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是一麵數丈寬的影壁,壁上雕著一雌一雄兩隻龍頭獅子,正是陳家的族徽,紫炎龍獅。雄獅口噴火焰,正在祭煉內丹。雌獅四爪冒火,正在戲弄幼崽,端的是威風凜凜,活靈活現。


    影壁後是陳府正院,陳家族長的住處,現在仍住著陳老太爺和他的六個兒子。


    陳嶽繞過影壁是一扇朱門,門內一座大廳橫埂院中,廊下燈火輝煌,一個個鮮衣曼妙的侍女端著托盤進進出出,一看就是在上菜,好不熱鬧。


    他正要進去給祖父請安,卻被門房管事笑著攔住:“喲喂,嶽少爺回來了,這是要去給老太爺問安?那可不巧,老太爺正和幾位爺商量事呢!今天南宮家老爺子封了‘隴西王’,您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您先回去,老太爺出來我給您通傳一聲,您明兒早晨再來?老太爺早晨要練拳,準能見您!”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意思卻很明確——你不能進去!


    陳嶽暗暗自嘲:“我就是從這院子裏出來的,如今爹娘的故居還空著,當兒子的連進門的資格都沒有……”卻還不得不向那管事作揖道謝:“那就多謝您老了。”


    “好嘞,大少爺您慢走!”管事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哈哈,轉身回了門房。


    影壁兩側是一條上百丈長的窄街,大約能讓兩輛馬車並行。街邊是兩排小院,南邊一溜是處理各項事務的司房,生老病死、婚喪嫁娶、衣食住行、文武財貨……無所不包。北邊一溜則是上等仆役的住處,也是獨門獨院。


    長街兩頭通向東西跨院,正院和跨院之間又各有一條長街,街邊是兩列排房,裏麵住著府裏的普通仆役。


    正院和東西跨院並稱為前院,後麵還有一片上百畝的花園,稱為後院。亭台樓閣點綴其中,乃是陳府核心族人的住處。


    在陳家,隻有修為突破“易筋境界”,才能成為核心族人。而隻有激發了“紫炎龍獅血脈”,才能算嫡係族人。


    核心族人便是陳府的“爺”,生出來的孩子就是“少爺”和“小姐”。而核心族人更是會被陳家傾盡資源培養,將來還有機會繼承族長之位。


    陳府的少爺和小姐長到七歲,就要離開父母,搬到東西跨院單獨居住,跟著師傅習文練武。但如果到了十六歲還沒激發血脈,就要離開本家。


    最好的途徑自然通過陳家的關係,在大周朝廷謀個一官半職,賺一份榮華富貴;其次是代表家族管理一方事務,當一個土豪鄉紳;再次是負責一項出入,混出個人五人六;再次則是參軍入伍,吃一個腦滿腸肥;而那些既沒有人緣,也沒有關係的,就隻能自謀生路了。


    大周朝官分九品,陳家的奴仆從大總管到小丫鬟也分六等,賓主仆役多達千口。每天的大事小情少也有二三十件,而其中人事分配,銀錢往來等事,陳老太爺仍然親自過問。即使如此,老爺們也常常鬧得吹胡子瞪眼,非得陳老太爺的生母——上官老太君出麵彈壓。


    ……


    東跨院算是一座大花園,處處濃蔭蔽日,花木障眼,可謂五步一景,十步一變。一座座小院坐落其間,相隔不過數丈。雖都不大,卻各具特色。此時天色朦朧,燈火闌珊,更顯得周圍幽靜。


    陳嶽輕車熟路,走到一扇竹門前停下。門口沒有點燈,借著朦朧的月色,依稀可見門匾上刻著“望嶽居”三個蒼勁古字,乃是他七歲那年,陳老太爺親手題寫。


    周圍是一片濃密的竹林,蟲鳴聲此起彼伏,更襯得此間僻靜。陳嶽暗歎一聲,推開門進了院子。


    院中空無一人,一座瓦房冷冷清清。推門進屋,擺設一應俱全,摸上去稀稀疏疏有些灰塵。


    他點上蠟燭,眼前一亮,往事曆曆在目,明豔的燭光刺得眼睛又要流下淚來。一絲溫暖迎麵撲來,又讓他心頭一陣絞痛。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吹滅蠟燭,端了把躺椅在院中坐下。


    春風輕拂,竹影婆娑,仰望浩瀚星空,人又仿佛回到了山野裏,他這才好受一些。今天,他實在是不該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被一團冷光驚醒。是月光,但非來自天上的明月。低頭隻見包裹下泛著光芒,他不由一愣,拆開包裹,隻見盒蓋上一片葉子形的浮雕正閃著銀光。尺許之內,一絲絲銀芒正憑空溢出,百川匯海般投入那片葉子。


