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在“吱呀”聲中不情願的打開,許久未曾開過的門頂上散了些灰塵下來。


    葉逐風毫不在意,將門推到兩邊徑自走到一盞油燈旁,稍稍拂去上麵的積塵,便將火點上,總算是給這屋子增添了些煙火氣息。


    這時他才轉過頭看身後緊跟著的兩個弟子。


    徐生低著頭,不願與他對視,臉上掛著淤青,手背上尤有血痕。身旁的慕容宇卻是抬著頭,盡管他不比徐生好看到哪裏去。


    “原因?”


    葉逐風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最後停駐在看起來要容易攻克的身影上。


    “他沒教養。”徐生將慕容宇的話奉回,隨後把飯堂中發生的事情悉數道來,慕容宇在旁,麵色仍帶著不屑,


    “是這樣嗎?”


    “沒錯。”


    慕容宇對此沒有絲毫的掩蓋,還主動加了一把火,“我隻是說出了一個事實。”說這話時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葉逐風從這個新弟子的眼神中看到了挑釁。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徐生倏的抬頭,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位戒堂老人,自己原本已經做好受罰的準備,因為在心裏他認定慕容宇比自己受到的懲罰要嚴重許多,卻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你指的是哪裏?”慕容宇嘴巴大張,似乎比徐生還要驚訝。


    “舍院,好好在那裏修行,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拉旁人下水。”葉逐風每句話間隔比常人要長上許多,一次說這麽多話讓他有些不習慣。


    慕容宇眼中浮現一抹複雜之色,片刻後才用力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知道了,沒想到在這個虛偽的地方還有你這樣的人。”


    葉逐風看向他,像是不解的問道,“我說什麽了?”


    “沒什麽,”慕容宇一抱拳,臉上所有的不屑與浮躁都被收起,“這次是我做錯了,但我想問一個問題,嵩山自稱是為保護人族創立的仙山道統,可是除你之外,又有多少道士敢下山呢?”話語之中似乎對出塵的仙師不屑一顧。


    “那要你自己去問。”


    “我會的。”慕容宇說完話後轉頭又對著徐生行了一禮,眼裏隻剩下誠懇,“抱歉。”他低聲說道。


    徐生沒有回話,眼前的情形讓他看不明白,慕容宇顯然料到了這個結果,留下一句“我會解釋的”,便出了門。


    許久沒有打開過的戒堂又隻剩下兩個人了,一陣風穿過牆縫,搖動著燈芯上的火苗,將葉逐風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有關這名弟子的情報在他腦海中一一流過,這是一個被拋棄的可憐人,也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葉逐風想起了有關於那朵紅蓮的報告,他在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葉逐風不知道的是這個決定不經意間影響到了嵩山的未來。


    “你惹了很多事情。”他說。


    “包括剛才?”


    “對。”


    平淡的話語像是一個火把將憤怒點燃,徐生直直的看著眼前這人,問道,“為什麽。”


    “因為你還不具備惹事的資本。”


    葉逐風的回答讓徐生惱怒的同時也更加失望,他不傻,到戒堂之後慕容宇跋扈不減,他便猜到了對方應該也是有著不小的“背景”,甚至是慕容筱筱的哥哥,但因為這裏是仙山,所以他仍是抱了不小的期盼。


    “宗師知道你這樣嗎?”


    葉逐風臉上的皺紋扯開,露出一個極淺的笑,“你說楊丘山?他處理的方式會讓你更難以接受。”


    “他真是...”


    “對。”徐生的話還沒有說完,葉逐風已經搶在前頭給了回答。


    徐生隻覺得心中苦澀,同時也有些失望,盡管慕容宇的身份注定了這件事情隻能如此收場.


    葉逐風看著眼前這突然變得垂頭喪氣的少年,問了一句,“你覺得修道是為了什麽?降妖除魔,為民除害?”


    “差不多吧。”徐生連話都不想說了,有氣無力。


    “什麽差不多,修道總得有個理由。”


    “為了哪天碰到妖怪有自保的能力。”徐生不想再說下去,他看了一眼這個戒堂老人,說道,“我可以走了嗎?”盡管是問,但他已經開始轉身往外走。


    葉逐風搖了搖頭,“不可以。”


    又是一股風竄了進來,帶著凍人的寒意將火苗吹得隻剩星星點點,屋內殘餘著微弱的火光,徐生回過頭來,戒堂老人的麵孔被黑暗裹住,已經看不太清。他問道,“那你還想做什麽?”


