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辭朲冷冷的道:“駙馬爺太客氣了,二爺莽撞慣了。是他衝動在前,理應本王妃向駙馬爺去賠禮才是。”


    杜鵑微笑道:“哪裏敢牢王妃大駕,王妃您瞧,這些禮物可都是駙馬爺精挑細選出來的。”


    “那冤家何時這麽細心了?”蔣辭朲壓下一腔無名火氣,淡淡道:“駙馬爺都送了些什麽,你說來聽聽,我也好回禮。”


    杜鵑笑道:“這下麵兩口紅漆箱子裏裝的是些藥材補品,是駙馬爺送給柴二爺滋養身子骨的。而這上麵的錦盒裏裝的皆是黛子軒的胭脂水粉,駙馬爺那日一見王妃便驚為天人,他曉得王妃是無需用這些俗人的玩意兒,這些胭脂水粉便由王妃賞給王府內的丫鬟婆子。”說到此處,杜鵑上前提溜出個半尺多高,巴掌寬厚的紅色錦盒來。


    杜鵑道:“王妃,這是駙馬爺特意送給您的。”


    蔣辭朲稍有了些興致,過了一會子,她道:“拿來讓我瞧瞧。”


    杜鵑蔣錦盒放在蔣辭朲一旁的高桌上,旋即用十根靈巧白皙的手指一翻,就從那錦盒裏提出個曲線狹長優美的琉璃淨瓶來。隻見得那淨瓶裏還盈著半瓶子淡粉色的晶瑩水液,杜鵑道:“這是黛子軒的滋養佳品,百花露。此百花露用一百二十三種鮮花所釀,裏麵又佐以當歸,熟地黃,阿膠,靈芝,甘草,山楂等藥材。王妃若是時常飲用,定對身子大有裨益。”


    蔣辭朲心中苦笑:“我脾胃虛寒,向來吃不了熟地黃,他又怎會不曉得。好個貼身丫頭,都成了他的管家婆了。”過了半晌,蔣辭朲對一旁的婢女淡淡道:“蔣駙馬爺的禮物都收了。”


    “是,王妃。”


    杜鵑笑道:“若受曉得王妃中意這些禮物,駙馬爺不知道多歡喜呢。”


    蔣辭朲微笑道:“替本王妃向駙馬爺道個謝,你鵑兒姐是大忙人,我今日就不留你了。”


    杜鵑襝衽行禮道:“那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待其走後,蔣辭朲麵露悲色:“牢我惦念,他成駙馬爺啦。蜀中王府的駙馬,可比這做個空殼子的柴王爺有派頭。”蔣辭朲先是心中苦澀,旋即,那苦澀又變成了怒不可遏的熊熊烈焰燃燒了起來。


    杜鵑喜氣洋洋的正想離開周王府時,突然過來八個一臉狠色的王府家院將她攔了起來。


    杜鵑警惕道:“你們做什麽!”


    一人道:“鵑兒姐,說你是個精明人,但你卻連自己何時得罪了王妃也不曉得!”


    杜鵑蹙起蛾眉,淡淡道:“我對王妃畢恭畢敬,何時得罪她啦?”


    那人搖頭道:“你這一來便送了王妃與二爺滿籮筐的藥材,你這不是將他二位當做病秧子了麽?這般咒王妃跟二爺,哪裏還有你的好果子吃!”


    杜鵑聞言委屈,她不解道:“如今臨安哪戶官員家裏,不是將藥材補品當做飯來吃,這怎的就算咒王妃了?若是王妃誤會了,我再去向她解釋。”


    八人合成了一堵圍牆,絲毫沒有要透個縫隙,讓杜鵑鑽過去的意思。杜鵑冷笑道:“怎的,你們幾個大男人,還要跟我這般一個弱女子動手?”


    一人道:“得罪了娟兒姐,這是王妃的意思!”


    刺啦一聲,八人齊齊從背後抽出一根別在腰帶裏的藤條。杜鵑心下悚然,她忙的抱頭蜷縮在地。旋即,那八根藤條就如同驟雨一般朝杜鵑的身上狠狠抽了下去。杜鵑這嬌軟的身段哪裏受過這般痛楚,一藤條下去,險些要了她的半條命。但杜鵑卻死死咬著牙,一聲不吭,她心道:“今日一叫喊出來,可就給駙馬爺丟臉啦!”


