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想什麽呢!”許東芝看著心不在焉的林三川喝道。


    林三川回頭嚷了她一句:“憑啥不讓我回去看媳婦兒!”


    許東芝倒也沒有訓斥他,輕輕一歎道:“孫兒,你過來,奶奶跟你說個明白。”林三川走了過去,盤腿在地上坐下。


    許東芝道:“其實你是毛古小鎮的下任鎮主,這話奶奶早該跟你講明白的,不過從前礙於有外人在,一直也沒機會。”林三川是個善捏軟柿子的主兒,一聽許東芝對自己溫柔細語,他更是狂了起來,喝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許東芝蹙眉微笑,道:“先跟你說說毛古小鎮的來曆吧,這話要講還得從三百年宋祖開國時講起。當年宋祖高瞻遠慮,他一眼便瞧出西方狼夏與北方遼國乃是我大宋以後的心腹大患,於是在他臨終前,便在南北各尋了兩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塹,各派了一名自己的心腹前去鎮守。這西方的天塹是毛古小鎮,而北方的天塹是震礙山。守西方的是你老祖宗,也就是奶奶的”


    林三川憨笑道:“這麽說來,那東野道人,倒也是個大大的好人啊!”許東芝蛾眉一軒,杏眼一睜,便朝林三川瞪了過去,她罵道:“閉嘴,聽奶奶說!”林三川低下腦袋,喏喏的不敢言語了。許東芝接著說道:“其實除了我爺爺跟李東野外,當初還有一位接受了宋祖遺命的神秘高手留守在皇宮內。這高手留在皇宮,一來是為了保護皇室,二來是為了監督我爺爺跟李東野。但就在七年前,遼人大舉壓境。當時北方的守將趙守關趙王爺與遼國的兵力對比雖然懸殊,但他憑借震礙山天塹,倒也能擋下遼軍。但這時,那李東野不知何處聽得了鎮守皇宮那名高手已經身隕的消息。


    李東野得到這消息以後,竟破開了自己守護的震礙山。當時震礙山崩塌,壓死了不知多少趙守關的部下,而遼人入關。趙守關深知此戰已必敗無疑,他為了不讓無辜百姓受難,便與遼人達成盟約,他不抵抗放遼人南下,而遼人需答應南下以後不會做屠城坑殺之事。”


    林三川聽罷氣的是牙根癢癢,他道:“當初我隻道那趙守關是十惡不赦的賣國賊,沒成想,那牛鼻子老道才是幕後黑手!奶奶,那牛鼻子老道為何要這麽做?”


    許東芝淡淡道:“為了長生!這李東野本已快行將就木,用不了多久便會駕鶴西去。但他不甘心,他想要繼續活下去,遼人入侵與第三位神秘高手的離世給了他機會,他破開震礙山後,去往燕臨找到了秦中徽。當時宋朝皇室本來還能與遼國一戰,但李東野卻與秦中徽商定,由他屠滅皇族,而秦中徽找一個替代品。現在的趙篆是贛江王最不受寵的一個兒子,被秦中徽找來做了皇帝。當時大宋內憂外患之下,也不得已不遷都臨安。如今,這三個二流人物都得了圓滿。不受寵的王子做了皇帝,庸碌無為的編修成了百官之首,而放遼人入關的罪魁禍首則成了仙師受國家供奉,得意苟延殘喘,延續壽命。孫兒,你說這東野道人該不該殺!”


    林三川點頭道:“該殺!”


    許東芝笑道:“好!李東野前日閉關,再過十日,便是他的泄功日,到那時,奶奶領著你進那榕樹林,取了這李東野的狗命!”


    “好……”


    林三川把要拍在一起的手放了下去,皺眉道:“奶奶,這話你可不是在誆我吧?”許東芝冷哼兩聲道:“我跟爺爺二人遊曆天下,探訪了七年才尋的事情真相,怎的,你莫非是怕了?”林三川拍腿喝道:“我怕個狗屁!”


