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好整以暇道:“我差點誤會哩!我本還以為太子是公報私仇,原來全與公無關,純為私仇,要替一個幫會的女子出頭。哼!際此新安失守,李閥大軍兵臨慈澗的當兒,難得太子尚有這種閑心閑情,自亂陣腳。你殺我於大鄭有何好處?除非太子認為你父皇的敵人不夠多,打起來未能盡興,否則的話,我們不該動手。”


    王玄應臉色變得忽紅忽白,顯是得沈牧提醒後,開始思索殺沈牧隨之而來的嚴重後果。


    沈牧知他很難下台,轉向榮姣姣道:“虛彥兄近況如何?沒有榮大小姐在長安陪他,他的日子定是寂寞難挨啦。”


    王玄應一震往榮姣姣瞧去,雙目射出嫉恨神色。


    榮姣姣氣得俏臉煞白,向王玄應怒道:“休要聽他生安白造的胡言亂語,還不動手?”


    沈牧火上添油的道:“太子若肯到一旁平心靜氣聽小弟的幾句肺腑之言,當知小弟是否生安白造。”


    接著向王玄應左右喝過去道:“你們來評量評量,我麵對頡利金狼軍的萬馬千軍而不懼,會否在這時候誣蔑別人以保命?”


    王玄應左右當然無人敢答話,但看神色卻知他的話既有威嚇力,更有說服力。


    王玄應雙目忽然殺機大盛,至乎帶點瘋狂的意味,朝沈牧瞧來,沉聲道:“今天無論你如何舌粲連花,將難逃一死。”


    沈牧仰天長笑道:“早知太子心意已決,我沈牧就不用花那麽多唇舌。是英雄的,就接老子三劍,三劍內若我不能再次把你生擒,我就當場自刎。”


    王玄應雙目透出熾熱的仇恨和屈辱,狂喝道:“去你的娘!給我上!”


    沈牧心中暗歎,給這蠢人如此一鬧,刺殺王世充的大計勢將泡湯,如這刻殺傷大批鄭國戰士,此殘局老天爺都不曉得該如何收拾。


    “住手!”


    敵我雙方愕然望去,王玄恕現身牆頭,斜掠而下,護在沈牧前,張開兩手正氣凜然道:“大家是自己人,皇兄不可以動手。”


    王玄應狠狠盯著乃弟,沉聲道:“你來幹什麽?竟敢來管我的事,手指拗出不拗入,想作反嗎?”


    王玄恕毫不退讓道:“我是奉父皇之命,到這裏接少帥入宮的。”


    王玄應眼珠在眼眶內左右亂轉,好半晌才揮手道:“我們走!”說罷悻悻然率眾去了。


    榮姣姣無奈隨隊離開,臨走前瞥向沈牧的眼神充滿怨毒,沈牧則以微笑相送。


    王玄恕等乃兄走後,整個人像泄了氣的一陣抖顫,急喘道:“好險!”


    沈牧感激的摟上他肩頭,道:“你來得真及時,否則我將被迫大開殺戒。”


    王去恕驚魂甫定的道:“我曉得榮姣姣往找皇兄,心知不妙,所以立即飛馬趕來,差些兒就趕不及。”


    沈牧一呆道:“不是你父皇派你來接我入宮嗎?”


    王玄恕苦笑道:“不這樣說,皇兄怎肯罷手離開,皇兄除父皇外,是不買任何人的賬。”


    沈牧聽得眉頭大皺,王玄恕這麽一心向著自己,自己卻要去刺殺他的老爹。唉!這究竟算什麽一回事?道:“你為我開罪皇兄,將來的日子恐怕很難過。”


    王玄恕堅決搖頭道:“我不怕!現在宮內隻有我一個人明白少帥是真的想助我們擊退李家的東征軍。”


    沈牧歎道:“你沒想過擊退李軍後我們可能成為敵人嗎?你爹正因這般想,故不肯信任我。”


    王玄恕無奈道:“少帥是那種不肯臣服於任何人的英雄好漢,我們誰都明白。將來的事將來再說,若我不是父皇的兒子,定會投效少帥。當年大破李密的經曆,玄恕從沒有一刻忘記。”


    沈牧首次後悔答應楊公卿和張鎮周刺殺王世充。假設仍如原先計劃先助王世充擊退李世民,然後再和王世充展開爭霸之戰,他的心會舒服得多。如果刺殺王世充,他怎樣麵對眼前這位尊敬他的王玄恕,想到這裏,他真的不敢想下去。


    王玄恕道:“早朝的時候快到哩!我們須立即趕入宮。”


    沈牧痛苦矛盾得差點想立即離開,但又曉得自己不會如此做,暗歎一口氣,隨王玄恕去了。


    沈牧與王玄恕並騎馳上洛陽橋,心底一片茫然。


    今趟到洛陽是來錯了?


