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閨房中,木嵐的母親悄悄來到睡榻旁坐下,溫柔的看著睡夢中的女兒。


    木嵐覺輕,朦朧中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輕響,微微睜開惺忪的雙眼。


    見母親應氏正坐在麵前,一臉慈藹的看著自己,忙半坐起來,道:“母親,您何時過來的,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


    應氏眸光微微一閃,怕叫女兒瞧見,輕輕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笑著道:“告訴你做什麽,我就是想多看看你睡著的樣子,我的女兒雖然長大了,可是睡著的樣子呀,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都說母女連心,母親的一舉一動,作女兒的,豈能不體察於心呢。


    木嵐當即笑靨如花道:“母親,女兒不長大,一輩子都陪在您的身邊。”


    應氏破涕為笑道:“傻孩子,哪有女兒長大了,一輩子陪著娘親終老的。女孩子長大了,總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呀!”


    木嵐嘟起嘴巴,不快道:“父親遠在京城,母親隻有我一個孩子,我才不想長大嫁人呢!我就是想每天都守著母親,一直守到老。”


    應氏歎了口氣:“你小的時候,娘親希望你快快長大。可是如今你長大了,娘親卻一天比一天希望你長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說罷,低頭將女兒的手攏在掌中,不住的撫摸。


    木嵐的目光,延著母親溫柔的手,一寸一寸逆流而上,靜靜矚視著母親慈藹的麵龐。


    卻忽然驚覺,母親額前的發絲一夜之間竟然全白了,脫口而出道:“母親,您這是怎麽了?”


    應氏忙提起精神,強自按捺住心頭的悲愴,婉言道:“沒有什麽。母親就是......舍不得你。”


    木嵐不解:“母親,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應氏抬起頭來,深深的凝視著木嵐道:“嵐兒,今日你父親從京城來了一封書信。信上說.....”


    “說什麽?”


    ......


    “是不是父親在京城出事了?”


    ......


    應氏頓了一頓,強顏歡笑道:“不是你父親的事,是嵐兒你的喜事。”


    木嵐微微一怔:“我的喜事?”


    應氏平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對,嵐兒,是你的喜事。是......你父親在書信中說,希望你能即日赴京,好作準備參加今年的選秀。”


    木嵐心中驀然一驚,一種極地嚴寒般刺骨的悲傷,仿佛要使身體一寸一寸的冰封,然後一絲一縷的爆裂。


    父命不可違。


    木嵐靜靜看著一夜白頭的母親,輕輕吐出一句:“母親別哭,嵐兒願意。”


    應氏看著女兒長大,深知女兒脾性,女兒自幼聰明有主見,點子多又任性,但是明辨是非,極識大體,處處半點不讓須眉。這孩子,看著像一泓清泉靜水,內裏,卻藏著一柄寶劍火花。


    雖然平時總是碎碎念。木嵐,你怎麽這也不聽。木嵐,你怎麽那也不聽。


    細細回想,一樁樁,一件件,此生還有誰,能像女兒這般的貼心......


    早知今日,為什麽不提早想到,索性把女兒養得粗笨些,那樣也許,就能一輩子不會分離。


    當木嵐一點點大的時候,她一如今晚這樣,端詳著女兒潔如梔子的小臉蛋,曾無限懷想過。


    她那時還年輕,閉上眼睛也能感到美好,設想美好。


    那時的她,閉上眼睛想一想,便仿佛真能看到這樣的畫麵。


    女兒慢慢長大,出落的亭亭玉立,在上天的庇佑之下,一位善男子乘著七彩祥雲而來,將她的女兒,從她的掌心風風光光接到自己的掌心。


    從此,免她顛沛,免她流離,免她孤苦,免她相思,保她餘生安穩。


    可是,如今,畢生的願望,恐怕將永遠難以實現了。


    老爺的一封家書,打破了她此生最好的夢想,最好的日子。


    而那千裏迢迢的紫禁城之中,除了一位高高在上雨露均沾的皇帝,以及一群城中幽閉不男不女的宦官,哪裏可能有什麽善男子?


    想到這裏,應氏淒然一笑,無法再開一句口,隻願餘生作啞女。


    一行熱淚強忍著,也迸了出來。淒惶間,手也抬不起來,來不及拭去。


    一隻暖玉般的小手,輕輕撫過麵龐。


    被女兒的手,深深安撫的,還有為娘的一顆心。


    木嵐沒有哭。


    隻是一字一句的和母親說著話。


    ......


    “母親放心。父親他是想,為嵐兒謀一個好前程,才作如此打算的。”


    “母親放心。孩兒知道,宮中非比尋常。日後,嵐兒會謹言慎行,一定能照顧好自己。”


    “母親放心,父親在京為官數載,肯定能認識宮裏有權有勢的人,給嵐兒找個好靠山,保女兒安安穩穩。”


    ......


    一聲聲殷切的“母親放心”,燙到了應氏的心。


    在她的眼中,女兒遠未長大,怎麽能讓她這樣,一句一句的來寬慰自己。


    要被送進宮的,是她的嵐兒,不是她自己呀。


    這個消息來得太驚天動地,以致於讓人太束手無策。


    本來打算過了酷暑,便給老爺寫上一封家書,托老爺想個法子,讓嵐兒去走個過場,然後就到她的身邊來。


    木嵐見母親神情淒離,心中一慟,柔婉道:“母親,嵐兒此去山高水重,抵京後尚可投奔父親,可是從此,離母親就遠了。母親隻有嵐兒一個孩子,嵐兒此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親。還望母親保養身體,等著有一天,嵐兒回來看您。”


    應氏聽了,兩行熱淚撲簌簌滾落下來,惹得木嵐一直不敢落下的淚水,此時也如蚌珠一般,無聲無息的淌到麵頰,又被匆匆拭去。


    應氏拭去淚水,小心翼翼從帕子裏拿出一隻晶瑩剔透的祖母綠翡翠玉鐲,輕輕給木嵐戴在那潔白圓潤的小手上。


    輕輕道:“嵐兒,這是你外祖母留給我的。現在我把它給你。往後,你天天戴著它,就好像母親天天陪伴在你身邊一樣......”


    說罷,已然泣不成聲。


    木嵐的淚,也似決堤之水般,濕了眼眶。


    為了不叫母親看見,她輕輕靠在母親懷裏,默默的淚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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