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了朝後江泓林便一臉沉鬱的回了家,可剛一進屋門,就見妻子李氏正坐在繡墩上抹淚。


    他此刻雖是心情不好,但妻子畢竟懷著身孕,又哪能坐視不理。耐著性子走過去,沉聲問道:“出什麽事了,好好的哭什麽?”


    李氏見了他,一把拉住他的手,哀聲道:“夫君,你終於回來了。今天我爹讓人過來,告訴我前兩天我那侄兒程海在外麵被人打斷了腿,家裏的鋪子也被官府封了,如今家裏已經沒辦法了,求您幫幫他們吧!”


    聽她這麽說,江泓林不由驚訝道:“怎會如此?”


    李氏猶豫了一下,才假裝不解地說:“聽說是秦家公子授意的,可我娘家人一向安分守己,無緣無故怎麽會招惹到秦公子?”


    “秦家?”江泓林一蹙眉,心下懷疑是因為自己得罪了秦起才如此,不由覺得愧對妻子,便安慰她道:“你放心,這件事為夫自會處理,不會有事的。好了,你別哭了,小心哭壞身子,我還有事要處理,先去書房了。”


    這會兒他不想麵對妻子,隻好找了個借口離開。


    而李氏見他沒有懷疑,心下也鬆了口氣,溫言送他走了。


    第二天下了朝,江泓林正苦惱於答應妻子的事,突然被禮部侍郎汪兆維攔下了,並邀他到家中一敘。


    端起麵前的酒杯,汪兆維道:“太子怎麽做,咱們當臣子的自然不好置喙,但小弟不得不說,泓林老弟,你現在的處境可不妙啊。”


    聞言江泓林苦笑一聲:“隻怪我時運不濟。”


    因為得罪了秦大將軍,又被太子當做棄卒,如今這朝中上下誰不避著他走?汪兆維平日和他不過點頭之交,今天下朝後卻突然將他爛了下來,在這當口向自己示好,是何用意?


    江泓林心中沉思,臉上卻一派愁眉不展。


    汪兆維看在眼裏,淡淡一笑:“老弟難道就打算這樣消沉下去?”


    江泓林聽出他話裏有話,心中一動,“汪大人此言何意?”


    汪兆維伸手把酒滿上,示意了一下才道:“雖說之前江侍郎和秦大將軍在政見上有些不合,但這並不影響秦大人對你的看重,說實話,為兄也是替泓林老弟你不值才將這些說與你。”


    江泓林搖頭,自責道:“可小弟畢竟得罪了大將軍,如今怎敢奢望他老人家寬宏大量。”


    “大將軍又怎會沒有容人之量?”見他意動,汪兆維繼續遊說:“而且這京中都在傳,秦大將軍的公子對令千金可是傾慕得很,如果老弟肯……嘿嘿,到時候大家就是一家人,還說什麽得罪不得罪的話?”


    江泓林此時哪裏還會不明白他話中之意,可他倒是想,他爹那關就過不去。


    看對方他垂頭沉思,汪兆維緩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中不由遺憾自己怎麽就沒有個看得過去的女兒呢。


    這天江泓林滿懷心事的回了家,正在書房中遊移不定,這時候有下人來報說小姐燉了補湯送過來。


    對自己這個女兒,江泓林其實並沒有多大不滿,她自小便乖巧懂事,自己那個時候一心要在朝中有一番作為,對這兩個孩子便忽略了不少,仿佛隻是一眨眼,他們就這麽大了。


    等江凝煙進來的時候,江泓林臉色也就緩和了很多,難得和顏悅色地和她說了會兒話,還誇獎了她的手藝一番。


    其實凝煙來得時候心中頗為惴惴,絕子的藥這世上不是沒有,但這種東西畢竟太過陰損,她這種養在深閨的小姐是弄不到的,就算弄到了,也難保就是真的,所以她想了很久,隻能暫時先用膳食做一下預防。


    這邊兒父女兩個說了會兒話,等凝煙走了,那點心軟又慢慢消失不見,江泓林心中終於做了決定。


    一個女兒,和自己的前途相比,實在微不足道,反正他以後還會有很多的孩子,也不差這一個。至於父親那裏,也隻能先斬後奏了,而且這事越快辦越好,否則過不了多久老人家恐怕就要回京了。


    於是一到第二天江泓林就托汪兆維遞了話,說看秦統領哪天有時間,自己想請他吃個飯,感謝他從蜀南一路將女兒送回來。


    秦紹見他這麽上道,心中滿意,他是恨不得當天就去,可想了想,還是拖了三天。


    既然是別人有求於他,那自己哪能太上趕著。


    三天轉瞬即過,到了約好的日子,江泓林終於硬著頭皮將女兒叫了過來。


    “煙兒,今天爹叫你過來,有件事想和你說。”


