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聚精會神,用心竊聽,登時被左方樓房傳來的一把女子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秀寧公主現在該明白了吧。場主自認識了李天凡,且往來日密,所以很可能會向李密提供戰馬和裝備。大管家和部分執事雖大力反對,卻是屢勸無效。”


    李綱的聲音響起道:“此事非同小可,不知夫人此來,尊夫是否知道呢?”


    那女人肯定地道:“這個當然,是老爺囑苑兒趁此良機,到來與諸位報訊和商量,希望我們和貴閥的關係,不致因場主一時胡塗而遭破壞。”


    沈牧暗中叫絕,在這沒有對證的情況下,至少可使李秀寧一方心存疑慮。


    竇威沉雄的聲音道:“這確是奇怪,因為據我們所知,李密實是暗中支持四大寇擾亂南方的禍首,為何四大寇又會來攻打牧場呢?”


    那苑兒從容道:“此事老爺亦曾作分析,可能是一個故弄玄虛,所以才千叮萬囑苑兒必須趁早通知各位,因為這極可能是場主受李天凡煽動下做的一次胡塗行為。”


    竇威道:“秀寧公主,不管怎樣,我們亦須立即加強防禦才成。”


    李秀寧淡淡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若此事確有珣姐參與,對我們的實力定是了如指掌,則想防也防不了。”


    沈牧聽得又恨又愛,這美女在這種情況下仍表現得如此冷靜,難怪李閥要委她以重任來與商秀珣洽談了。


    李秀寧接著道:“苑姐可否代為通知大總管,彼此作一次秘密詳談呢?”


    沈牧心中叫好,隻要李秀寧見到商震,便可立即折穿苑兒的把戲。


    豈知苑兒一口答應,還道:“現在苑兒立即遣人通知老爺,他負責守衛東峽,除非是軍情緊急,否則該沒有問題的。”


    接著苑兒告退,李秀寧等三人親自送行。


    沈牧對苑兒的陰謀已心裏有數。暗忖趁此良機,不若躲到李秀寧的閨房去,待她回來、便可……嘿!想到這兒,心頭一片火熱,哪還顧及其他,閃了進去。


    沈牧掠上簷頂,立即隱伏不動。


    竇威的聲音傳來道:“公主認為那苑兒的話是否可信呢?”


    李秀寧歎道:“商秀珣豈是這種卑鄙小人,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一切待見過商震再說吧。唔!有沒有辦法可查到苑兒的出身來曆呢?”


    李綱道:“一時可沒有辦法……”


    語音忽斷,沈牧沉思其故時,一把清朗的男音在對麵簷頭響起道:“朋友夜闖環綠園,請問有何貴幹呢?”


    沈牧嚇了一跳,自己雖因偷聽李秀寧等人說話分了心神,但對方能來得如此無聲無息,可知是個高手。聲音且有點耳熟。拾頭望去,赫然是李秀寧的情人柴紹。


    沈牧滑落地麵時,風聲四起,已陷身重圍之中。


    竇威和李綱抄截他的去路,而李秀寧亦閃電迫攏而至,與兩人成品字形把他包圍在中間。


    他心中叫苦時,柴紹落在李秀寧身側,傲然笑道:“朋友來得容易,若走得也是那麽輕鬆,我們李家還有顏臉見江湖朋友嗎?”


    若沒有柴紹在場,沈牧隻要表露身份,說明來意,就可把事情解決。


    但這時麵對情敵,竟是無名火起,怎麽窩囊都不肯以這種方法脫身。


    不過今次確是棋差一著,皆因想不到柴紹會隱起身形,暗中保護李秀寧。


    風聲四起,十多名李秀寧的從衛現身屋簷上和林木房舍之間,形成把他圍個水泄不通的外圈子,大部分手上都持著弓弩。


    李秀寧的寶劍在正前方遙指著他的胸前要穴,陣陣冰寒的劍氣侵迫而至,冷冷道:“閣下是哪一方派來的人?”


