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滿有自信的笑:


    “你不信?嗬嗬,血牢至此僅響了七十遍,還有三十遍,本神就在這三十遍之內走出第十殿給你看看如何?”


    神一語方罷,法智翟地極為痛苦的慘叫一聲,阿鐵等人定睛一看,赫見神雙腿以下競散發者一股邪異熱焰,迅速蔓延至法智身上,這股熱焰甫觸其它物體,立即迸發成火,頃刻把法智雙手、上身也一起焚燒起來!神奸狡的笑:


    “看見了吧?法智,本神的摩訶無量既能把神將冰封,當然也能夠自生烈火,而且這股烈火對本神根本無害,反而,你便苦不堪言了!”


    說話之間,法智雙臂已被燒至僅餘一副焦骨,上身亦漸陷於火舌之中,阿鐵四人想撲上去搶救法智,但神腿勁一劃,地上竟燃著了一條熊熊火線,硬生生把眾人逼開!


    然而法智仍在苦苦支撐,他猶緊抱著神,不過一雙眼睛卻在看著火海陣邊的阿鐵,似在臨別叮嚀:


    “阿鐵,我……騙了你這麽多,你……可會原諒……我這個……槽老頭?”


    阿鐵焦灼的道:


    “許伯!我怎會怪你,我尊敬你也還來不及!你永遠是我尊敬的……許伯……”


    不錯!如今真相大白,即使阿鐵要尊敬許泊亦已來不及了……


    法智乍聞阿鐵再喚他作許伯,火海之中的他亦不由眉開眼笑,老懷大慰,道:


    “真……好,阿鐵,想不到……你又再喚我作許伯了,阿鐵,謝謝你,你是……一個……很好的青……年……”他說著側臉一望雪緣,異常欣賞的,卻又異常虛弱的說下去:


    “但……願……你和神姬……不用死,有情人……能終……成眷……屬“屬”字甫出,法智的整張臉已被神摩訶無量的烈火燒著,他終於不支脫手倒下,頃刻已煙沒於火舌之中。


    “許怕一一”阿鐵、雪緣、沈牧,神母齊聲驚呼,但法智已經甚麽也聽不到了,血牢之內,僅得血牢獨有的“轟隆”響聲,與及許伯屍體被燒焦的“劈啪”聲……


    熊熊火海之中,隻有神依舊傲立,摩訶無量的火焰雖一片火光紅紅,惟始終無法燒及他的衣角,好妖異的一股烈火!先失一半摩訶無量,繼而被法智牽製,迭遇反擊,惟神仍故作氣定神閑的道:


    “是走的時候了……”


    “如今血牢已響了九十遍,僅餘下十遍聲音,不過這十遍聲音雖是急逼一點,岌岌可危,但本神還是仍有機會離開……”神說著一瞥阿鐵四人,獰笑續道:


    “不過你們卻要在此等死,對不起,本神要先走一步了……”


    “步驚雲!沈牧!神姬!神母!黃泉路上希望不會相見,因為本神仍會繼續……”


    “長生不死的!哈哈……”


    獰笑聲中,神已一躍需起,欲躍出火海逃出第十殿,阿鐵等人見狀當下立想一同向神疾撲,豈料就在此時,一條巨大的身影已在他們之前,更快抓著了神,這個人,竟然便是一一阿黑!“神獸?”


    “你撲上來千什麽?你快給本神滾開!”乍見阿黑撲了上來,神不期然極度震栗,因為眼前所餘時間無多,他適才在對付法智時又虛耗不少功力,一口氣未未能及時接得上來,若再給阿黑一阻的話……


    豈料阿黑不僅撲前阻他,居然還乘神體內真氣青黃不接之際,也像法智一樣把神攔腰緊抱,一直似已失去了常性的他赫然張口道:


    “你……錯……了,神,你……的‘斷心’隻把……我的力量增強,也差點令……


    我斷去……了心,可惜……還差……一點……點……”啊!阿黑居然會說話?他居然仍有思想?“還差什麽?”神吃驚的問,神的大將風度已蕩然無存。


    “就是……我始終……仍然……忘不了……我的大哥……與娘親……”阿黑說著回望火海彼端的阿鐵與神母,續說下去:


