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準時。”


    上官允笑起來時一雙眸子像是天上的彎月,配著說話時的語氣更是引人注目,但此刻徐生看著她隻覺得一陣無奈。


    “你比我還來得早了。”


    自從上一次喂了黃鼬以後,每天晚上上官允都會跟著自己,到後來更是直接守著時間先徐生一步走到喂食的地方了。每次無非是說上幾句不相幹的話,她這是做什麽呢?徐生覺得奇怪的同時心裏也有些溫暖。


    嵩山的生活原本就平淡,道士們都是清心寡欲,不說山上那些影子都見不著的師兄長老,就連山下這群弟子也是極為冷淡,除了慕容筱筱與楊一這兩個例外,其餘人都是能用一句話說完的事情絕對不說第二句,包括上官飛也是如此。


    尤其是最近跟著上官飛修煉以後,自己忽然就忙碌了起來,平時連話也不願多說了。


    也隻有上官允每天晚上都來跟自己說上幾句話,讓徐生有了一種“尚在人間”的感覺,在他看來道士什麽都好,隻有一點,沒有人情味。


    就像是慕容筱筱曾形容上官飛的那句話,太死板了。


    上官允知道他的無奈隻是在臉上,當下也不回複,拿過盤子將肉塊一一倒在地上,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小黃鼬與她也熟悉了起來。


    “這差事以後給你做算了。”


    “想的挺美。”上官允挑眉,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輕輕撥開徐生左手上的衣袖,少年的手腕處係著一條指寬的綢帶。


    “你還帶著呀。”


    徐生將手又重捂在道袍裏,臉色微紅,說道,“畢竟是別人送的,丟了也不好。”


    “你就不會收起來?”上官允好笑的追問。


    徐生臉色更紅了,“沒地方收。”這倒不是假話,畢竟舍院裏每個弟子就一張床,不過他其實更在意的是那天晚上綢帶的詭異...


    這時喂食已經結束,兩人開始往回走,話也沒怎麽說,半圓的月亮在空中懸著,給這片寬闊的草場裹上了一層神秘的銀色。


    “你那把扇子還在嗎?”


    最後還是上官允打破沉默。


    徐生聞言警惕的抬頭,“當然在,你總是提它幹嘛?看過很多次了。”


    “因為我想要它。”


    “.........”


    徐生一陣無言,“那就更不能給你看了。”


    上官允似不在乎的聳了聳肩,“那就不看了。”說罷就獨自走開,不再理會徐生。兩人不覺間已經到了分舍門口,上官允推開女舍的門就走了進去,道別的話都沒有說。


    徐生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她生氣了?


    正在他惴惴不安之時,女舍門又重新開了,上官允將頭探了出來,臉上帶著明亮的笑,


    “明天再看也沒關係。”


    她重又將門關上,徐生有些發愣,怎麽一會一個模樣?


    這時又走來幾人,正是楊一他們,此刻他一改往常的嬉笑,臉上表情頗有些嚴肅,一旁的慕容筱筱則更甚,眉頭都要擰到一起,上官飛罕見的沒有去修煉,而是在她身旁陪著。


    “怎麽了?”徐生覺得眼前情形有些不對,當下開口問道。


    慕容筱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轉頭便進了女舍,木質的門板被她打在門框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我又得罪她了?徐生茫然的看向上官飛,卻發現他也沒有太多說話的興趣,隻是搖著頭就進了舍門。


    現在門外就剩下兩個人了。


    楊一見徐生看向自己,便知道他要問什麽,當下歎了口氣道,“你有沒有想過楊宗師的孫女,為何不跟他姓?”


    “因為宗師生的是女兒啊。”


    楊一眨眨眼,顯然是沒想到徐生會這樣答複,這讓他連說話的興致都沒有了,兩人這樣怔在門口片刻,楊一才從嘴裏憋出幾個字。


    “這不關你事。”


    咣當。


    楊一關門的聲音並不是很大,隻是剛剛在能聽清楚的範圍內,但徐生卻感到心中什麽東西動搖了。


    他隱約覺得剛才說這句話的人才是真正的楊一。


    “嘿,現在明白我的話了嗎?”