    葉逐風三步走到徐生麵前,一襲白衣被偷溜進來的月光染上銀色。


    “我隻是想說,像你現在這般,再過幾十年都未必有自保之力。”說話時他將手搭上了徐生肩頭,沉甸甸的手掌莫名的讓人安穩,“道法太繁瑣,繞來繞去,太耗時間。”


    他這番話讓人沒有準備,徐生原本以為會被一番刁難,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想了,心中慶幸之時又有些疑惑,對方說的這些話似乎在否定道統,這不符合他的身份。略微思考了一下,徐生說道,“每個人都是這樣修煉的。”


    “路不止一條,隻是有些容易,因而走的人多,有些難走,或者說是舉步維艱,所以人跡罕至,可有時候總能給人意外的驚喜。”


    徐生心中逐漸明了,他意識到了什麽。


    “為什麽?”他這樣問道。


    “因為這是一條特殊的路,而你對於嵩山來說是一個特別的弟子,”葉逐風眼前閃過一個白色的影子,“你們有相同的地方。”


    倏。


    一柄長劍突然出現,葉逐風將它握著,月光沿著劍身爬了上來,徐生得以看清上麵刻著的紋路,古樸的氣息撲麵而來。戒堂中的兩人束帶飄搖,風,仍在繼續。


    “拿著它。”長劍被遞了過來,劍刃中埋著寒光,徐生握住劍柄,心神完全被吸引住了,這與提名時發的那把佩劍完全不同。


    “這才是真正的劍。”


    徐生仔細的打量著劍身,隻覺得上麵的寒氣幾乎要鑽進自己的身體,他以為這是錯覺。葉逐風將劍又拿了回去,徐生戀戀不舍,覺得看多少次都不夠。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你回去吧”葉逐風化作縷縷寒光消散,戒堂中隻剩一個身影,仿佛他從未來過。


    徐生疑惑的看向門外,遠處的山巒借著月光依稀可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將天地分隔開來。身後油燈內的火苗漸漸壯大,風似乎累了,又或者是對這盞吹不滅的燈失去了興致。


    他走上前將燈芯掐滅,戒堂中被火光掩蓋的詭異迫不及待的的湧了上來,徐生關上門,退出了這間已經許久沒有人光顧的屋子,隨後沿著青石板一步步往舍院的方向走去。


    山頂處,宗師楊丘山將桌上銅鏡按倒,對一旁的葉逐風說,“你魯莽了。”


    葉逐風不以為然的說道,“如果他是你口中所謂的希望,那這是最有效也是最快的方法。”


    楊丘山皺眉,眼前這人的態度讓他不太喜歡,“我說的是道統的希望。”


    “我也是道統中人。”


    楊丘山眉頭更皺,“你們這一門,是異數。而且,事情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麽嚴重。。”


    葉逐風卻是笑了,花白的胡須擺動,“就跟慕容家一樣?”


    嵩山宗師聞言奇怪的看了身旁的人一眼,他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辯解幾句,“我從沒有看輕過慕容氏,隻是他們太狂妄自大,而且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好,反正你也沒有選他,還不許我撿個剩下的?”


    葉逐風不說話了,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這位宗師一眼,楊丘山知道他有其他的想法,但也懶得再說,銅鏡被收起,兩人都離開了這裏,他們有很多事情要做,至少不能總是把時間耗費在螻蟻身上。


    徐生走在草場上,天上繁星點點,他早就能回去舍院,但在門口被人堵了出來。他疑惑的看了一眼跟自己並肩走著的人,覺得這人過分關心自己了。


    上官允卻是裝作什麽也不明白,斷斷續續的問著他在戒堂裏的事。


    “他應該是不會來找你麻煩了。”當聽到慕容宇與葉逐風兩人對話的內容時,上官允這麽說道,徐生聞言挑眉,卻沒有說什麽。


    兩人又走了一陣,上官允終於說了她最關心的問題,“你上次是怎麽回事?”


    徐生這次主動將腕上的紅帶子給她看,他知道對方說的是關於自己昏倒的事情。


    上官允麵色複雜的看了這帶子一眼,頗有些驚訝,“是因為它?”


    “嗯,”徐生點點頭,“上次我運轉了上官飛給的修瞳秘術,隨後就看到這帶子...”


    “你看到了什麽?”上官允突然插了一句,語速極快。


    徐生看了她一眼,心裏隻覺得奇怪,“我看到它變得很長,一直穿過了門,似乎連著什麽東西,在之後我做了一個夢。”


    “什麽夢?”


    徐生想了一會,發現關於腦海裏一片空白,有關於夢的內容隻剩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像,猶如霧裏看花。


    又想了片刻,徐生放棄了,他實在是記不起來,“夢是記不住的吧。”上官允聞言像是鬆了一口氣,徐生卻突然想到了什麽,興奮道,“我可以再試一次修瞳之術,這樣說不定就能想起來了。”


    上官允剛想開口阻攔,卻隻見眼前紅光燃起,一朵朵紅蓮在少年眼中浮現,這景象太過詭異,她忍不住開口道,“你下次要用這功法能不能躲著用,看著怪滲人的。”


    徐生聞言有些奇怪,他轉過頭問道,“什麽功法,我還沒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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