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講,那我就要死的更快些。”


    許東芝調皮的有些厲害,男人無奈的搖了搖頭:“我看得出來,你是言出必行的。”


    許東芝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童一樣,甜甜的笑了。男人道:“但你沒答應我的要求,我也隻能對你講三言兩語了。”


    許東芝笑道:“那你快說!”


    男人道:“我來自那裏,因答應了別人的一個要求,來了這裏替他殺一個人。好了,我講完了。”許東芝啞然,她嗤笑道:“你可真是惜字如金,好了,我也不求你講了。你告訴我,你為什麽髒兮兮的,你有那麽大的本事,難道連臉也不會洗麽?”


    男人微笑道:“因為不怎麽見人,所以也就懶得洗了。”許東芝笑道:“我不是人麽,你快去洗洗,我瞧了難受。”


    這是一個山洞,男人從山洞走了出去,當他再回來時,帶回來了一張掛著唏噓胡茬的白麵臉龐。許東芝愣住了,她更確定,自己見過這個男人,但著實想不起來是在哪裏見過的了。過了半晌,她道:“你這樣看起來順眼多了。”


    男人點頭道:“我覺得也是,而且也很爽利。”許東芝微笑道:“那你以後要經常洗臉。”男人笑道:“我答應你。”許東芝又注意到男人少了五根手指的左手,她問道:“你不像是個會被人削掉手指的人。”男人微笑道:“的確,但我不光被削去了手指,還險些丟了命。若不是我被迫答應他一個要求,我現在已經死了,你很可能也已經死了。”


    許東芝笑道:“看起來咱們都得感謝他。”


    男人淡淡道:“是啊,都得感謝他。”


    “你來臨安,要做什麽。”


    許東芝跟男人異口同聲的問道,二人對視一眼,皆捧腹笑了起來。男人覺得很開心,他好久都沒這麽笑過了。許東芝也感覺很開心,她好久都沒有卸下過全身包袱了。


    隨後,二人又異口同聲的道:“來殺一個人。”


    “哦。”


    二人都沉默了起來,不再言語了。


    “這三天,我想跟你在一起。”


    “可以,我也想跟你在一起。”


    晃晃然間,已是三日。


    蔣欽舟接連兩日沒有去上朝,他隻是跟家人一起聊天,吃茶,還帶妻女去遊了一次西湖。而第三日的清晨,他穿戴好官服走了,他沒有驚擾熟睡的封嵐,他在出門前,回頭望了一眼,像是在告別。


    金鑾殿上,百官聚齊,趙篆這幾日的早朝都沒有缺席,這讓文武百官既覺得新奇又感到欣慰。


    正當趙篆向百官詢問國事時,突然聽見金鑾殿外有人道:“臣蔣欽舟,有本要奏!”朝堂一靜,眾人齊齊回頭看去。


    蔣欽舟昂首闊步的走進了朝堂,他目光直視,腰杆挺直。這一次,他不用再為任何人讓路,他不用再為任何事卑躬屈膝。蔣欽舟覺得,這一生從,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痛快。


    趙篆淡淡道:“蔣卿家所奏何事?”


    蔣欽舟朗聲道:“臣請求陛下,赦免因織場被燒,而受牽連的三百餘名女工!”


    趙篆微笑道:“女工不能不殺,不殺不足以儆效尤,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蔣欽舟笑道:“民憤何來?陛下是想平息自己的憤怒吧!”


    一語激起千層浪!


    百官紛紛憤憤分分斥責道:“蔣欽舟,汙蔑聖上該當何罪!”


    蔣欽舟淡然道:“死罪。陛下,若是為了平息無名的憤怒,那一個前樞密使,是不是要比三百多名女工更具分量呢?”


    趙篆淡淡道:“自然。”


    蔣欽舟大笑道:“那好,臣願意一死,換三百名女工自由!”


    趙篆冷笑道:“好,那你去死啊!你死了,那朕就赦免那群賤人!”


    蔣欽舟笑道:“今日臣為民請命,死亦何懼!”說罷,蔣欽舟慷慨從容,朝那金鑾殿上的紅漆柱撞去。


    刹那間,蔣欽舟看到了刺眼的猩紅。當他聽到趙篆說,三百名女工無罪釋放時,他閉上了眼,但卻看到了光明。


    ……


    ……


    伊賢起了床,她一直醒著,現在起了床。秦熺早早就跟著秦中徽出去應酬了,伊賢抱起秦思歸,她的手臂一酸,險些要把孩子掉到地上。昨夜伊賢又是難受的一宿沒睡,她忽然想起那丫鬟說起秦府後院裏的那口地窖來。伊賢歎了口氣,把秦思歸先放下,然後就去了後院,搬開了壓著地窖出口的那塊石板。伊賢登時如同見了鬼一般,怔在了原地。


    她眼前的哪裏是地窖,這全然是個錦繡宮閣,獸皮地毯,白玉牙床,青銅暖爐……這些豪華的玩意兒是一應俱全。伊賢回過神來,忙緊張的蓋上了地窖。她在思考,秦府內的地窖為何會別有洞天。她想著想著,卻想起了這幾日因為休息不足,精神恍惚,好幾次險些將秦思歸摔在地上。她現在急需去到一張舒服的床上,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


    “我就睡一會兒,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出來,覺不會讓別人發現。”想罷,伊賢咬了咬牙,便回去抱了孩子,鑽下了地窖。她一趟到那張床上,就忍不住極為安逸的伸了一個懶腰,這床可真是舒服,伊賢一閉眼,便睡了過去。這一睡,也就不曉得是什麽時辰了。