    徐承佑不知從哪走了過來,徐生看了他一眼,隻覺得這個三皇子像是一隻蒼蠅一般,哪裏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我早就說過了,你跟他們不會是朋友。”徐承佑有些得意,像是預言家親眼看到自己的話被時間印證。


    “朋友也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徐生隻當沒聽見,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第二天晚上,徐生知道了讓慕容筱筱皺眉的原因。


    當天四人在飯堂裏,徐生仍是與上官飛坐在一起,徐生試著打趣,卻發現三人沒有理會的意思,慕容筱筱更是碗筷都沒怎麽動。


    “你不餓嗎?”徐生勸她,慕容筱筱隻是微微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食欲。


    徐生還欲說點什麽,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妹妹,你什麽時候與這種野小子認識了。”


    這句話像是一塊石子,打破了滿池的寂靜,飯堂頓時無聲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聲音的主人望去,徐生也不例外。


    說話的人穿著大黃道袍,此刻正站在門檻處,他麵容清秀,看年紀也不過十三四的年紀,說起話來卻毫不客氣,尖銳異常。


    “都看我幹嘛?這就是所謂清心寡欲的正統道士?”


    上官飛幾人聞言眉頭更皺,尤其是慕容筱筱,臉色沉得快要滴出水來。飯堂中的眾人也都是有些不快,但很快又自顧自了,他們知道這不關自己的事。


    與之相反,徐生關注的卻是那人說的最後四個字。


    正統道士?那是什麽?


    那人冷哼了一聲,淡薄的嘴唇動了幾下,終究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徑直對著徐生而來。


    “讓開。”


    他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上官飛與楊一目光閃爍,不知想的是些什麽,唯獨慕容筱筱忍不住開口道,“慕容宇,空位還有很多,你偏來這裏做什麽。”


    慕容宇聞言輕笑,“你我兄妹二人多年不見,自然是要親近親近。”上官飛麵色稍沉,楊一在他對麵以一種微不可查的角度搖著頭。


    慕容筱筱知道他是胡謅,又不好說些什麽,隻能重重的哼了一聲,“這裏有人坐著了。”


    “所以我在請他離開,”慕容宇將手掌搭到徐生麵前的桌麵上,指節輕輕扣著,“我相信他會同意的。”


    後桌的徐承佑不動聲色的打量這場鬧劇,楊一和上官飛將身子挺得筆直,像是什麽也沒看到。


    徐生看著那隻白淨的手,眼前發生的一切他還不太明白,但聽起來這個有些跋扈的新弟子應該是慕容筱筱的哥哥,自己讓個座倒也無妨。稍一猶豫,徐生便起身,端著碗筷去了上官允那桌。


    上官飛與楊一對視一眼,均是看到了對方眼裏的失望,慕容筱筱臉色更是陰沉似水。


    “嗯。”慕容宇倒是很滿意這個結果,坦然的坐在了徐生的位置上,舒適的扭了一下身子,忽然他又拍了一下徐生的肩膀。


    “怎麽?”徐生回過頭,他不是很想理睬這個人。


    “幫我擦一下,”慕容宇指著桌上的油漬,“這是你留下的,不是麽?”


    徐生眼睛微眯,正要說話時感覺一隻手按在了自己腿上,他看了一眼身旁的上官允,終是將快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轉過頭隻是坐著,也不吃飯。


    眼看鬧劇就要收場,飯堂裏又開始響起斷斷續續的咀嚼聲,慕容宇嘿嘿笑了一聲,從懷裏拿出一張符紙,一邊擦著桌子,一邊慢悠悠的說道,“這山野小子,就是缺教養,也是,連家都沒了,又哪來人教呢。”


    這句話比林書文的噤聲令還要管用,一時間,周圍一片死寂。


    徐生站了起來,還顯稚嫩的拳頭被他緊緊握著,隱隱間有青筋在肌肉中浮現。上官允早已默默將手移開,她知道現在做什麽都沒有用處。


    慕容宇背對著他,像是什麽也不知道一般,仍是自顧自的說著話,“被戳到痛處,所以氣急敗壞了嗎?”


    徐生從未如此的恨過一個人,拳頭夾著怒火揮出,與慕容宇扭打在了一起,周圍的桌椅全被掀翻,此刻所謂的宗門規矩都被徐生拋到了腦後,他現在隻想把對方那張嘴徹底撕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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