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小明和小雪認為,是他們二人一個交待了證據的藏匿之所、一個撤回了報案才換取了萬小明的自由,但他們過於天真了,事情遠非他們想像的那麽簡單!


    北京西單附近,高樓大廈夾縫中一座不起眼的青磚小院,據說這裏曾經是大太監李蓮英的府邸。院內花魚繽紛,山水環繞,室內故意不吊頂,而是在上好木料做成的梁柱柁櫞上施以清漆,顯出一種低調的奢華。小院前門麵對長安街而開,但隻有家庭戶內房門那麽寬——因為正門原本在南麵,為了不惹眼,所以這個後來在北山牆上開出的門口沒有任何垂花門樓、門堆兒之類顯赫的裝飾。一塊銅製的門牌,青銅底色上的6個黑字如同貴婦身上的晚禮服一般顯得沉穩而有檔次:“xx街8號院”。“哎呀我說黃總,這地方可比你的黃上皇和潮江春要雅致多啦!”進門說話的是靖南市委書記——陳家楨,後麵跟著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錢伯濤。“哈哈哈哈,陳書記來來來,坐坐坐,不好意思啊,我得先發個信息”,說話的是東道主,名震靖南、在中國版圖上許多地方都有大型項目的地產大享——黃老板!“你先忙你先忙!”畢竟是一個市的一把手,陳家楨雖然沒有因為對方的怠慢而慍怒,但也沒有馬上按照對方指給自己的位置就座,而是裝作欣賞花草蟲魚,用以衝淡被對方忽視的不適,意思是——我不能就那麽聽你的話,你讓我坐我就坐。“唉呀陳書記呀,實在不好意思,我的人馬正在上海競標一個地塊兒,22輪才決出勝負!商機稍縱即逝,還望多多理解、多多理解!”黃老板終於發完短信,為剛才的怠慢打著圓場。“理解理解!商場如戰場嘛!尤其是上海那樣的大城市,比起我們靖南來,水不知要深多少哪!”陳書記不動聲色地借題發揮,意在警告黃老板——山外有山!“理解萬歲、理解萬歲!怎麽樣,這裏還成吧?”黃老板首先掛起免戰牌,自古“窮不跟富鬥,富不跟勢鬥”,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嘛!更何況今天要談一筆交易或者說還要有求於人,剛才的擺譜兒,隻不過是想在氣勢上先造些聲勢罷了。“挺好挺好!簡約、有品味!”陳書記當仁不讓地到主位上就坐,黃老板在右、錢伯濤在左。“現在八項規定抓得緊,陳書記身在江湖,為您考慮,安全第一嘛!”黃老板說這話是有緣由的,不久前,中紀委人士分別約談了漣江縣、邵東縣紀委負責人,對他們說,通過暗察掌握了他們縣裏領導違反“八項規定”的證據,讓他們兩天之內寫出檢討材料,交到靖南市紀委。在離開靖南市地界之前,中紀委人士把兩份電子監控材料交給了靖南市紀委,指示他們先不要打開,待兩天後兩縣上交檢討材料之後再進行對照——對於檢討與證據契合的隻作口頭批評不予追究,對於不能深刻認識自身問題、檢討不深刻的,按照黨內紀委處分條例從嚴處理。結果,邵東縣認識深刻順利過關,而漣江縣認識問題差距太大,主要領導一個撤職、一個記大過!原來,中紀委在兩縣重點目標附近安排了人員和車輛進行抵近偵察,並配備了先進的圖像采集設備收集違反“八項規定”的證據。漣江縣領導認為,縣裏最好的酒店是“四季經典大酒店”,招待、宴請也大多安排在這裏進行。為了小心起見,每次到四季經典,縣領導老遠就下車步行,返回的時候也是步行很遠再與專車司機接頭。他們認為如此小心,便抱著僥幸心理企圖蒙混過關,結果,等市紀委拿著電子資料一對照,一樁樁、一件件幾乎全部記錄在案。