    天嬋樓裏,觥籌交錯。


    秦中徽跟秦熺這對父子,跟來了的賓客一一敬酒。喝道酣處,秦中徽道:“秦熺,把思歸抱過來,讓大家瞧瞧。”秦熺應了下來,醉醺醺的便離了席,下了樓,往家走去。


    在快要到家時,秦熺忽然瞧見一人朝自己走來,天太黑,再加上那人又低著頭,秦熺看不清他的模樣,但能聽到他說,“賤人,還咬我一口,真是晦氣……”


    秦熺沒再意,快走兩步,到了家。但他在家裏找了幾圈兒,都沒尋到伊賢母子。秦熺著急了,他似發了瘋一般的大吼大叫。這時,一個小丫鬟蹦跳著進了門。秦熺如同猛虎捕食一般,一步上前,死死的嵌住了丫鬟的兩個肩膀,目眥欲裂的嘶吼道:“夫人跟小少爺呢!”


    丫鬟痛的哭了出來,她囁喏道:“我瞧見…瞧見夫人帶著小少爺進了後院的地窖……”


    秦熺心下一凜,暗道:“爹爹自挖了那口地窖後,便從不讓我進去,那裏到底藏著什麽貓膩!”想罷,秦熺一把將丫鬟推到在地,隨後狂奔向後院。當秦熺把頭探向地窖的那一刻,他的心碎了。他顧不得多少,縱身跳入地窖,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他忍住疼痛,抱起了躺在地上,鼻孔流血,雙目禁閉,已沒有呼吸的秦思歸嚎啕大哭起來。忽的,他見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呼喊他相公。


    秦熺抬頭看去,隻見伊賢衣衫淩亂的倒在床上,她的額頭被敲出了個血跡淋淋的駭人傷口。秦熺抱著孩子,連滾帶爬的來到伊賢身旁,吼著問道:“娘子!這到底是怎麽了!”


    伊賢氣若遊絲的說道:“相公…剛才…剛才衝進來個…男人…對我欲行不軌…但我寧死不從…咬了他一口…他氣壞…壞了…拿著一把鐵尺砸破了…我的頭…還摔了咱們的孩子!”


    秦熺一怔,忽的想起在路上碰見的那個男子來,他後悔憤怒心痛!他把孩子放在伊賢身旁,沉聲道:“娘子,我去請大夫!”說罷,秦熺也不慣伊賢的連連呼喚,便爬出了地窖。伊賢心知秦熺素來衝動,他這一出去,還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麽。但她的身子動彈不得,攔他不住。


    秦熺一出地窖,便在廚房取了把解腕尖刀藏在了懷裏。但他要出廚房時,卻怔住了,他連那個男人是誰都不知道,又該去哪裏尋仇。突然,秦熺三步做兩步的跑出了廚房,站到那正在揉捏肩膀的丫鬟麵前,質問道:“你告訴我,後麵那地窖到底是做什麽的!”


    丫鬟泫然欲泣,她道:“少爺,奴婢不可以告訴您,老爺會殺了奴婢的!”秦熺冷笑道:“你不說,那我現在就殺了你!”說著,秦熺摸出了明晃晃的解腕尖刀,在那丫鬟麵前一劃,那丫鬟的身子便顫若篩糠,她忙道:“奴婢……奴婢隻知道老爺會不定時的往那地窖裏帶去幾個女人,然後在夜裏,老爺會領一個男人到那地窖裏去…那男人的身份好似極高,老爺也要對他畢恭畢敬。當那男人從地窖裏走後,老爺就會帶人把地窖裏的女子抬出來,奴婢瞧見過,那些女子大多都死了!”


    秦熺愣在原地,旋即他的腦海中又燃起了更為滔天的怒火。他已經知曉了那個男人的身份,他也知曉,殺子辱妻之仇他可能一輩子都報不了,但他還是要報仇!


    “你去請個大夫,讓大夫到地窖給夫人療傷。”秦熺操著極為平淡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後,便闊步出了大門。


    天嬋樓裏


    秦中徽看著回來的秦熺,笑道:“熺兒,你怎的沒把思歸給抱來?”


    秦熺皺眉道:“爹爹,我有話要跟你說。”


    秦中徽起身走了過去,站在秦熺麵前,蹙眉道:“怎的……”他低下頭,隻瞧見一把刀插入了他的肚腹內。這一刻,秦中徽萬念俱灰,他笑了,最後啊,還是得不了圓滿。但這個夢醒的方式,未免也太過殘酷。隻聽這時,秦熺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大仇得報!”說罷,秦熺反手把尖刀插入了自己的胸膛。弑父者,豈還能容於世?


    這一刻,父子之血摻雜到一起,血濃於水。在死之前,秦熺想起了那人說的話,魂斷七尺,命喪九丈。果然,一語成讖。


    那人的話沒說完,完整的話應該是,魂斷七尺窖,命喪九丈樓!


    秦府,地窖之中。


    伊賢把秦思歸抱在懷裏,眼淚劃過蒼白的臉頰,滴到秦思歸臉上。突然,伊賢感覺懷裏的孩子動了動,她心下欣喜若狂,忙的用盡全身力氣拍了拍秦思歸的後背。


    “咳!”


    一口帶血的濃痰被秦思歸咳出,隨後就聽幾聲嘹亮的大哭。


    哭聲劃破烏雲,一輪碧藍色的嬋娟詭異的懸掛在中天,她在為一逝去的時代,高唱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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