    “我也不明……為何我服下斷心後……不久,竟然仍……能記得……他們,我便……


    將計就計,佯……裝自己……已成為……真正的……神……獸……”


    啊,原來阿黑竟不知為何仍無法忘記阿鐵與神母?是因為,他們三人之間曾度過太多苦難的歲月,致使他有堅強的意誌,不易忘記,還是因為,神自以為可以征服人心的奇藥“斷心”,也僅是他一廂情願的自信而已?無情的藥,又怎能征服有情的人?


    神算盡千般心思,卻萬中漏一,就是那丁點兒他絕不會了解的——“情!”


    難怪神醫發現阿黑的汗珠會如斯吃驚,因為若完全失去常性的神獸根本不會流汗。


    乍見阿黑原來未失常性,神母不禁淚盈於睫;阿鐵亦興奮莫名,但第一時間,他又泛起一陣不祥的感覺,他愴惶大聲高呼:


    “阿黑,快放開神!否則你會被活生生燒死……”


    “不錯!孩子,快……”神母亦急得忘形尖叫。


    阿黑卻淒然一笑,道:


    “大哥,我們……不是全都……即將……要死嗎?即使……要死,我也不能……讓神……這惡魔逃走,我要把……他也一起帶往……地獄……”


    “大哥,我阿黑……雖不是……真正的步驚雲,亦非……主角,但……今生能夠遇上……你與小情,娘親,已很心滿……意足……”


    “我隻有……一個遺憾……”


    “就是不能……葬在……小情……身邊……”


    “我……愛……她!”


    “阿黑——”阿黑一語至此已然被焚至氣絕,阿鐵、神母。雪緣、沈牧同聲驚呼,但剛死的阿黑依舊死命緊抱著神,神此時卻竟然沒再掙紮,反而有點失常地狂笑起來:


    “嗬嗬,來不及了?”


    是的!已經來不及了,隻餘下數回響聲,任神輕功蓋世,也插翅難飛!神繼續瘋狂的笑:


    “嗬嗬,想不到本神的斷心斷不了一個鄙賤凡夫的心,我還怎配自尊為人中之神?我還怎配稱為人中之神?”


    “今日敗在這些小卒手上——”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


    “心!”


    瘋了!神真的瘋了!想不到一代長生不死的強者,在未死前已因怕死而瘋了!真是諷刺!他是真的為怕死而瘋?還是因為不信戰勝不了人心而瘋?


    就在神口中的“心”字甫出同時,血牢之內忽地響起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時辰終於來臨!阿鐵雖仍一手緊執神石,另一手卻不期然緊握雪緣的手,二人互望一眼,一切一切,已盡在不言之中!是的!俗世凡戀,雖無神仙眷侶,但終能到死相隨,夫複何求?


    神母亦不期然緊緊靠在雪緣與阿鐵身畔,一個女人,能夠與自己的兒女同死,也是死而無憾了!隻有沈牧,他仍是冷靜卓立,隻因為,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方法!不錯!一個或許可能逃生的方法!“轟隆”一聲震天巨響!就在血牢之門爆開之際,就在神仍在瘋狂高呼我不甘心的刹那,沈牧已用盡他今生最快最勁的速度搶至阿鐵跟前……


    接著……


    整個血牢及第十殿同時發生一場毀天滅地的爆炸,一切玉石俱焚!隆!夭地都在肅靜回避。


    風,仍在呼呼的吹,吹遍了海螺溝,也吹遍了海螺溝口那片冰川雪海。


    這片冰川雪海,已因適才一場巨爆所產生的劇烈地震,不少雪丘慘遭夷平,滿目瘡癔,原已異常涼的冰川,倍添蒼涼肅殺;無垠的冰海,籠罩著一片無垠死寂!


