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這裏是城西的一間名不經傳的小酒吧,位於商業街東邊的一個角落,偏僻的有些冷清。


    酒吧大門是緊緊關閉著的,木質的門板上雕刻著古樸的花紋,連唯一的一個把手都是木質的,更像古時候豪門大宅裏所用,古色古香,凝重厚實,實不想象不出推開它裏麵竟是另一片熱鬧非凡的天地。


    他們三人幫和這裏認識的一些文藝範兒的朋友就經常來這裏聚會,來的多了,她對這裏也熟悉了。


    推開門首先看到的並不是熱鬧的舞池和奢靡黯淡的燈火,而是一隻英俊漂亮的蘇格蘭牧羊犬,它叫丟丟,每個進來的客人都會忍不住朝它投去驚豔的一瞥,一些愛狗人士更是會直接撲上去,抱著它摸了又摸,親了又親。


    她也不例外。


    看到丟丟時眼眸裏光芒閃爍,本有些淡然的臉上頓時流露出歡喜的表情,蹲下摸了摸丟丟的頭,和它打招呼。


    丟丟是這家酒吧主人的愛犬,性子高傲,通常都不愛搭理人,任你再熱情它都隻是睜著一雙明亮清澈的眼睛淡淡地注視著你。


    可能是她來的次數多了,得到了它熱情對待,上串下跳地往她身上撲,在米白色長外套上摁了好幾個梅花印,樂的她連忙伸手接住丟丟的一對前爪,笑聲也隨著酒吧輕柔的音樂傳開。


    笑聲很輕,可還是讓裏麵的蘇遇聽見。


    “年華,你來了!”他聲音就如他人一樣溫潤,“這邊!”


    隨著他一聲輕喚,原本圍繞著長桌而坐的寧靖和陳培都轉過頭來,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另外和蘇遇坐在一起的陌生女孩也抬頭望過來,目光審視,夾雜著明顯的敵意。


    明天是周末,人非常多,這是他們的老位子,酒吧老板老板娘也都知道他們每周五這個時候都會過來,所以酒吧的工作人員會在桌子上放上一個牌子,表示有客訂下。


    他們兩男兩女,呈男女雙雙搭配狀分別坐在兩方紅色沙發上玩色子,十分親密。


    沈年華頭一次有了自己是外人闖進他們之間的感覺,這種感覺很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看著自己男朋友和陳培靠的那麽近的坐在一起,而陳培,一隻手優雅地握著酒杯,一隻手搭在紅色沙發背上,頭慵懶地在寧靖的肩上靠著,長長的酒紅色大|波浪卷發妖嬈地散在她和寧靖的肩上,說不出的嫵媚和迷亂。


    看寧靖臉上吃驚尷尬還有對沈年華露出的賠笑表情,可以看出他剛剛迷醉其中,享受美人恩。


    陳培是個漂亮任性又風情萬種不拘小節的女人,說起來會進來他們這個小圈子,還是因為她。


    陳培開始隻是她的朋友,通過她認識了蘇林,又從她和蘇林的對話中知道了他們這個小圈子,初來h市又沒什麽朋友的她就像沈年華撒嬌,跟著她一起來到這裏。


    她交際手腕十分高明,說話更是八麵玲瓏,很快就融入這個圈子,儼然成為這圈子的女主人般的人物。


    這一點是沈年華十分佩服又萬萬不能及的。


    那時她不知道,見陳培很會說話,常常以退為進又撒嬌可憐,還在學校未經過曆練的沈年華哪是她的對手,三兩下就被她哄的沒法子,還真把她當成無話不談的好友,隻是接觸多了之後她也知道,陳培太過精明,說的話你隻能聽信一成就夠了,什麽為姐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話更是扯淡,一旦有什麽事,她是跑的最快的那個,時間長了,也就看清了。


    其實在剛認識時,寧靖就警告過她,說離陳培這女人遠點,不然被她賣了還幫她數錢。


    那時她還不高興,說:“寧靖,沒你這樣詆毀我朋友的。”


