮招娣“嘭”的就是一掌擊在了他的腦門上。南宮招娣忽的一動手,著實將公孫軒嚇了一跳。


    “南宮姑娘,你的膽子倒也是不小,竟敢在這官府衙門裏動手傷人。”


    南宮招娣冷笑道:“如今北莽國已不國,家已不家,倒是這些披著狗皮的還沒來得及照鏡子,真將自己當成了個人看。”


    公孫軒聞言拍手稱快:“南宮姑娘說的好,在下真覺得,你進我覆族最合適。管他是人是狗,一同將他覆滅了就是。”


    “少說廢話。”


    南宮招娣冷喝了一聲,便朝牢房方向而去。這十幾間牢房內,倒是冷清的很,若是不知情的人來了,還真會以這天下大同了呢。但明眼人都曉得,這是那縣老爺怕麻煩,搞得無為之治罷了。


    忽的,聽見牢房中有人淫笑道:“誒呦我說,這豬圈似的地方,怎的來了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娘們兒?”


    “那誰曉得,說不定是來伺候咱哥仨的呢!”


    南宮招娣斜睨一眼,便瞧見了在那客棧外看見的那三個鼻青臉腫的漢子,此時正靠著牆一臉色相的打量著她。


    突然,坐在中間的那漢子,一把勒下了褲子,將那褲襠裏的那醃臢玩意兒露出來在南宮招娣麵前晃蕩了起來,他大笑道:“小娘子,你情哥哥這個有個天物,你快些過來舔舔,可莫要暴殄了天物!”


    這漢子話音剛落,他旁邊那兩人便拍手大笑起來。一人笑道:“哥哥學識淵博。”另一人笑道:“哥哥好不要臉。”


    隻瞧聽著這三人言語調戲的南宮招娣是麵不改色,忽的,她將腳邊的一顆小石子給踢進了牢房裏。這小石子飛的當真是快極了,它就如一團霹靂,陡然間就嵌入了中間那漢子的額頭裏。這漢子的笑聲,隨之戛然而止。當旁邊那兩人反應過來時,紅的白的,已然淌了他們哥哥一臉。


    二人將身子抖成了篩糠,一人顫顫巍巍的說道:“你……你竟敢……在在官府的大牢裏殺人……”


    南宮招娣微笑道:“二位好漢這是怎麽了,方才不是還正說的起勁麽?難不成你們這些好漢,碰見比你們厲害的,就成了縮頭王八,底下那玩意兒,也硬不起來了?”


    那二人瞧見南宮招娣的手段,哪還敢回嘴,皆是抱起腦袋不敢言語。


    “誒呦,南宮姑娘,那是粗鄙之語,粗鄙之語。”公孫軒咯咯笑著走了過來,南宮招娣斜睨他一眼,冷冷道:“你在外麵磨蹭什麽?”


    公孫軒微笑道:“自然是將外麵那位差爺給處理了。”


    一聽公孫軒連官家人都敢殺,這倆漢子當下怕的就將腸胃裏的東西拉進了褲襠裏。南宮招娣聞見臭味兒,不禁遮住了鼻子,其眸光間鄙夷之色更甚。


    公孫軒倒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笑道:“二位兄弟,你們也瞧見了,方才這位姑娘一招就能要了那位兄弟的命,這便說明您們的命現在可不在你們手裏攥著。而在下則將外麵那位差爺給結果了,這又說明,你們現在有了一線生機。二位兄弟到底是要死還是要活,那就看二位兄弟會如何回在下的話了。”


    “爺爺,奶奶,你們盡管問,我們兄弟二人知無不言!”


    一漢子說罷,便拉著另一個漢子在公孫軒二人麵前磕起頭來。


    “二位兄弟太客氣了,這又不是過年又不是元宵的,這頭就不用磕了……”


    公孫軒一語未畢,南宮招娣便打斷他道:“你哪裏來的這麽多廢話。我問你倆,你們為何要去滅扼虎拳館的門?”


    一人抬頭,他臉上還掛著眼淚鼻涕:“奶奶,冤有頭債有主,您若要尋仇,那可得去找我們當家的!我們本是一夥流匪,平日裏也隻是打家劫舍,從不敢招惹那些江湖門派。但前兩日,我家當家不曉得怎麽了,突然就說要去四方坪鎮,將扼虎拳館給滅了。”


    “突然……“公孫軒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皺眉道:“你們當家可被官府給捉了?”


    那人回道:“我家當家有些修為,昨夜逃了,沒被官府給擒住。”


    南宮招娣淡淡道:“一群匪徒,敢打武道門派的主意,豈不是找死。公孫護法,我覺得他們的當家突然做此決定,恐怕不是一時興起。”


    公孫軒聞言點了點頭,他沉聲喝道:“說,你們當家現在在何處!”