    許東芝神色一緩,微笑道:“好,此事了了,你便隨我回毛古小鎮,履行鎮主之職。”


    “這……奶奶,我能帶我媳婦兒徒弟一起去麽?”林三川試探道。


    許東芝笑道:“你的家人自然可以帶去。”


    林三川安心一笑,道:“實話跟你說吧奶奶,其實自從我瞧見那小鎮的景色後,做夢都想去哪兒一趟,不過我這去了,公子身邊就缺了一個人幫襯著,我實在放心不下。”


    許東芝搖頭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說,你是為了自己活的,還是為了別人活的?”林三川道:“這我倒是沒想過,以前就是誰對我好,我為誰活著。”許東芝笑道:“放心吧,奶奶自有辦法把董孫兒也弄去毛古小鎮。”


    “當真!”


    “當真。”


    臨安,蔣府。


    萬依硪端起茶杯,看著段清流跟蔣欽舟二人,微笑道:“蔣樞密,您有什麽話就直說。”


    蔣欽舟道:“萬大人,今日在朝堂上,想必你也看出來了,秦相已然把你當做了棄子。其實這也怪不得秦相,隻怪你太過急功近利了。”萬依硪歎道:“誰能料到秦相會跟老陸勾搭到一起,這兩個人從前可是老死不相往來啊!”


    蔣欽舟微笑道:“秦相能屹立廟堂多年,除了有陛下的寵信外,那就是他老人家深諳交友之道。經過此事,陸老這清清白白的三朝元老就算是跟秦相坐上一條船了。往後,秦相要權有權,要名有名,放眼我大宋官場,誰堪是他的對手。萬大人,你覺得你往後在秦相那裏,還能有好果子吃麽?”


    萬依硪苦笑道:


    “算是沒了,這老陸為了他女婿,以後還不排擠死我?”蔣欽舟微笑道:“船方離港,易舟不難。萬大人難道就沒想過換條船坐坐?”


    萬依硪頗有深意的看了蔣欽舟一眼,嗤笑道:“蔣樞密,您這條船雖大,但坐起來未必就能舒服了。”


    蔣欽舟笑道:“坐船不掏船錢,坐哪條船都未必能舒服了。”


    萬依硪笑道:“蔣樞密,您要什麽船錢?”


    蔣欽舟微笑道:“我想讓萬依硪寫一道折子,請陛下把萬大人如今負責的織綢與造瓷的差事,移交給段大人來做……”蔣欽舟一語未畢,萬依硪登的便站了起來,他沉聲道:“蔣樞密,你這可是在要我的命啊!”


    蔣欽舟淡淡道:“萬大人現在可以去菜市口瞧瞧,張駿張大人已經被斬首了。張氏父子盡皆殞命,好好的一家子,變得家破人亡,府中老幼,孤苦無依啊!萬大人,這些年來你在秦相身邊看的清楚,你應該曉得一旦被秦相認定為棄子,會是怎樣一個下場。就連秦相的獨子因不滿秦相的做事風格,竟也被秦相貶去了邊疆,至今不得重用。而萬大人再反觀我這裏,跟我誌同道合的朋友,那個不是安安穩穩,高官厚祿。這是因為,我拿身邊的人都當做交心的朋友,而秦相則把身邊的當做棋子。萬大人!你難道不想付出些真情實意,就想交朋友麽?”


    萬依硪緊鎖眉頭,半晌沒有言語。


    段清流忽的笑道:“萬大人其實無需多慮,在下並非是要從萬大人手裏把這個差事搶過來,在下隻是想與萬大人一起當好這個差,咱們可以聯名嘛,萬大人負責燒瓷,在下負責絲綢。”


    萬依硪重新坐了下去,慘然一笑,道:“是我自作自受,如今把自己逼得沒了退路,現在我也隻能求個安穩,還能強求個什麽。”見狀,蔣欽舟與段清流相視一笑。如今蔣欽舟在廟堂中如日中上,若是他能再立一大功勞,這金鑾殿下的頭把交椅,他可就坐定了。


    萬依硪做事雷厲風行,不出半日,他便上了折子,奏明皇上,把織造的差事一分為二,由他跟段清流一起承擔。趙篆現在隻想要銀子,瞧萬依硪的奏折言辭懇切,當下便準了,並且回了四字,盡心盡力。