    而本來在第十殿上的那座冰川,更已給炸得無半點冰雪,隻有一個深入地底百丈、闊若百丈的巨大坑洞,可想而知,適才一場爆炸如何雄壯,慘烈?然而在這樣雄壯慘烈、即命名是亦不得不死的爆炸之下,可還能有半個活口?情理而言是沒有了,然而許多時候……


    有些事情並不能以情理解釋。


    就在一片死寂當中,這地,那個巨大坑洞赫然傳出一些“客客勒”的響聲……


    響聲由弱變強,由下升上,這,會是什麽聲音?忽地,“蓬”的一聲,一團物體竟從坑洞之下破上而出,瞧真一點,居然是一個徑闊八尺的發光圓球,圓球晶瑩生光,圓球的內的,啊!竟是……


    阿鐵?沈牧?雪緣?神母?但見四人八腕互扣,各自把雙掌貼在圓球的球壁上,這個圓球,莫不是神石所變?原來就在第十殿及血牢發生巨爆殺挪,沈牧及時想到以神石變成一可容四人的織薄圓球;神石本是無堅不摧的曠世奇物,即使連西湖下那些火岩也無法把其燒溶半分,若四人貫注真氣於神石這發光圓球上,再以這圓球作為防身護罩,未必全無生望。


    想不到,沈牧這個構思終於真的救了他們四人的命!四人好不容易才支撐至此時此刻,已是筋疲力盡,真氣一滯,齊齊倒下,神石亦因再無真氣支撐,迅即變回一顆發光的石!


    四人就這樣倒在這個坑洞上,冰川的風雪又漸漸把四人的身軀覆蓋,不過對於阿鐵他們來說,這已經不再是甚麽困境了,比起適才的一切凶險,這些風雪何其渺小?幸而,一切也過去了,神過去了,神為世人將要編織的惡夢,未曾上演,亦已過去;千秋功過也去了;然而,小情也過去了,神將也過去了,還有法智、阿黑……


    約過了半盞茶的時分,四人之中,阿鐵與沈牧居然比雪緣與神母更快回複元氣,二人已可苦苦支撐起來,是否……因為他們體內真的多添了神一半的摩訶無量所致?即使他們仍不知如何使用摩訶無量的竅門?隔了片刻,雪緣與神母亦已可勉強坐了起來劫後餘生,阿鐵隨即撿起神石,喘息著道:


    “一切……都結束了,待我們歇息一會,便趕回去……把神石放回雷峰塔下……”


    不錯!隻要把神石放回雷峰塔下,阿鐵他們便大功告成,而人間,亦會因而避過一場浩蕩。


    可是,阿鐵他們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因為更令人咋舌的事終於發生!就在阿鐵剛剛說罷這句說話之際,翟地,手中的神石赫然發出“啪勒”一聲!一聲令人聞之心膽俱裂的聲音!“崩”的一聲!無堅不摧、傳言可永不磨滅的神石,在刹那間竟然迸碎!迸為寸碎!不!


    每個人的一生,都可以說是一曲戲。


    有些人極具魅力,一生可說是一曲引人人勝的戲;且撇開了這些特殊份子,大部份人的一生,皆在胡胡塗塗、漫無目標中混過。大家都在禮貌地、不含惡意地以“假我”


    欺哄著至愛親朋,欺哄著凡塵眾生,巧妙地掩飾著真我,演技倒也不壞,若然不太苛求,一生,也就這樣平凡的度過……


    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惟於芸芸眾生之中,豪俠、烈士、英雄、才子、佳人的故事也自不少,這些情情義義,都瑰麗得過份動人,魅幻得如同美夢,根本不是現實中該有的人生……


    特別是對他與地而言,現實,簡直如同一顆給挖出體外的心,血淋淋的不堪入目!隻因為,他本是冷看人間的霸王,她卻是依附霸王而生的女人;霸王與美女,隻合該在傳奇中出現,卻不該在人間苟存!霸王美女的愛情故事,也永不會有圓滿結局。