    “鏘!”


    柴紹這時才掣出背上一長一短兩根護臂鋼棍,長的足有三尺,短的也有尺半,金光燦然,非常奪目。


    他的動作瀟灑好看,同時氣勢迫人,更激起沈牧好勝爭強的奇怪心態。


    竇威用的是重鐵杖,橫胸作勢,截斷了右後側的退路,使人感到他走的必是大開大闔的路子,擅於硬拚。


    李綱則手持雙劍,但劍氣的淩厲程度卻比李秀寧差了一截,四人中以他的武功最弱。


    沈牧猛吸一口真氣,壓下心中的焦灼,運功收緊聲帶,以尖亢的聲音怪笑道:“本人今次冒險來此,實有一事要相告,秀寧公主是否有興趣聽聽?”


    李秀寧秀眸與他目光接觸、心中忽然湧起熟悉的感覺,訝道:“我們曾見過麵嗎?”


    柴紹冷哼道:“閣下若肯棄下兵刃,束手就範,你說什麽我們也肯聽的。”


    沈牧想起當日柴紹對他和徐子陵的傲慢態度,和看不起他兩人的神情,便心中有氣。


    尤其現在他和李秀寧並肩而立,神態親密,又是郎才女貌,宛如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心中不嫉恨交集才是怪事。


    他甚至生出不惜一切全力突圍,再不管李秀寧任何事的心態,好看看這小子憑什麽本領保護李秀寧。


    李綱沉聲道:“朋友如不肯束手就擒,休怪刀劍無眼。”


    沈牧歎了一口氣,徐徐道:“我說完一句話後就走,秀寧公主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竇威笑對其他人道:“這家夥是把我們看作像他般的大傻瓜呢!”


    李秀寧和柴紹聽得對視而笑。


    沈牧本想做好做歹的揭破苑兒的陰謀,可是見到李秀寧和柴紹眉目傳情之況,立時把這想法置諸腦後。更兼見到李秀寧入鬢長眉下秋水般清澈動人的美眸向柴紹投去情深款款的目光,登時泛起一種難以理解的被騙感覺,“錚!”的一聲拔出寶劍,哈哈笑道:“動手就動手吧!但不要後悔才好!”


    李秀寧等同時感到他迫人而來的霸道劍氣,忙催動真氣相抗。


    柴紹奇道:“朋友身手不凡,當非江湖上無名之輩,為何竟鬼祟至此,不敢以姓名示人?”


    沈牧銳利的目光落到李秀寧那令他夢縈魂牽的俏臉處,淡然道:“秀寧公主的未來夫婿這一問是否多此一舉?若我可道出姓名,豈不早就說呢!”


    四人同時色變。要知柴紹此刻的身份乃屬機密,好負起暗中保護李秀寧之責。若讓商秀珣知道,雙方的關係便立即會出現尷尬的變化。


    不過這還是個可解釋的問題,最要命的是若沈牧乃李密方麵的人,那他們的真正實力就要露底了。


    李秀寧秀目掠過殺機,冷然道:“你怎知他的身份。”


    這等若親口向沈牧承認柴紹是她的未來夫婿,沈牧苦笑道:“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很難解釋的。但我絕非李密又或牧場的人,假設公主能通情達理與我作一次懇談,我以一寶貴消息作回報,然後立即離去。”


    柴紹一振長短護臂鋼棍,殺氣立即彌漫全場,灑然笑道:“走得這麽容易麽?若不立即棄劍投降,就在手底下見個真章吧!”