    陳嶽愣住,當時錢多多說這方匣子大有來頭,他並未在意,隻當是她在自賣自誇,眼下看來還真有幾分奇異。想到裏麵還裝著一支奇怪的人參,他又想打開盒子仔細看看。盒蓋和盒身卻似長在了一起,任他如何用力也揭不開。


    “有古怪……”陳嶽苦笑一聲,放好盒子仔細觀察。


    盒蓋上雕的上一串葫蘆藤,藤上有七片葉子,掛著七個葫蘆,也算是一種象征多福多壽的吉祥圖案,用來當禮盒再合適不過,似乎沒有什麽特別。


    定睛細看,卻見葉片上脈絡清晰,栩栩如生。那月光被葉片吸收後,竟然化作一絲銀色細流,湧入了旁邊一隻葫蘆。而七個葫蘆看似一樣,表麵卻還有一層極纖細的玄奧花紋,且各不相同。雕琢之妙,堪稱鬼斧神工,絕非人力能為。


    “寶貝?”陳嶽又驚又喜,趕緊將盒子抱進屋子。那片葉子忽然暗淡,不在吸收銀芒。


    “難道非要有月光?”陳嶽又將盒子移到月光下,那片葉子再次亮起銀光,又開始吸收銀芒。


    “果然如此。”陳嶽心頭一凜,趕緊將盒子收回,凝神定氣看向周圍。確認沒有尋夜的護衛,又將盒子放到了窗下,隻讓一縷月光照在盒蓋上。


    那片葉子又亮起微弱的銀光,繼續吸收周圍銀芒。若非走到近前,實難發現異常。


    陳嶽鬆了口氣,雖然效果差了不少,卻安全了許多。他相信,要是這隻盒子的異樣讓別人知道,以陳家人的尿性,絕對再沒他什麽事,搞不好還有人殺他滅口。


    而有了這樁心事,今天的遭遇暫時被他埋在了心底:“或許每個人都有幾份永遠不會觸碰的記憶,正如每個人的通信錄裏都有幾個永遠不會聯係的人……我倒要看一看,這盒子到底有什麽古怪。”


    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再次回到院中坐下,腦中漸如翻江倒海,萬千思緒紛至遝來。家族的欺壓,上官燕的背叛……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因為他不能激發血脈,不能聚氣。


    他之前搬進田莊修煉,看似刻苦用功,其實隻是更加努力地按部就班,仍然沒有去直接麵對一些更加本質的問題。比如哪些修煉可以輔助聚氣,而哪些修煉跟聚氣毫無關係。


    他隻知道鍛煉精神力可以增強氣感,從而輔助聚氣。至於鍛煉精神力的方法,故老相傳就是一句話——虛領頂勁,身隨意動,力由心生。


    就為這一句話,先賢們創出了各種拳法玄功。陳家子弟練的就是這一類武功,不能說毫無用處,具體效果卻是因人而異。


    如果非要為這種情況找一個解釋,隻能說各人的資質不同。而陳嶽資質太差,領悟不了功法的奧義。至於老祖宗的功法,本身是沒有問題的,修煉不成是自己活該。


    “拋開這拳法,是否還有更直接的方法……”陳嶽望著星空,第一次開始獨立思考。


    說好了要忘記,可是他一不小心就會想起上官燕。心扉敞開,仿佛又有千言萬語要向她傾訴,似乎隻要這般傾訴了,她就能回心轉意……思緒隨著晚風越飄越遠,他又想起了遠在異鄉的姐姐,想起了他們小時候……


    眼淚無聲滑落,又被風吹幹,臉上微微發辣。呼吸又有些困難,心髒仿佛是在顫抖,一陣絞痛後,他再次決心放下,強行壓下上官燕去想“精神力”……


    陳嶽痛定思痛,腦子裏渾渾噩噩,卻怎麽也睡不著。後來聽著風聲迷迷糊糊睡著了,但似乎沒多久,眼前忽然明亮,太陽又出來了。


    兩頓沒吃,又吹了一晚上風,陳嶽睜開眼隻覺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心卻真的不疼了。他精神微振,嘴角綻開一抹微笑:“一二三四五六七,寶寶今天不哭泣,不哭泣……”


    眼前幾點晶星閃爍,陳嶽卻一點都不餓。仔細收拾了一下穿戴,他迎著朝陽深深呼吸,默默念道:“還是吃點東西吧,為她,不值得……”


    陳府的賓客主仆統一吃大廚房,後院的正主們自然可以列了單子讓廚房單做,少爺小姐們則要自己去廚房吃大鍋飯。


    陳嶽輕車熟路來到“五穀齋”,大堂屋中仍然整整齊齊擺著二十五張八仙桌,櫃台上則擺好了一排籠屜和粥桶,無不是熱氣騰騰,芳香四溢。


    陳嶽走到近前,隻見今天的主食從包子到餃子有七八樣之多,稀食從豆腐腦到黑米粥一共十幾樣,醬菜也有五六種,不由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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