    他本以為至不濟王世充也可像上次對付李密般因強敵當前采納他的意見。豈知實情非是如此,他還卷入洛陽本身的政治鬥爭中,弄至現在陷於進退兩難之身。


    魔門要去之而後快的態度又是另一個煩惱,使他不能專於對付李世民壓境而來的大軍,可是他已泥足深陷,身不由己。


    尚未現身的塞外大明尊教更是另一個隱憂,可令他在猝不及防下陷於殺身之險。


    假若現在立即回頭,馳離洛陽又如何?


    這想法對他生出極大的誘惑力,但又知這就等若放棄與李世民的鬥爭,對自己的聲譽更有嚴重的打擊。


    宮門在望。


    守衛明顯加強,刁鬥森嚴,充滿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王玄恕靠過來壓低聲音道:“待會兒如果父皇怪責少帥夜闖榮府的事,少帥請容讓一二,我知父皇內心仍是倚重少帥的。”


    沈牧歎道:“倚重?”


    王玄恕正容道:“我不是砌詞來討少帥歡心,自少帥光臨,我們大鄭軍的土氣比前好哩。所以父皇不理皇兄的反對,定要少帥來參與今早的誓師儀式。”


    沈牧一呆道:“不是軍事會議嗎?怎會忽然變成誓師儀式。”


    王玄恕尷尬道:“會議昨晚於新安失守的消息傳來後早開過哩!所以今早隻是調兵遣將,安排職責。”


    沈牧心想那豈非連楊公卿和張鎮周均被拒於王氏宗親的家族會議之外,這樣的態度,異姓諸將不作反降唐才是怪事。


    他還有什麽話好說的!到隨王玄恕進入皇城,始醒覺錯過拂袖而去的最後機會。


    旌旗蔽空下,王世充在一眾同宗將領和追隨他多年的心腹大將簇擁下,登上臨時搭建位於皇城與宮城間的閱兵大廣場南端、承天門外的木構帥台,親自調兵遣將,頒授兵符帥印。


    廣場上列陣參與誓師大典的過萬鄭軍,全屬王世充的親兵,乃支持王世充帝權的核心力量,故人人士氣高昂,戰意甚濃。


    文武百官,分立點將台兩側,足有三百餘人。


    沈牧在王玄恕引領下,來到張鎮周和楊公卿之旁,三人對視苦笑,曉得在這樣的情況下,刺殺王世充一事提也休提。


    王玄恕安頓好沈牧後,到帥台另一邊加入以王氏宗親為主的行列去。


    沈牧環目一掃,認識他的如田瓚、楊慶、郎奉、宋蒙秋等紛紛向他含笑致意,其他不認識者,亦禮貌地向他頷首點頭,顯示他沈牧在王世充諸將中是無人不識和備受重視的人物。


    張鎮周湊到他耳旁低聲道:“誓師大典後,王世充會立發軍慈澗,我們須另尋機會。”


    廣場上雖聚集過萬人,卻是鴉雀無聲,氣氛莊嚴肅穆。


    沈牧凝望台上安坐龍椅的王世充,身後站著十多名親衛高手,貴為太子的王玄應立在他右側,訝道:“王世充在等什麽?”


    張鎮周答道:“他在等良辰吉時。”


    話猶未已,承天門樓響起鍾聲,眾將士同聲呐喊,呼叫聲浪直衝宮城上的晴空。


    王世充誌得意滿的長身而起,舉起雙手,待將士歡呼聲逐漸收斂,才高聲陳辭道:“自隋室傾覆,唐起關中,鄭帝河南,我王世充從沒有北侵之意,現今李淵命次子世民來犯,欲毀我家園,實是欺人太甚之舉。朕受禪登位……”接著是連串歌頌自己功德的好話。


    沈牧聽得直搖頭,隻是從王世充的開場白,便曉得他仍隻是割據稱雄的心態,比之李閥以一統天下為己任,明顯給比下去。


    再沒聽下去的興趣,湊過去低聲問楊公卿道:“慈澗形勢如何?”