    後側的竇威亦喝道:“既有膽子來,就不要那麽沒種的隻想跑。”


    沈牧心中苦歎,他此時若改變主意表白身份,就等若是怕了柴紹,此事殺了他都不肯做,點頭道:“刀劍確是無眼,諸位小心了。”


    風聲驟起,竇威的重鋼杖從後側當頭疾砸,拉開了戰幕。


    背側竇威持杖砸來時,柴紹同時發動,長短護臂鋼棍像兩道閃電般,分別朝沈牧麵門和胸**至,殺氣騰騰,威猛之極,且毫不留情,氣勁緊罩著對手,教沈牧不論反擊或逃走,都要先硬拚一招。


    李綱雖遲發一步,但亦從另一側欺身攻敵,手中雙刃上劃下紮,割頸刺腰,凶毒無比,一派狠辣的進手招式,令人難以聯想他平時閑雅儒者的神態。


    隻有李秀寧反退後半步,隻以劍尖發出劍氣,防止沈牧從她那個方向突圍,卻沒有加入戰局去。


    沈牧這時遊魚般左右一晃,接著揮劍猛劈,“唰唰唰”連續三劍,登時黃芒橫空,竟先後劈中柴紹的兩把護臂鋼棍和竇威的鋼杖。


    柴紹和竇威同時心生寒意。


    他們本是十拿九穩的招式,在沈牧的奇異身法下,就像對方明明在眼前,卻可倏地變成一道全無實質的虛影,完全把握不到他的位置。


    接著黃芒劇盛,刀氣縱橫,柴紹和竇威已給沈牧劈個正著。


    “當!當!當!”三聲震鳴,奇異無匹的螺旋勁氣竟似冰寒徹骨的驚人氣旋,隨兵刃交擊的接觸點透體而入,攻進肺腑。


    兩人哪想過沈牧如此厲害,渾身劇震。


    柴紹功力比竇威高上兩籌,隻搖晃了兩下,便站穩陣腳,後者則閃哼一聲,往後跌退。


    李秀寧見勢不妙,纖手一揮,灑出一片劍花,往沈牧印去。


    沈牧哈哈一笑,竟弓起背脊,往後退的竇威撞去,不但拉遠了李秀寧暫時劍勢難,還使柴紹的攻擊落在空處。


    沈牧亦幾個照麵,就把主動權搶回手內,使他進可攻,退可溜,大喝道:“住手!”


    李秀寧和柴紹怕他趁機擊殺竇威或李綱,依言收住兵器停步。


    “鏘!”


    沈牧還劍入鞘,但他本人仍像一把出了鞘的劍,教人再不敢輕視。他威棱四射的目光掃過眾人,與他體型眼神絕不匹配的假麵孔露出一個笑容,淡淡道:“各位該知我若要對公主不利,絕不需藏頭露尾,既是如此,大家可坐下來喝口熱茶,慢慢暢談了吧!”


    李秀寧等莫不愕然以對。


    柴紹冷笑道:“假設閣下死不了,我們便陪你喝口熱茶聊聊吧!”探手拉起李秀寧的玉手,往後急退。


    沈牧立時看得怒火中燒,呆在當場,茫然不知李綱和竇威亦往外移開。


    柴紹喝道:“放箭!”


    “颼颼”聲中,滿布屋簷上、花園中的李閥戰士,同時掣起弩弓,朝沈牧發箭射去。


    柴紹亦放開挽著李秀寧的手,兩根護臂激電般往沈牧射來,聲勢極之淩厲。


    沈牧在刹那間回過神來,在勁箭貫體前衝天直上。李秀寧一聲嬌叱,在所有箭矢、護臂落空的當兒,人隨劍走,銜著尾巴往沈牧追去。


    沈牧卻是夷然不懼,左手神遁電射往左方老樹之巔,就在李秀寧的長劍及上他前,往橫移開,沒入遠處的暗黑裏。看得柴紹等瞠目以對,卻又毫無辦法。


    沈牧離開環綠園,來到一座鍾樓之頂,心中既酸又澀,歎了一口氣,朝堡牆掠去。借神遁潛出內堡,竄房越屋,朝外城牆的方向掠去。經過昨晚窺見苑兒和那外鬼私會的院落時,心中一動,翻了進去。