    在她看來,交朋友就是交朋友,很簡單,不摻和任何雜質的,哪知這世間紛雜,妖怪眾多,專門披著畫皮吸人精血,直到將你吸幹榨不出半點汁來再將你一腳踢開。


    寧靖在學校時也是跟她一樣純熱的性子,畢業後和幾個好兄弟合夥開了個公司,被朋友背叛,又被‘好兄弟’卷了全部資金遠走高飛,在職場中摸滾打爬六年混上現在這個位置,見識了社會的現實與殘酷,才漸漸變得沒有了棱角,更加的鑽營和市儈的,對她說的這些,都是他血的經驗的總結。


    隻是她沒撞個頭破血流哪裏肯聽,隻覺得說寧靖社會上混久了,就把別人想的跟他一樣。


    這把他氣的,直說隨你好了,到時候被怎麽樣了別來找他哭。


    她當然不會來找他哭,見她委屈,他會自己過來找她,心疼地胡亂擦著她的眼淚,告訴她:“哭什麽,這點小事也值得你哭?吃一塹長一智,下次你就知道了!天塌下來還有我給你頂著呢!”


    沈年華抬起頭來,紅紅的眼睛裏滿是迷惑,自問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哭啥,說起來還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可我心裏就是不爽!”


    “傻妞。”寧靖抱著她,用手將她臉上眼淚都抹幹,“走,我帶你去吃野豬肉!”


    “太貴了,兩百塊錢才那麽一小盅,我們去吃拉麵吧!”她大聲念著廣告詞:“蘭州拉麵!四塊錢一大碗,經濟實惠,價錢不貴!”


    “養的起你!”他拉著她,坐上他那二手的鈴木兩廂車,幫她係上安全帶,順手捏把她不算飽滿的胸部,“這麽瘦,沒幾兩肉,抱著都沒手感,得好好補補!”


    她雙手捂著胸,滿臉通紅,“色狼!”


    “給自己女朋友豐胸是為了自己以後的福利,怎麽就色狼了?”


    她臉憋得像天邊的夕陽似的,紅彤彤的,羞惱道:“沒聽過野豬肉可以豐胸的!”


    寧靖哈哈大笑,“你個傻妞,逗你玩呢,你還當真,怎麽這麽天真啊?”接著又不忘誇自己兩句:“我跟你說,幸虧你是遇到我,不然把你賣了還幫人數錢!”


    她很不屑地一揚頭,得意地說:“去!別說的你多聰明我多笨似的!我要真笨能十七歲就上大學,一上大學就把你給泡上手了麽?高等學府有沒有?大帥哥有沒有?”


    遇到這類問題,死要麵子大男子主義又甚重的寧靖是從來不肯認輸的,“你個小樣兒,誰泡誰呀?”然後又得意地笑:“算你有眼力!”


    在受過那麽些背叛之後,他曾直言不諱地對她說:“這世上除了她,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就是蘇遇,也是因為兩人又共同利益,才接近他,最後和他成了兄弟。


    如果不是因為蘇遇家世好,能力強,又是他的頂頭上司,加上人通透沒什麽野心,可即使這樣,他也不敢拿全部的真心對他,更多是利益的牽絆。


    用他的話說就是:“這世上再深厚的感情都經不起糖衣炮彈的腐蝕!”


    他說這句話時,正處於人生的最低穀,雙眼通紅,整個人頹廢的不像他。


    也是從那之後,他放棄了他的夢想,離開了他的樂隊,雪藏了他珍愛的吉他,全身心的投入到職場當中,才年紀輕輕,就混到現在這個職位上,雖說不高,可也是這個圈子裏除了蘇遇之外最年輕的銷售經理。


    可他和蘇遇又不一樣。


    蘇遇雖說是他們整個z省的大地區的銷售總監,可這也和他家世有關,又是高等學府高學曆,加上他那高智商……


    他曾不止一次的表示,如果他有蘇遇那樣的家世那樣的腦子,早就是整個中華地區的總經理了,哪會一直隻屈就於這麽一個省的總監位置。


    確實,與寧靖的汲汲營營滿腹野心相比,蘇遇看上去就跟不食人間煙火似的,那樣淡泊寧靜,仿佛沒有什麽能讓他在意讓他執著。


    倒是寧靖的話,讓她不止一次的懷疑:“你確定你說的那個人是蘇遇?”