    臨到夜裏時,蔣辭朲回了蔣府,這次是封嵐派人捎信兒叫她回來的。蔣辭朲剛到,封嵐便迎了上去,一臉滄桑的說道:“辭兒,你快去瞧瞧吧,你弟弟他快不行了!”蔣辭朲登時心下一凜,她小跑著來到蔣褚柘的屋內。當看見她弟弟的第一眼,蔣辭朲便愣住了,泫然欲泣。她隻瞧,本是俊雅少年,文武雙全的蔣褚柘,此時竟蓬頭垢麵,衣衫淩亂的不像樣子。蔣褚柘坐在地上,懷抱一個木魚,不停傻笑著。


    原來蔣褚柘經過上次一事後,便被嚇的精神恍惚,終日隻曉得抱著一個木魚又哭又笑。封嵐本不想把這件事告訴蔣辭朲,但今兒個清早,蔣褚柘竟嘔出了一口鮮血。這把封嵐嚇得六神無主,她沒法子,隻好把蔣辭朲叫來。


    蔣辭朲回過神來,趕忙上前,一把摟住了蔣褚柘,無語凝噎。過了片刻,她滿是心疼的顫聲道:“弟弟,你這是怎的了?”


    蔣褚柘聽得蔣辭朲的聲音一怔,過了半晌,蔣褚柘驟然嚎啕大哭道:“姐姐!我好想她!”


    她!


    蔣辭朲看著蔣褚柘手中的木魚,似有明悟。


    當蔣褚柘醒來時,朦朦朧朧的瞧見一個姑娘正坐在床邊,雙手捧著一個碗,她朱唇翕動,吹散蒸騰的熱氣。盡管朦朧,但蔣褚柘卻認得,眼前這人兒,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小菩薩麽?霎時,蔣褚柘也不曉得從哪裏來的力氣,他倏地挺起身子,一把抓住了姑娘的手腕。姑娘大驚失色,她掙紮著,一碗熱湯全灑在了蔣褚柘的身上。蔣褚柘“啊呦”一聲,被燙了個清醒。與此同時,隻聽一女子喝道:“褚柘,不得無禮!”


    蔣褚柘忙的放開那姑娘的手,道:“姐姐,這不是夢麽!”


    蔣辭朲行至床邊,微笑道:“褚柘,你還不快向靜心小師父賠禮道歉?”坐在床邊,紅著臉的姑娘,正是小尼姑靜心。蔣辭朲看著傻愣著的蔣褚柘,搖頭道:“靜心小師父大發慈悲,答應我來照料你,但你不說謝也就罷了,怎還對靜心小師父無禮起來了?”


    蔣褚柘回過神來,轉身跪在床上,朝靜心深深的腰揖了下去,他道:“小子多謝靜心小師父的救命大恩!”


    靜心忙不迭的站起來,把兩隻小手擺的慌亂,她道:“使不得,使不得!”


    蔣辭朲微笑著扶住了靜心的肩膀,道:“使得,怎就使不得了?靜心小師父,你可是家弟的救命良藥。”


    “夫人……”


    蔣辭朲與靜心一對視,目光皆有些複雜。蔣辭朲扭過頭去,道:“行了,我這邊先走了,靜心小師父,還有勞你多照料家弟些時日。”說著,蔣辭朲便往外走去,靜心趕忙跟上,卻被“嘭”一聲關掉的門,給攔了下來。


    靜心失魂落魄的回到床邊,輕聲道:“蔣公子,我這便把被褥拿出去給你晾了。”


    蔣褚柘忙道:“這等粗活,哪裏能牢得師父動手,讓我來。”


    靜心微笑道:


    “我這從小便是做粗活長大的,晾個被子,怎就做不得了?而且令姐對我有恩,做這些也是應當的。”


    蔣褚柘皺眉問道:“師父,我還不曉得,你是怎的跟家姐認識的?”


    靜心一愣,旋即微笑道:“我不能告訴公子你。”


    蔣褚柘不解道:“為何?”


    靜心道:“因為我不想打誑語。”


    蔣褚柘點點頭道:“那我便不問了。”說罷,他下了床,靜心微笑著收拾起被褥來。蔣褚柘看著眼前的心上人,實在按捺不住,又開口問道:“那家姐又與師父有怎樣的恩情了?”


    靜心沉吟了一會子,淡淡道:“幫我脫離苦海,這算不算?”