    凝煙規規矩矩地站在書桌前,恭敬道:“父親請說。”


    可等了一會兒,江泓林卻突然語帶懷念地提起了她母親殷氏:“當年你娘生你弟弟時壞了身子,結果早早就丟下你們姐弟去了,如今一轉眼,你們已經長這麽大了,又都這麽懂事,想來你娘在天上看著,也一定會很欣慰。”


    他的這一番話凝煙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父親怎麽突然提起了這些,隻好在臉上做出哀戚的樣子,默然不語。


    “在你小的時候,你娘還和為父商量,以後等你長大了一定要給你尋個好親事,不讓你受苦。可現在眼看著你也到了出閣的年紀,卻又發生了那樣的事……唉。”


    難道是李氏和父親提了李程海的事,所以先跟自己打打感情牌?凝煙心下懷疑,然後思付該如何應對,溫順道:“讓父親為女兒憂心了,是女兒不孝。”


    江泓林擺擺手:“天意弄人,這事也怨不得你。可事情既然已經出了,總不能讓它往更壞的方向發展,所以為父想著,如果秦公子願意納你為妾,咱們就答應了吧。”


    “父親!”凝煙驚訝地看向他,不知他為何又突然提起此事,他不會不知道,江老太爺決不會讓自己給人做妾的。


    江泓林見女兒這般反應激烈,心下微惱:“不然你還想如何?你可知道外麵是怎麽傳你的?現在若是你祖父在,早把你送到庵裏做姑子了!”


    凝煙低著頭,語氣裏難得流露出一絲倔強:“那女兒寧願去做姑子。”


    “你!”江泓林一拍桌子,惱羞成怒:“事到如今,為父不妨把話與你說清楚,今日我已邀秦公子到家裏來,如果他想見你,你就老老實實把人招待好了,你若是得罪了他,那江家以後就再容不下你這種不貞不潔的女兒!”


    凝煙震驚地看向父親,不敢相信他竟然會說出這種話。這算是什麽,賣女求榮嗎?


    父女兩人對峙著,這時候下人來報,說秦紹的馬車已經到了府外。


    江泓林聞言連忙整了整衣物,看也不看凝煙一眼,出去迎接了。走之前,他對下人道:“看好小姐,不要讓她出這個屋子。”


    “父親!”凝煙被人攔在門口,看著她爹的背影越走越遠,明媚的陽光照到身上,春日當空,心如深淵。


    她以為,就算江泓林對自己不親近,但到底是把她當做女兒的,可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在對方眼裏,自己不過是他可以用來換取利益的籌碼,可以討好別人的禮物。


    陽光照在臉上讓她的眼睛微微有些刺痛,她緩緩垂下頭,忽然覺得心裏隻有一種空洞地感覺,這種空洞,讓她無法激發起一絲地怨恨。


    她從沒有像這一刻那樣懷念自己前世在現代的生活。


    因為秦紹答應了今天前來,所以江泓林一早就讓人按照秦紹的喜好準備了一桌酒席,等人來了,寒暄片刻後便一起入了席。


    江泓林先向秦紹敬了杯酒:“秦統領百忙之中到下官家中來,寒舍蓬蓽生輝。素聞秦大人酒量甚好,今天一定不醉不歸!”


    秦紹也很給麵子,端起酒杯就喝了。


    見他喝下這杯酒,江泓林便微微放了心。


    今天作為陪客一起來的,除了吏部侍郎汪兆維外還有同在禁衛軍的高世安,在座的都已浸淫官場多年,這種場合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心裏一清二楚,所以盡管不久前彼此還分屬不同陣營針鋒相對,但此時卻已經開始把酒言歡,氣氛融洽。


    酒席之上,酒到杯幹,其他地燈紅酒綠的節目自然也不能少了。


    為了迎合秦紹的喜好,江泓林甚至還讓一群美貌女子出來獻舞,這些女子舞姿出眾,一看就是家裏眷養了多年後嚴格訓練出來的。


    欣賞了舞蹈之後,這群年輕美貌的舞娘立刻就圍攏在了幾人的身邊,小意服侍。


    經了這一番,秦紹倒對江泓林生出點好感來,別看這人雖然平日裏道貌岸然,這會兒卻挺放得開,居然不裝逼,不裝矜持,還真有點意思。


    秦紹這會兒把“平易近人”這四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和幾人也開了幾個風月玩笑,便去逗弄偎依在身旁的兩個女子,其中一個舞娘用纖細嬌嫩地手指遞來一杯酒,他也眉開眼笑,張開嘴來一口喝了。


    他這番做派,讓江泓林對今天的事更有了幾分信心,心裏頓時覺得安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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