    眾人抽了一會子,眼見得杜鵑背後傷痕累累,血肉模糊,便紛紛停了手。杜鵑顫顫的站起身子,隻瞧她麵若金紙,氣若遊絲,上下沒了血色的兩片嘴唇不停發著抖。突然,她行了一個萬福,嫣然笑道:“王府的回禮,駙馬爺收下啦。”說罷,她轉身離去。但她沒走兩步,便一頭栽倒在地。隨她來的幾個挑夫趕忙跑過去,把她扶了起來。


    望著杜鵑一行人離去,那幾個動刑的家院麵露不忍。一人搖頭道:“王妃向來宅心仁厚,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從沒個架子。怎的這次,非要跟個女子過不去?”


    一年長些的家院歎道:“要怪就怪她是秦府的丫頭,咱們王府跟秦府的醜,是解不開嘍!”幾個稍顯年輕,不解其中意思的家院圍住年長的家院,要讓他將那柴秦兩家的恩怨說了明白。但這家院卻諱莫如深道:“不能提,不能提,要掉腦袋的……”眾人聞言大笑,旋即一哄而散。


    杜鵑被攙回駙馬府後,便強打精神對所見之人囑咐道:“別告訴駙馬爺我回來了。”而她一回房,就忍不住痛,趴在床上咬住枕頭,嗚咽的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兒,眨眼間,就將那枕頭給浸了個濕透。兩個丫頭拿著藥膏過來,解開杜鵑的衣裳,給她背後那觸目驚心的累累傷痕敷上後便道:“鵑兒姐姐,你好生歇著,可莫要走動。等見了駙馬爺,我們便告訴他,姐姐你受了風寒,這兩日伺候不了他了。姐姐你先將傷養好,再言其他。”


    “別!”


    杜鵑一聲嬌呼,竟下了床,站在了地上。隻見她在屋內踱了幾圈兒步後,便強顏歡笑道:“你們瞧,我可好的徹徹底底啦。我沒挨鞭子,也沒得風寒。你們可不許向駙馬爺瞎說。”


    那倆丫頭對視一眼,目光中皆是無奈不解。齊聲道:“姐姐,你這是何苦呢?”


    杜鵑滿倔強要強的瞥了她倆一眼,心道:“我甜著呢。”


    一來入夜,滿天星鬥。


    杜鵑換了身嶄新衣裳,又抹了腮紅胭脂,抿了唇紅,讓自己瞧上去有幾分人色。她打了一盆熱水,輕敲董平臥房房門道:“駙馬爺,奴婢來給您洗腳了。”


    董平在房內道:“進來吧。”


    杜鵑推門進屋,進去後身子一側,又掩上了房門。董平穿著一身白色內衣,正坐於床上,閉目打坐。其額頭鼻尖,皆有細密的汗珠滲出。杜鵑不敢打擾他,便端著水盆安靜的在一旁等著。


    過了一會子,董平睜開雙眼,微笑道:“過來吧。”


    杜鵑笑吟吟的走過去,將水盆放在床下道:“駙馬爺,第一次給您洗腳,也不曉得您是喜燙,還是喜涼。奴婢便自作主張,將這水弄燙了些,您若是不喜歡,那咱便等著水涼了再洗。”


    董平這時已將褲管擼到了膝蓋之上,他將雙腳探進盆裏道:“下次再燒燙些。”


    “但……”杜鵑心道:“這已經是開水了,再燒燙些,那不就燒幹了麽?”她笑道:“奴婢明晚定給駙馬爺端一盆比這還燙的洗腳水來。”


    董平微笑道:“有你做事,我便放心了。今日去周王府了沒有?”


    杜鵑笑道:“奴婢去了,還帶去了好些禮物。王妃瞧了開心,還賞了奴婢一件寶貝呢。”


    董平挑眉道:“寶貝,讓我瞧瞧。”


    杜鵑嬌笑道:“王妃是特意賞給奴婢的,若是駙馬爺瞧見了,那就該喜歡的奪去了。駙馬爺您就心疼心疼奴婢,讓奴婢自己留著那寶貝。”


    董平聞言失笑,他暗道:“辭姐姐向來心善,她若知道是我派人送去的禮物,沒準兒一時開心,就賞了些東西。”他道:“哈,我還能搶你的不成,算了,那鵑兒姐便好好收著。”