    楊公卿亦壓低聲音道:“形勢危急,李閥由秦叔寶和程知節率領的先頭部隊已抵新安,與羅士信的叛軍會合,隨時進軍慈澗。三人均曾為李密部將,合作上如魚得水,羅士信又深明我軍虛實,所以慈澗這場硬仗絕不輕鬆。”


    沈牧心中一陣難過,第一仗就要對上自己的朋友秦叔寶和程咬金,確是造化弄人。苦笑道:“羅士信好好的為何要叛鄭投唐?至少該等鄭國出師不利時方投降亦不嫌遲嘛!”


    楊公卿無奈的道:“還不是王世充的多疑反覆累事,王世充本來對羅士信非常厚待,後來見李密其他將領亦紛紛來降,對羅士信不再重視,還下詔命羅士信回洛陽,擺明是要用其他將領代他鎮守新安,羅士信遂一怒降唐,令慈澗陷於險境。”


    此時王世充說話完畢,在王氏宗將帶領下,鄭軍齊呼“我皇萬歲!大鄭必勝!”掩蓋兩人的對話。


    分派軍權和職份的重要時刻終於來臨。


    沈牧隨楊公卿的隊伍出發,開赴慈澗。


    楊公卿本部有五千餘人,都是追隨他多年的子弟兵,即使以王世充對人的多疑,亦不敢動楊公卿這支部隊,例如以別人取代楊公卿等舉措,因為那隻會立即惹來兵變。楊公卿本是著名的起義軍領袖,後來投誠王世充,故地位特殊。


    這支訓練有素,久經戰陣的隊伍駐紮在洛陽城西洛水東岸,沈牧和楊公卿兩人輕騎出城,拔營起行,成為王世充開往慈澗的先鋒軍。


    張鎮周則另有任務,被派往守慈澗以南的壽安。若慈澗失陷,壽安是最有可能被攻擊的另一重鎮。


    王世充擺明在安撫這兩位最重要的將領,明知兩人交情甚篤,故將楊公卿安排在身旁,那張鎮周若想反叛,亦須三思。他肯讓沈牧與楊公卿一起上道,也是妙著,因為沈牧是絕不會向李世民投降的人,隻是沒想過楊公卿早暗裏向沈牧稱臣而已。


    對兵權職份的分配,王世充仍是以本宗將領為主,外姓將領為輔。以楚王王世偉、太子王玄應、齊王王世惲、漢王王玄恕、魯王王道徇五將鎮守洛陽。


    東邊最重要的虎牢由荊王王行本負責,附近重要的城池則出楊慶守管川、魏陸守滎陽、王雄守鄭陽、王要漢守汴州。這些將領大部分都是從舊隋隨他過來的,又或與他有密切關係,例如楊慶的妻子是王世充的侄女。


    另一個比較特別的安排是派魏王王弘烈往襄陽,與錢獨關聯合堅守這洛陽最南麵的重鎮,俾能與朱粲互相呼應。


    其他有實力的大將如段達、單雄信、邴元真、陳智略、郭善才、跋野剛均被策封為各種銜頭的大將軍,由王世充統禦出征。


    更厲害的一著是王世充公布全軍隻有郎奉、宋蒙秋和另一心腹將領張誌方是有資格為他傳遞詔令的使者,此著可見王世充的老謀深算,免去因手下叛變假傳旨意之禍。


    楊公卿乃精通兵法者,把五千軍馬分作前、中、後三軍,互相呼應,又派快馬先行,占領往慈澗沿途的掣高點,確保行軍的安全。


    沈牧與楊公卿在中軍並騎而行,均有點意興闌珊,沒有談笑的心情。


    沈牧歎道:“楊公對王世充這人知得多少?”


    楊公卿皺眉道:“你指哪方麵的事?”


    沈牧望往前方看不到隊頭延綿不絕的兵馬,沉聲道:“我是指他的出身來曆,他既是胡人,為何煬帝仍肯重用他?”