    真正的愛情,原是一項難度相當高的奇跡。


    正如他與她……


    那已經是神死後的第十五天了。


    距離神州大難的日子,還有一天……


    久違了的雷峰塔,在夕陽斜照下依舊巍峨雄偉,隻是又有誰會知道,雷峰塔可能亦滿懷心事?雷峰塔下的兩道自然天險既已碰在一起,一月限期已近,若明天仍無法補救,神州逾半的地方必將蒙難……


    故而,塔在滿懷心事;“人”,也在滿懷心事。


    這個“人”正是雪緣。


    但見雪緣正坐在雷峰塔以南十丈外的一個小樹林內,一片死靜的看著林內四個新建的墓,四個沒有遺體的墓。


    而這四道墓碑上所刻著的名字,當中不是粉身碎骨便是無法尋回屍體;這四道墓碑,正是分別屬於“小情”、“阿黑”、“許伯”與一一“神將”。


    原來自阿鐵四人僥幸從血牢那場驚天巨爆死裏逃生後,也昏回神墓尋找神醫,殊不知神醫老早知機逃遁,且留下字條,揚言他日若有機會,一定會在步驚雲身上再試試他的操刀聖手。


    四人遍尋神醫獲遂折返西湖,由於故屠早被神將所毀,便暫時租住另一小居,且在雷峰塔附近建了這四個墓,而阿鐵更把阿黑的墓建在小情墓旁,這本來是阿黑的最後心願,他固然會成全他。


    可是建墓以後,阿鐵等人便再沒甚麽可幹了,他們為神州所幹的事已於無可幹!而明天,大半神州更不知將淪為何等境界?神石雖是舉世沉敵的武器,卻並不代表它能永不磨滅世上並無永世不滅的人或物,長生不死的神也不能例外,已是最佳鐵證!


    神石在多次與神的超級力量摩訶無量硬拚後,繼而還要抵擋血牢那場足可毀天滅地的巨爆轟擊,縱然神石最後仍能助阿鐵他們安然脫險,但它自身,卻再也支持不住,終於毀為寸碎……


    神石既然碎盡,世上已沒有任何事物能夠代替神石阻隔兩道天險,明日大半神州必會發生地殼巨變;阿鐵他們本亦想通知各人逃難,卻不知道將會滅降何處,既然眾人縱使得悉後也不知該往何處避難方能活命,反而會在惶惑恐中度日,那何不索性讓他們知道?也許還會令他們好過一些。


    還是那句老話,不知比知更為幸福!這段日子,雪緣、阿鐵,沈牧、神母四人每天皆前來這裏掃墓,惟獨今天,阿鐵與沈牧一大清早例已外出,神秘兮兮的,不知為了甚麽,居然井沒再來,這似乎不大符合他倆的個性。而本來神秘莫測的神母則倍為神秘,蹤影遝然……


    雪緣依然默默的瞄著眼前這四座清責,似是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沒完沒了似的,也不知她在想些甚麽?想了很久很久,她忽爾“唉”的輕歎一聲,姍姍站起,看來心裏已下了一個相當重大的決定,剛欲舉步離去,這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終於想通了?”


    雪緣回頭,但見樹林深處,正徐徐浮現一張六彩斑斕的麵具,神母,竟然又再度出現了。


    神母乍現,雪緣卻並沒感到意外,她隻是道:


    “神母,你知道我在想些甚麽?”


    神母歎息:


    “別忘記我一手把你撫養成人,依你的性格,你會想些甚麽,我實在太清楚了。”


    雪緣又道:


    “那麽,你認為我在想些甚麽?”


    神母答:


    “你一定在想,究竟如何才可阻止神州這場浩別?孩子,你騙不了我……”


    雪緣聞言一愣,隨即微微的點了點頭:


    “是的,神母你猜得一點不錯,我確是在想如何才可以阻止這場浩劫。”


    神母問:


    “你可已想通了?”


    “嗯。”雪緣點頭:


    “這幾天以來,我一直看著這四個墓,一直在想個不停,可能是他們給我的一點點靈感,我突然明白,既然當初青天有缺,女禍亦能煉石補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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