    杜鵑一笑,沒再言語。


    過了下子,董平突然發出一聲極為舒暢的呻吟。他輕歎道:“鵑兒姐,我可真是嫉妒起秦相來了。似你這般洗腳的手法,試過一次那便安逸似神仙了。秦相幾世修來的福氣,竟能享受那麽多年。”


    杜鵑歡快的笑道:“這有什麽可嫉妒的,前十幾年是秦相的,往後這一輩子,可都是駙馬爺的。隻要往後駙馬爺不嫌棄奴婢人老珠黃,見容生厭,那奴婢便一直給駙馬爺洗腳。”


    董平覺得有趣,故意揶揄她道:“鵑兒姐,秦相可是老當益壯?”


    杜鵑不假思索的回道:“秦相的身子皆是著……呢……”杜鵑忽的想明白了董平話語間的關節,她漲紅著臉,低頭不作言語。


    董平本是想說笑,逗樂。但見杜鵑這幅嬌羞模樣,董平不但沒開心起來,反倒心生幾絲厭惡。


    他道:“怎的不接著往下說了?”


    杜鵑聲如飛蚊震翅,小的可憐,她道:“駙馬爺是誤會秦相了,秦相為人和藹,奴婢待他如同親近長輩……秦相從未與奴婢一起做過那檔子事……”


    董平微笑道:“我不信。”


    杜鵑抬起頭,雙眼汪汪,臉似朱頂,我見猶憐:“駙馬爺…當真沒有……隻是隻是秦府冬裏不生火,秦相便將奴婢脫成隻白羊,抱在被窩裏取暖……除此之外…奴婢與秦相從未越雷池一步……”


    “那還不去找把鐵刷子把身子蹭幹淨!”這話董平沒有說出口,他轉念想到:“若真用鐵刷子蹭蹭身子,那不就把這一身細嫩的皮肉給蹭爛了麽?”想到這裏,董平不由覺得好笑。


    見得董平神色喜怒交替,杜鵑隻覺得足底發涼。她無不悲傷的想到:“我本以為駙馬爺能是個依靠,但似我這般身子邋遢的賤婢,又怎配依靠駙馬爺呢?”


    董平淡淡道:“你說你是隻白羊,我倒不信,也讓我瞧瞧。”


    杜鵑聞言,更是如遭雷擊,一顆心跌進了穀底。


    “終的,我終的隻是個任人把玩的物件兒罷了。”


    杜鵑如行屍走肉一般的去解衣帶,但霎時間,她卻是一怔。她心道:“身上的傷,卻是不能讓駙馬爺瞧去的。”想罷,她挽起了袖子,露出了白蔥玉臂,嫣然一笑道:“駙馬爺您瞧,是不是肌膚勝雪?”


    董平睨了一眼,上半身便倒在了床上,雙腳仍踩在盆裏。杜鵑道:“駙馬爺怎的不看了?”


    董平微笑道:“不看了,再看我怕自己喜歡上。”


    杜鵑道:“駙馬爺若是能喜歡奴婢,那奴婢開心還來不及呢。”杜鵑已不再笑,但她這語氣裏,卻帶著笑意。


    “鵑兒姐這麽標致,有誰會不喜歡呢?若非說一個,那唯有秦相。”


    杜鵑心神一動,也不知是怎的,便來了一句:“駙馬爺這話怎說的,奴婢瞧秦相可喜歡奴婢了。他老人家夜裏一寸一寸的摩挲著奴婢的身子,可是憐愛的緊呢。”


    “但鵑兒姐是物件麽?我喜歡個什麽瓶子玉器,也喜歡一寸寸的摩挲。鵑兒姐的靈巧懂事體貼,才是讓人喜歡的道理。”


    杜鵑聞言心神激蕩,她眼圈一紅,似有熱淚溢出。


    “駙馬爺別誇奴婢了,奴婢就要陷進去啦。”杜鵑將手從盆裏拿出來,道:“水涼了。”


    董平抬腳,撂在盆沿兒上,杜鵑為其擦幹腳上水漬後端著水盆站了起來:“待會子,奴婢再來給駙馬爺送夜宵。”


    董平道:“不必了,回去吧。明日張萬兩家的公子哥擺了幾桌酒席,說要請我去。我想過了,這宅子都是人家送的,總不能駁人麵子。我打算讓娟兒姐賠我一起去,也算是給我撐撐場麵。”


    杜鵑蹙眉道:“奴婢去…隻怕會給駙馬爺丟人……”


    董平微笑道:“原來如此,這也是不假,明日他們大多都會帶個侍女隨身伺候著,鵑兒姐若是怕比不過她們,那便留在府裏。”


    杜鵑聞言不快,她心道:“那些女子誰瞧見我,不得叫聲姐姐,我怎怕被她們比下去。”想罷,她道:“駙馬爺還別激奴婢,奴婢明日就去給駙馬爺撐這個場子!”