    話聲隱從主宅傳至,卻不見燈火透出。


    沈牧伏在園裏,內心經過一番極矛盾的鬥爭後,仍忍不住摸了過去,躍上主宅旁的一株樹上,透窗朝內瞧去。


    在這角度下,剛好見到苑兒和另一名男子,坐在靠窗的椅子處麵對著在視線之外的其他人,而聽聲息該不會少過十個人。


    隻聽有人道:“今次我們整個計劃最精彩的地方,就是內外配合,攻其不備。且又有公子在暗中主持,那愁飛馬牧場不手到拿來。”


    那男子哈哈笑道:“陳老師休要誇獎我,我李天凡隻是在一旁搖旗呐喊的小嘍羅,握大旗的還是要仗沈軍師。”


    沈牧立時頭皮發麻,這才知事情的嚴重性。


    沈軍師自然是沈落雁,李天凡則是李密的兒子。隻從兩人對坐於此這事實,已強而有力地說明了李密要不惜一切奪取飛馬牧場來對付李秀寧。


    果然沈落雁的嚦嚦嬌聲從屋內傳出道:“公子太謙讓了!落雁愧不敢當。現在剛過亥時,商秀珣應已成為曹盟主的網中之魚,內堡那方亦該有動靜傳來了。”


    李天凡哂然一笑道:“商秀珣一向孤芳自賞,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內,若論才智,哪及得上沈軍師。沈軍師不若趁尚有點時間,向諸位詳細報上待會兒行事配合上的細節。”


    此人說話得體,顯出虎父確無犬子,是個能領導群倫的人物。


    沈落雁正要說話,遠處屋頂上傳來鳥鳴之聲,李天凡立即道:“李秀寧中計了,一切依計劃行事。”


    沈牧禁不住心中苦笑。自己真能不理李秀寧的安危嗎?


    牧場靠峽口的原野處。沈牧藏身一棵大樹之上,全神貫注五十步外的李天凡、沈落雁等一行十五人的動靜,瞧著他們換上牧場的裝束,其中一個身形和樣貌都有點酷肖商震的老者,更打扮成商震的模樣,若非熟識他的人,還要在近處細看,才能分辨其偽,否則很易便被他魚目混珠瞞過。


    此時見他提起煙管,呼嚕呼嚕的吞雲吐霧,連沈牧亦要心中叫絕。


    其他人則是扮作商震隨衛的行頭,以李秀寧這些外人,又有苑兒在旁掩飾,不中計才怪。


    此計最厲害處,就是把李秀寧引離城堡,而李秀寧又勢不能率領大批手下前往赴會,假商震在李天凡、沈落雁等眾高手配合下驟然發難,成功的機會實是極大。


    假扮商震的正是那被稱為陳老師的人,除李天凡和沈落雁外,亦以此人武功最強橫。


    另外尚有一個三十來歲白姓大漢和一個叫馬方的瘦漢,看來都是這群人中武功特別高明的好手。前者背掛雙斧,後者則腰佩長劍。


    其他十人年紀在二十至二十五之間,人人太陽穴高高鼓起,隻從他們能攀山越嶺潛入牧場,便知非是庸手。


    沈落雁神色冷漠,消瘦了少許,但仍是那麽美麗,正以帽子把秀發遮蓋起來,一身男兒打扮,另有一股引人的味兒。


    四周不時傳來馬嘶聲,牧場一片寧靜。


    現在牧場的人均集中到兩邊峽口和城堡去,牧場隻留下十多個人守衛,像個不設防的地方,兼之這處是近東峽的疏林區,又是星月迷朦的深夜,發生了什麽事,誰都不會知道。


    整個陰謀是那麽天衣無縫,唯一的破綻就是給沈牧在旁窺伺個正著。


    沈落雁邊行邊簡單扼要地道出動手的時間和配合的方法,這時李秀寧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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