    楊公卿道:“我不太清楚,隻聽人說過他本姓支,屬西域哪一胡族恐怕沒人曉得。他的老爹幼時隨母嫁霸城王氏,故改姓王。至於煬帝為何會重用他,應與他拍馬屁的工夫有關,對嗎?哈!”


    沈牧聽出他語氣裏對王世充的憎厭鄙視,歎道:“然則楊公你為何肯為他效力呢?”


    楊公卿臉色一沉,滿懷感觸的道:“他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但自從鬥垮獨孤閥,更趕跑你,兼之大勝李密,便整個人都變了,且變得教人難以相信。若當年他就是如今這副嘴臉,我寧願自盡亦不會降他。”


    接著往沈牧瞧來,目光閃閃,壓低聲音道:“少帥不是說過要我盡量保存實力嗎?”


    沈牧暗吃一驚,低聲道:“你不是想現在就掉頭開溜吧?”


    楊公卿道:“這是最後一個機會,少帥一言可決。”


    沈牧的心髒“霍霍”躍動,又頹然搖頭,道:“若我們這樣開溜,保證張鎮周第一個開城迎接唐軍,而王世充則陣腳大亂,被李世民勢如破竹的席卷而來,那時我們的彭梁能捱得多久?”


    楊公卿苦笑道:“我不是沒想過這些問題,隻是要我和眾兄弟為王世充這卑鄙小人賣命,太不值得!”


    沈牧搖頭道:“我們不是為王世充,而是為自己的存亡奮鬥。我有另一個較能兼顧楊公感受的提議:就是假設我們能把李世民迫回新安,我們便和王世充各行各路,如何?”


    楊公卿淡淡道:“你到過慈澗嗎?”


    沈牧聞弦歌知雅意,駭然道:“慈澗不是洛陽南最重要的軍事重鎮嗎?”


    楊公卿歎道:“王世充一直想聯李淵對付竇建德,故把董淑妮嫁入關中作皇妃,又為表示友好,所以沒有對慈澗大造防禦工事。加強慈澗與諸城間的軍防是破李密後的事,故此慈澗的城防遠及不上虎牢與襄陽,比之你的彭梁城池也有不如,城周隻十多裏,處於丘陵平野之地,無險可守。我們若要擊退李世民,隻能與他在城外決戰。”


    沈牧倒抽一口涼氣,心忖今趟王世充能發往慈澗戰場的軍隊,包括楊公卿的兵員在內,隻在三萬之數,其他人須駐守各戰略要點,以應付李世民之外另四路軍的威脅進犯。至此才深切體會到李世民用兵的高明,迫得王世充無法集中全力迎擊他的主力。


    楊公卿沉聲道:“李世民天策府諸將悍勇無倫,所部玄甲鐵騎雖隻三千餘人,卻有‘天兵’之稱,雜在唐軍中往往能發揮出難以估計的突破力,薛舉和劉武周均因此吃大虧。今趟慈澗之戰李世民有壓倒性的兵力,又因羅士信的投降而對慈澗和我方的形勢了若指掌,且有新安作後援補充,少帥認為尚有多少成勝算?”


    沈牧想起自己的鑿穿戰術,如讓李世民的勇將天兵對王軍來個鑿穿,不但慈澗難保,三萬大軍能有多少人逃返洛陽亦成問題。


    楊公卿續道:“所以若我們現在立即折往彭梁,再設法在李世民大軍壓境前先一步攻下江都,應是明智之舉。”


    沈牧呼吸沉重起來,好一會兒才斷然道:“我們絕不能就這樣放棄洛陽,因為那不但牽涉到巴蜀的未來動向,更令我生出不如李世民的心態。在我看來,洛陽之戰大有可能是唯一使李世民吃敗仗的機會,在形勢危急下,我有把握說動竇建德南下來援,我的少帥軍亦可藉機發揮作用。慈澗之戰,我們不能退縮,否則退此一步,即無死所。我們要打的是損耗戰,李世民勞師遠征,無論補給如何完善,人總是會累的,我沈牧就以慈澗之戰,向李世民證明我沈牧並非易與之輩。王世充不是封我作什麽他娘的護駕軍師嗎?兵權雖欠奉,但在千軍萬馬對壘沙場之際,哪到他不聽我的話。”


    楊公卿仰天笑道:“好!一切就如少帥所言,你若與我想法相同,就不是名震天下無人不懼的少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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