    董平起身拍手道:“好!鵑兒姐回去歇著,我不叫你,你不許起來。”


    “那奴婢正好偷懶睡覺去了!”杜鵑盈盈一笑,便娉婷而出。


    而杜鵑剛一走,一聲空靈,似梵音,又似仙語的男子聲音便在董平耳邊縹緲而起:“公子捉弄這小丫頭,可真是有一手。”


    董平聞聲一驚,忙的閃身出了屋子,他縱身淩空,飛身至房頂,而待他飛簷走壁,四下一查,卻沒見得有異人現身。


    忽的,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嗬,公子無需再找。吾乃密杵輪教教主,大歡喜聖人。吾教教義,男女歡配,應兩情相悅,似公子這般靠言語欺詐,實在該死!”


    董平微笑道:“什麽阿貓阿狗都敢稱自己是聖人了,你若想取我性命,那便盡管來取。”


    那人笑道:“這次對公子小懲大誡,已有人替你受罰了。若是公子還不改過,那本聖人可就不客氣了!”


    話音飄散而去,再未響起。


    不大一會兒,就聽到宅院內傳來幾聲淒厲呼叫。董平循聲而去,隻瞧得在一座小院兒裏已圍了不少人。他喝開人群,就見得有一男一女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董平認得,這兩人是宅內的家院與丫鬟。這時杜鵑也跌跌撞撞的行了過來,她一見那兩具屍首,先是害怕的驚呼一聲,便趴在董平肩上小聲啜泣起來。


    董平拍了拍杜鵑的後背,皺眉不語。當他見在場眾人人心惶惶,沉聲道:“去大理寺,報官!”


    駙馬府大堂內,燈火通明,但冰冷異常。董平穩坐太師椅,前方左右各坐兩人,一人目瞪如牛,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著黑色捕衣,配雙鐵尺。此人乃是臨安府衙的捕頭,楊靖。而另外一人年輕英俊,劍眉星目,身著白衣,腰挎長劍,此人乃是大理寺少卿,蔣褚柘。


    董平淡淡道:“兩家還真是給麵子,大理寺連少卿都派過來了。”


    蔣褚柘微笑道:“駙馬爺身份尊貴,這是理所當然。在下此次前來,除了是要查明案情,更是要保護駙馬爺的安危。”


    楊靖沉聲道:“駙馬爺說說案情經過。”


    這楊靖倒是雷厲風行,開門見山。


    董平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後,蔣褚柘皺眉道:“想來那人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功夫,但他在說話之前,定在駙馬爺的臥房附近窺視著。而在駙馬爺出去後,他便用極高明的輕身功夫逃走了。”


    楊靖淡淡道:“密杵輪教,此前從未在江湖的黑白兩道聽過這個名字。”


    這時,一位裹著圍裙的老者闊步走了進來。


    楊靖見人道:“先生可有結論?”


    老者淡淡道:“兩名死者雖全身是血,但其渾身上下,卻沒有任何傷口。”


    楊靖追問道:“那血從何來?”


    老者淡淡道:“血是在死者死後,被潑上去。觀此血顏色,以及血中雜物,初步斷定,此血是女子的月事血。”


    廳外的幾個丫鬟聞聲,不由得一聲驚呼,旋即羞紅了臉。


    “至於這二人的死因,應該因被外力震碎了五髒六腑,受內傷而死。”


    此老者是臨安府衙的仵作,名為哥宛,資曆頗深。楊靖點頭道:“哥先生可曾聽說過密杵輪教?”


    “密杵輪教……”哥先生思索了片刻,搖頭道:“沒聽說過,但楊捕頭與蔣少卿可知密杵輪為何意?”


    二人聞言,皆是搖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鋒寒三尺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男並收藏鋒寒三尺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