    蔣褚柘雖不解其意,但卻符合著點頭,笑道:“算的,算的……”


    今夜裏,蔣辭朲留在蔣府用晚飯。


    飯桌上還有蔣欽舟,封嵐,蔣褚柘跟靜心四人。為了照顧靜心,今晚這一桌,是精致的素宴。


    蔣欽舟率先開口笑道:“小師父,在下多謝你能來照顧犬子,犬子天生嬌氣,讓小師父費心了。”


    靜心微笑道:“出家人慈悲為懷,蔣大人客氣了。”


    蔣辭朲笑道:“說恁多幹甚?今日不光這菜是素的,就連這盤子,筷子都是差人新購的,不沾一點葷腥,請隨意用,絕對破不了戒。”


    靜心聞言一顫,微笑道:“王妃費心了。”靜心低著頭,默默的吃了起來,不再說話。


    過了片刻,蔣欽舟對封嵐說道:“夫人,清流準備再建幾個織場,但缺少女工,可著實讓人為難,你看看還有什麽別的法子。”


    蔣褚柘瞧了眼靜心,忽的開口道:“爹爹,我倒是能招上些女工來。”


    “哦?”蔣欽舟半信半疑的看著蔣褚柘,淡淡道:“你就別給為父添亂子了。”


    蔣褚柘微笑道:“爹爹,你盡管放心,出不了三天,我便把人給您帶來。”蔣欽舟淡淡道:“好,若你能把這件事辦妥了,陛下的怒火也會消去一些。”


    蔣褚柘聞言,身子又不由自主的打起顫來。靜心看出了蔣褚柘的異常,她往蔣褚柘碗裏夾了一筷子菜,微笑道:“苦瓜,可以靜心。”


    蔣褚柘一怔,隨後道:“多謝。”


    竹簾在歡唱,玉環在奏曲。


    碧音扭頭看向一旁的柴厭青,笑道:“柴二爺,奴婢終於把九連環解開啦。”


    柴厭青皺眉道:“好妹子,你怎的始終不肯叫我一聲厭青哥哥呢?”


    碧音把眉眼低垂下去,輕聲道:“柴二爺,奴婢曉得你對奴婢很好,不是很好,是特別好!這一輩子,都沒人對奴婢這麽好過。但……但奴婢心裏……”


    柴厭青忽的喝道:“不許說!”


    碧音趕忙閉緊了嘴巴,柴厭青凝視著碧音細膩的側臉,目光不禁一柔,他微笑道:“好妹子,你別怪我,我曉得你要說什麽,但我實在是不想聽。”


    碧音點點頭,囁喏道:“柴二爺…以後……你別對奴婢這麽好了……”


    柴厭青笑道:“好妹子,這一輩子,但凡是我看上的人,我都要拿心去對她好。你不願意是你自己的事兒,我願意是我自己的事,你可以罵我不理我,但你別管我。”


    碧音偷偷瞟向柴厭青,在璀璨星辰的照耀下,柴厭青的臉龐,好似與另一人的臉龐漸漸的合二為一,霎時間,碧音的雙目變得迷離。她心中喃喃道:“就一次……一次就好……”


    柴厭青忽覺手心一熱,他低頭瞧去,隻見碧音輕輕的拉住了他。他無法無動於衷,他現在就想把碧音熾熱的身軀抱在懷裏,但下一刻,碧音就似一隻小鳥般,驚慌的離去,隻留柴厭青兀自苦笑。


    大內,一偏僻的宮室之中。


    隻見趙篆正來回走著,他走了一會兒,又坐下,喝茶,吃飯。突然,一人在他身後拍手笑道:“好,你果然聰明,你的體態動作,已經跟真皇帝差不了多少了。”


    趙篆回過頭去,赫然發現,這人哪裏是趙篆,而是王修承!而他身後的人,卻是虞環子。王修承跪在地上,挪蹭著膝蓋來到虞環子麵前,虔誠的抬起頭,開口道:“仙師!您那換臉之術,真的可行麽!”


    虞環子微笑道:“實話說吧,換臉那等高超的手藝,隻有我師尊才能做到,不過我可以給你易容,照樣能夠以假亂真。”


    王修承俯首,道:“仙師,那快,快給我換一張臉!”


    虞環子微笑道:“你還差一點東西。”


    王修承又抬起頭,不解道:“我還差些什麽?”


    虞環子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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