    那人先是一個激靈,旋即便慌忙說道:“我家當家在那扼虎拳館說過,他道,做了這筆買賣,就去萬齊城拿銀子。但他說這句話,像是無意講出來的,怕是不想讓我們這幫弟兄聽見。我們兄弟三人這次來三衙縣,是想休整休整,然後去萬齊城尋我們當家的。但誰能想到,我們正擱屋裏睡覺時,一群捕快便突然衝進來,將我們三個鎖了起來。”


    一聽見萬齊城三字,公孫軒與南宮招娣皆是聳然動容。“還是南宮姑娘想的周全,若不是你,我們怕是要讓這條大魚給溜了。現在看來,他們的當家,與那些人十有八九是有關係的。”公孫軒道。


    南宮招娣微微頷首,隨後,她又問道:“你們的當家叫做什麽,長相上又有何特征,他現在若是真在萬齊城,最有可能在哪裏落腳?”


    這二人聞言,登時就大眼瞪起了小眼。他們誰也不敢說句不曉得,當將腦汁絞盡後,另一人開口道:“誰也不曉得俺們當家叫啥,隻曉得他姓吳。因他右臉上有個大紅瘤子,所以有些兄弟暗中叫他吳蘑菇。曾聽他說過,要是有了大把的銀子,他定要去萬齊城的一鶴樓吃上三天三夜,然後再去藏香院裏睡上三天三夜。”


    “說的倒是清楚。”


    公孫軒說罷,一掌將那牢門上掛著的幾把大鎖給劈了稀爛。


    “走吧,看來咱們是更得去萬齊城瞧瞧了。”


    出了衙門,從客棧牽了馬,公孫軒二人便朝萬齊城奔馳而去。


    “南宮姑娘,怎的如此少言寡語了?”


    公孫軒瞥了眼愁眉不展的南宮招娣後笑道。


    南宮招娣歎了口氣,緩緩道:“我隱隱覺得有些太湊巧了。”


    “此話怎講?”


    “咱們正好要去萬齊城,便正好有一條大魚落在咱們眼前。我倒覺得這條大魚,更像是魚餌。好似暗中有人再將咱們往萬齊城引,他放這條大魚的目的,就是逼咱們不得不去萬齊城。”南宮招娣越說,那眉頭皺的便愈發厲害了。


    公孫軒微笑道:“南宮姑娘說的不無道理,但在下卻覺得這隻是巧合罷了。若那吳蘑菇真是他們放的餌,未免顯得太刻意,與多此一舉。就如姑娘方才所想,這種餌,隻會讓人起疑罷了。而且那吳蘑菇是否與那些人有所瓜葛,還是兩說。所以在下勸南宮姑娘戒心莫要太重,容易自亂陣腳。”


    南宮招娣聞言笑了:“公孫護法說的是,即使萬齊城是天羅地網,十麵埋伏,那咱們也得去闖一闖。”


    南宮軒笑笑,便揚鞭策馬,悶頭趕起了路。


    萬齊城雖比不得雍容華貴的洛陽城,但在豫州也算數得上號的大城。但越是大城,遼人的管製便越發嚴厲,所以這城中並不顯熱鬧,一眼望去,皆是死氣沉沉。公孫軒也是給看守城門的漢人士兵塞了些銀子,他的馬與南宮招娣的佩劍才不至於被扣下。


    一進城,公孫軒便嘟囔了起來,“那小子也沒講清楚,那記號留在了城北的何處,偌大個城,該怎的找。”


    南宮招娣淡淡道:“這不用公孫護法操心,你隨我來就是。”


    公孫軒登時笑道:“有南宮姑娘在,在下自然放心。”


    說罷,二人便牽著馬往城北而去。


    “找還是要找的,勞煩公孫護法留意一塊被塗成大紅色的牆磚。”


    南宮招娣如此說道。


    公孫軒笑道:“南宮姑娘,在下說過,做人的好處,那便是這銀子能當腿使。”說罷,公孫軒往四方瞧瞧,其視線掠過低頭走路的行人,落在幾個靠著坐在牆根兒曬暖的乞丐身上。


    公孫軒搖搖頭,走了過去。他剛一站在那幾個乞丐麵前,這些要飯的弟兄便拉扯住他的衣衫,求爺爺告奶奶的乞憐起來。


    公孫軒倒也不吝嗇,摸出一把銅錢便灑了出去。趁這些乞丐趴在地上撿銅錢的空當,公孫軒又摸出一顆碎銀道:“誰能找到一塊大紅色的牆磚,那這銀子便是誰的。但給我記住了,誰要是敢將野狗的血抹在牆上糊弄我,那我便將誰的舌頭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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