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對擊,點點火花隨著鏗鏘聲冒起。


    莫開的刀法簡潔明了,而且迅捷淩厲,招招直來直去,不帶任何花哨。


    胡安泰即使與莫開有過多次交手經驗,並一向有勝無敗,也仍是不敢有絲毫輕慢。


    兩人一觸即分,各自退開數步,又立馬對衝而上。


    莫開手中鋼刀高舉劈落,看似尋常的出刀手法,可刀身蘊含渾厚丹息,劈落之際給人恍如攜帶雷霆之勢的感覺,連空氣都要被這一刀劈碎。胡安泰內勁運轉,揚刀上格,兩刀相觸時,丹息激起的狂風,吹亂彼此的發絲,也吹得二人衣衫獵獵作響。


    下乘武學是外功與內功相結合的武學,中乘武學在下乘武學的基礎上,還記述了關於“意”的掌握方式。胡安泰是四品武者,自然還未明悟所學刀法中的意。但對比莫開所掌握的下乘刀功,他的刀法卻要高明一些。


    因此在第四十三次對刀之後,胡安泰尋得空隙,便不容莫開再繼續搶占先機。


    隻見他右手從外往內、自下向上一掄,手腕亦同時扭轉,刀出如孤月。


    莫開識得這招的厲害,暫避鋒芒是最佳選擇。不過他並非輕易就知難而退的人,雙手握緊刀柄,以橫掃千軍的方式生生與胡安泰硬撼。


    這次兩刀相擊,發出的不再是清晰的鏗鏘聲,而是低沉壓抑的顫鳴。兩人的刀也未有立即分開,而是丹息彼此攪碎後,刃與刃強勢的抵在一塊。


    胡安泰作為平寧郡明麵上的青年武者第一人,不光代表著星羅山一派的門麵,更代表著平寧郡整個武林的門麵。他手中的亮銀刀屬於利器級別的兵刃,丹息在其中運轉的流暢度,哪裏是莫開那柄製式鋼刀能相比的。


    兩人抗衡了十數息,莫開眉頭一皺,推刀抽身,目光往鋼刀刀身上看去,便見剛才雙刀對接的部分已經有砂礫大小的缺口。


    “再來!”胡安泰獰笑一聲,揮舞著亮銀刀主動搶攻上來。


    他這次施展的刀招比之前快捷幾分,並且幅度也更大,看樣子一旦欺近,就能完全籠罩住莫開的上三路。莫開先是斬出一記刀風,見被胡安泰劈砍兩下擊散,他當機立斷的往一旁掠去。


    隻是他腿有殘疾,胡安泰追近後一連傾瀉下如浪濤拍岸般凶猛的數十刀,莫開避無可避,不得不以丹息包裹刀身抵擋。


    胡安泰加大丹息催吐,每一式都砍在莫開手中鋼刀上,鋼刀覆蓋的丹息轉眼間便稀薄了大半。


    這是想斬斷自己的兵器!莫開已知胡安泰的用意,全力灌輸丹息,無奈丹息在鋼刀中傳輸的過程比對方緩慢不說,還有四散流失的情況,導致補充遠遠跟不上消耗。


    眼看再這般硬拚,鋼刀沒準真要先胡安泰強行砍斷,他胳膊外揚又朝下壓,險之又險的避過亮銀刀鋒,接著繼續往左上方挑起,手腕一扭,張口暴喝。


    刀出如弧月,正是胡安泰的刀法其中一式!


    “不光在拿胡安泰當磨刀石,他還在偷學胡安泰的刀法啊!”葉天驚訝不已,問蘇玲瓏:“這算偷學的吧?會不會有什麽麻煩?”


    蘇玲瓏搖搖頭:“丹息運轉的法門不同,有其形而無其實,無妨的。”


    葉天稍微一想,也確實是這麽回事。


    別說匹配丹息的招式了,就是像基礎和末流武學那樣的單純外功套路,都存在一式使出,何時用力,用幾成力,力用於何處,用的力是否要用盡,後招在什麽時機接續等問題。要是簡單模仿一個動作便算偷學過去,那所謂的武功,也未免太不值錢、太好學了。


    莫開這招雖然如蘇玲瓏所說,有其形而無其實,但經他手中施展,威勢卻不必胡安泰那正牌刀招弱多少。何況他又是忽然施展的,胡安泰一時不備,唯有撤去攻招,改用守招應對。


    劣勢稍挽,莫開趁勢而進,狂風暴雨般又是數十刀接連斬出。每一刀都分明與胡安泰先前所使刀法極為相似。


    真是奇怪,按說徒有其形的招式,威力如何都比不上正牌才是。即使莫開也能調動丹息依附於這門刀法之中,可就像一門外功胡亂搭配一門內功,兩者在契合度上必然有很大的不足。那這麽做所能發揮的威力,甚至往往沒有莫開運用自身所學的下乘刀法那麽強悍。


    就像把內外功看作一套茶具。同型號的(如一門內外功相結合的下乘武學)自然是最合適的,把茶杯或茶壺換個差不多型號的也能用得順手(如數門能互相配套的武學),卻在外觀上難免多少有些看著不舒服。而要是連型號都有大出入,那便不僅顯得別扭,還連衝茶時的總茶水量都要注意控製,否則會影響到茶水的質地,這就很難受了(如莫開此時以下乘武學的丹息運轉方式驅動中乘武學的招式)。


    莫開他到底在想什麽?


    “是刀意!”仿佛知道葉天心中疑惑,顧琉璃突然低聲驚呼:“他想捕捉胡安泰刀法其中之意!”


    葉天悚然大驚:是了!


    胡安泰本人確實未有明悟到意,不過屬於他刀法本身的意就潛藏在招式裏頭。莫開的下乘刀法缺少的部分,他就想自行通過模仿胡安泰的刀法來借鑒和參研,嚐試以此將他那刀法改進成中乘武學!


    蘇玲瓏亦是同意道:“莫開幾年間多次挑戰胡安泰,真正目的絕非世人以為的找回顏麵那麽簡單。”


    他們能看出來,在場之人無疑也有一部分能看出來。包括胡安泰他自己。


    “畫虎不成反類犬。沒有完整的秘笈,你能領悟到什麽?”


    “三年了,我讓你看看我究竟領悟到什麽!”


    莫開刀招一變,換成他自身那精簡直接的刀法,橫刀平砍。


    胡安泰撩刀封堵,哪料莫開這一刀驟然又快了一拍,搶先掃過他胸膛,他當即就被掃得倒飛數丈才站住身形。


    好快的一刀!


    這一刀不僅割開了胡安泰護體的丹息,還割開了他的外衣。若非鋼刀經過百多招強勢對擊,刀身主體構造已受到破壞,再不能承受莫開渾厚的丹息注入,恐怕會在胡安泰胸膛留下一道傷口。


    更可惜的是,莫開如此獨出機杼的一刀,終歸存在自相矛盾的地方。因此他在出刀之後,體內丹息流轉為之一滯,竟是有那麽數息紊亂,接著憑空消散掉了。


    胡安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看到莫開無端亦是這般反應,心裏頓時了然,猛喝一聲,亮銀刀從後向前拖起,空氣中隱約有一道扭曲的半月劃過。


    莫開橫刀在胸,鋼刀“當”的應聲斷成兩截,殘餘的刀勁卻盡數斬在他身上。


    他飛墜在地,一口鮮血噴出。


    東海勇公子,又一次敗於同一人刀下。


    “地囚星之爭,勝者——胡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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