    陳書記此次進京,是為了邀請菲瑞(國際)董事長到靖南洽談投資建廠的事情,而這件事情的起因,則是黃老板穿針引線的功勞。現在上麵有規定,書記、市長不能同時離開主政的轄區,所以陳書記就帶著常務副市長一起來了。“怎麽樣?事情還算順利吧?來,這是上好的法國鵝肝!”黃老板知道事情談的並不順利,故意輕描淡寫,好讓對方認為自己並不知情,並主動來求自己。“本來呢,李約翰先生已經協調好了,菲瑞國際的董事長可以抽出兩天時間到靖南市實地考察……可不知怎麽又變了卦,隻說具體情況讓我們來找你這個大媒人!”錢伯濤接收到陳書記眼神兒中傳來的電波,不失時機地插話道。顯然,這樣的話由書記來說不太合適,因為這句話的潛台詞就是——還希望你黃老板出麵通融、周旋一番。“人說吃鵝肝最好是配瓊瑤漿,我嫌那名字太過娘們兒氣!”黃老板用高腳杯輕碰了一下陳書記的酒杯接著道:“還是這雷司令聽著過癮!”他沒與錢副市長碰杯,也不接他的話,用句“格鬥場”上的行話說叫作——我躲、我躲,就是不接招!“黃總您看是不是可以這樣,”錢副市長輕輕晃動著酒杯假意醒酒,實則是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並為下一句關鍵的話做好鋪墊:“陳書記已經代表市委、市政府發出邀請了,同時呢,陳書記親自到北京來見他,足可以表明我們的誠意了!看黃總您這裏……是不是再以靖南商會的名義也邀請一下!”“沒問題沒問題!父母官交待的事情,敢不從命啊?”黃老板又是與陳書記輕碰了一下酒杯,依然沒理會錢伯濤。這也對,陳書記在場,錢伯濤的話,自然也就代表著書記的意思。“隻是這個事兒吧……解鈴還是係鈴人啊!”黃老板低頭吃菜,因為他的話前後冰火兩重天,得給兩位領導消化的時間。“要不是為了我們靖南市4500萬父老,我才不來受這個窩囊氣呢!“陳書記顯然因為對方的突然變卦心內不爽:”黃老板就別邁四方步了,有話直說!”。既然事情已經挑明,黃老板也就不客氣了:“是啊是啊,我黃某也是想為家鄉多做點兒貢獻啊!今天就鬥膽這麽一說,說的不對的地方呢,還請陳書記不要怪罪!””但說無妨!““聽說市公安方麵在一鳴傳媒抓了一個人……“。”怎麽?這事兒影響了菲瑞國際來我市投資的態度?“”那個抓進去的人呢,說是複製了老鹿玩兒女人的監控材料!”“又是監控材料!怎麽?他想敲詐老……總?”顯然,錢市長想到了中紀委的那兩份監控資料,他本來也想稱鹿一鳴為“老鹿”,因為覺著不妥才臨時改口。作為副市長,不僅要經常出席本市重大商務活動,政協、人大會議上也免不了要和一些知名企業家打交道。“哪裏呀!老鹿玩兒的是人家的女朋友!據說還是在水裏放了藥的!”“這也……太不象話了!”錢市長的話不知是在說鹿一鳴還是在說公安,但黃老板立刻把話引到了公安方麵:“人抓也就抓了吧,可他們非說那人是受了菲瑞(中國)的指使,侵犯了什麽……商業秘密!總裁都被限製出境了!”“這樣啊……也許……事出有因吧?!”到底是書記,考慮問題周全,同時也是在為公安方麵打辯護。“理由嘛……說是那人把證據藏在了一個儲物櫃子裏,密碼呢,交給了菲瑞公司的總裁!”陳書記用穿旗袍的女服務員遞過來的熱毛巾擦了一下嘴往桌上一丟道:“我說嘛!”意思是,我們公安做的不是沒有道理的嘛!“可問題是,人家告發老鹿強奸在先、公安抓人在後,”黃老板本不想把公安的不妥之處扯出來,可一看陳書記護犢子,一時也來了氣:“而那證據呢,人家碰都沒碰,一直在儲物箱裏放著呢,卻憑白無故在回美國的機場被公安給堵了回來!““把事情弄弄清楚也好嘛!再者說了,他們為什麽不把證據交給公安,而是私自……藏了起來!”“陳書記您看看這個!”黃老板劃開自己的手機輕輕點了幾下交給陳書記……。”哼!簡直豈有此理!“陳書記突然一拍桌子,此時服務員正在給錢副市長上一盞魚翅,也許是由於陳書記拍桌子時擾動的空氣瞬間為青花瓷盞下的火苗提供了過多的氧氣,隻聽“啪”地一聲,接著是女服務員一聲尖叫——魚翅的青花瓷盞——被火燒碎了!在這一瞬間,兩位公仆臉上都流露著明顯的難堪,一個是因為到嘴的美味沒了,另一個也許是有些自責。“哈哈哈哈!不礙事、不礙事!去,再上一盞來!”黃老板急忙打圓場,並開始講笑話以期衝淡這種尷尬場麵:“據說這房子原是李蓮英的宅子,一定是他老人家看我們有吃有喝的眼饞,也想弄杯酒喝!”黃老板雙手舉起酒杯作了個輯道:“李大哥李大哥,今天借您的寶地一用,兄弟敬您一杯!”然後把酒灑在了地上。說笑歸說笑,但黃老板馬上就回歸到了主題:”陳書記您都看到了,在種這情況下,您覺得人家還有敢來談投資嗎?!”黃老板收回手機,然後放鬆語氣道:“人家家屬到北京上訪,幸好這些東西我給攔下來了!”二位公仆都陷入了沉默。黃老板趁熱打鐵:“李約翰來電話說,他們董事長後天就準備回美國了,投資的事兒先緩緩再說!”二人依然沉默。黃老板再加一把火:”幾十億美元的投資啊!你們關心的是多少多少個就業機會什麽的,我關心的,是整個生物醫藥穀地塊兒的繁榮興旺!來,喝酒喝酒!”黃老板端起酒杯,意思是,我話說完了,你們看著辦吧!“錢市長,你給孔局長去個電話,了解一下到底怎麽回事!”錢伯濤連說“好好好”抓起桌子上的手機站起身來。“我話還沒說完呢!“陳書記繼續道:”傳達我兩層意思——第一,如果菲瑞公司確實有問題,管它幾十億、上百億投資我們都要堅決一查到底!”黃老板知道,陳書記這是在給自己修補麵子。“可是,如果是下邊的人胡來破壞了靖南人民的投資環境,我們也堅決查處、絕不姑息!””好好好!“”第二,一鳴傳媒和培辰演藝是我們靖南市企業的標杆兒,就像黃老板的黃上皇雙子座……一定不能出現什麽重大的問題和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處理不好,我就拿他姓孔的是問!“


    趁著錢伯濤去給公安局長打電話的功夫,黃老板重新端起酒杯道:“陳書記息怒!我給你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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