    隻因蘇遇太年輕外表看上去太無害了,怎麽看都不像是寧靖嘴裏所說的那個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的大總監,性情溫和,眼神清澈,倒像是象牙塔內未見過人間疾苦未經過磨礪的大學生,用溫潤如玉這個詞來形容他再適合不過了。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趕緊過來坐呀!”寧靖拍著自己旁邊的位子朝她喊,將身邊的陳培往一邊推擠,她明顯看到陳培眼裏閃過一道冷芒。


    陳培和寧靖其實是屬於同一種人,都是那種有過很多經曆,有心計,但被社會磨煉的不到家,還缺乏修煉的那一類人。


    隻是寧靖又比陳培要高明的多。


    寧靖聰明、大氣、有膽識、霸氣外露,是個敢拚敢闖粗中有細的年輕人,但有一點,野心和聰明都寫在臉上,經曆閱曆和年齡都限製著他,還不足以學會藏而不露。


    這樣的人在職場中好,也不好,就看他遇到什麽樣的領導。


    若遇到小肚雞腸器量不足的領導,他就隻有被打壓被陰死的份,幸運的是他遇到的人是蘇遇和他師父。


    他師父是z省地區的副總經理,他剛入行時就在他手下,後來總經理調到總部,他師父就直升為z省地區總經理,他也隨之被提拔起來。


    他曾經說,他這輩子最佩服的兩個人就是蘇遇和他師父,他們兩人心機之深手段之高,是他現在拍馬也趕不上的,能學到他們十分之一他就很滿足了。


    然後表示,論起來,他師父的手段還略遜蘇遇一籌。


    他師父給人的感覺是步步為營心狠手辣算無遺策,那蘇遇就隻能用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來形容。


    “當然。”他補充,“這和蘇遇的家世、人脈也有一定的原因。”


    有道是: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蘇遇首先就占據了人和這個先天條件。


    之前一直聽他說他師父怎麽怎麽樣,還以為是個四五十歲大肚禿頂滿臉精明的中年老男人,見了麵之後才發現居然是個書生氣十足的斯文俊秀的年輕人,看著和寧靖差不多大,實際上隻比他大五歲,讓她狠狠驚訝了一番,心中懷疑寧靖是不是太誇張了,這兩個人,真有他說的那麽厲害?


    不怪她懷疑,而是蘇遇和他師父實在是太過年輕了些。


    後來寧靖這樣舉了個例子。


    他說:“如果同一件事,你能想到五個麵,蘇林和我能想到十五個麵。”他說別人前還不忘貶一下沈年華的智商來突出自己,在沈年華不滿的眼神中繼續說:“我們公司的那些老人精能看到二十個麵,那我師父和蘇遇就是三百六十麵,麵麵俱到!明白嗎?”


    沈年華咋舌,兩隻手比劃著上下拉伸的動作:“這是怎樣一種高度啊?你和蘇遇咋就差這麽多呢?完全看不出來啊!”


    寧靖頓時被沈年華氣的半死,懊惱地辯解道:“我身上自然也有蘇遇沒有的優點,他就是看的太深想的太透,反而對什麽都不在意了,沒有任何事情能引起他的興趣,人生活在世上,沒有欲望沒有執著,任何事情他都能透過表麵看到最深層次的本質,這世上多的是披著光明外衣實則腐爛到骨子裏的事,都被看穿看透,你想想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那不是智幾近妖了?”她話雖是這樣說,心裏卻能想象到若真是那樣,該是怎樣一種絕望,對這個世界絕望,一種暗無天日尋不到光明的絕望。


    她腦中不由就想起形容納蘭容若的一句話來: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心中竟隱隱有些心疼。在後來接觸的日子裏,她不自覺地就對蘇遇帶上了幾分關心關懷,後來大概是幾人熟了,又因蘇林的原因,她對蘇遇那種隱隱的維護有時連寧靖和蘇林都吃醋了。


    但他們也知道,她是個單細胞動物,從十七歲起就被寧靖納入羽下,對寧靖一往情深,根本不可能變心,那種關懷隻是純粹的對朋友的關心。


    而寧靖更是像是對這世界上所有的信任都給了沈年華一個人似的,從不懷疑她,對她毫不設防,坦白直言:“如果這世上連你都不能信任了,那我今後恐怕再不能相信任何人了。”


    而他也說到做到,對外是百煉鋼,對她卻是繞指柔,幾乎將所有他能給的最好的或他認為最好的東西,全部送給她。


    得夫如此,婦複何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酒醒以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九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九紫並收藏酒醒以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