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宅園後首先印入眼簾的,是滿目杏花林。對於南方已是初春,杏花滿樹白,開得驚豔。


    不見亭台樓闕,唯杏香十裏。


    他們過了杏花林,才是南方的假山綠植環抱樓閣。下人們將他們領到廂房。備好飯菜,便下去了。


    箐笙以為,定是先要等這宅園的主人來,也就是那花下客,才該動筷。所以規規矩矩坐著。


    卻見無舟先盛了湯。見她一直往門外張望,就問:“在看什麽?”


    箐笙說:“在等這園子主人呐。這一桌不是為你接風洗塵麽?”


    無舟喝湯:“他不會來。”


    “啊?”箐笙有點奇怪,他們不就是來見麵的嗎?但這種時候自己不該多問。所以她點點頭,開始吃飯。


    無舟說:“我們會在這裏住一段時間。你們想做什麽,自己安排。唯有一點,不要帶外人進來。”


    箐笙扒著飯,她好久沒吃到這麽好的飯菜了:“明白!”


    酒足飯飽之後,無舟回房去了。


    整整一天,除了下人就沒有人來。無舟也哪都沒去。


    至晚上,眾人熄燈睡覺。箐笙起來關窗。看到院子裏,無舟師兄披著月色往外走。


    這麽晚了,無舟師兄要去哪?箐笙打了個嗬欠,關窗關門,睡覺!她實在是太想念舒服的床塌了。翌日,箐笙和艾筱起來吃早飯,卻不見無舟。箐笙問:“無舟師兄不吃早飯嗎?”


    下人答:“奴婢不知。姑娘若有別的吩咐,跟我們說就可以了。”


    箐笙:“哦。”


    過了幾天,也沒等到園子的主人出現。箐笙偶然看到時,無舟也是在房內看書休息,似乎一點也不急。真是奇怪。


    箐笙抓來個下人,問:“你們主人,不在家嗎?”


    下人答:“一直在家。”


    箐笙更驚奇了:“那她住哪裏?”


    下人說:“住西廂的那座竹樓。”


    那座竹樓,箐笙逛園子的時候見過:“那我們什麽時候能去拜會她?”


    下人說:“奴婢不敢答。隻有受邀請的客人才能進入那裏。”


    無舟師兄不就是受邀請的客人嗎?


    “你們主人是什麽人啊?”


    “奴婢不敢答。”


    箐笙想到,那花下客邀請的是無舟師兄,又不是自己。能給他們好吃好住的招待,已經很大方了。既然她身份不好說,自己就不該再為難這些下人:“是我唐突了。”


    但箐笙心底卻存了一個疑慮。


    到了晚上,箐笙躲在窗後,看到其他門房裏的燈光熄滅後。無舟師兄關上自己的門,手裏拿著一支洞簫,出去了。


    箐笙心底隱隱有個預感,於是也跟著出了門。


    無舟一邊走,一邊聽到自己身後貓跳一樣的細微聲音。他壓下眉眼,沒有理會,繼續走。


    他們穿過東廂,小徑幽靜。今夜下了微雨,所以不像前幾天那麽月色醉人。


    箐笙悄悄跟著無舟,然後來到一座竹樓的院落前。四周圍了一圈短牆,院裏仍然種的杏花。無舟進了院子。


    箐笙卻進不去,於是她轉而去爬牆。好在軍燼城她已經爬了幾回牆了,也算摸到些門道。她扒著牆頭往裏看。


    點點火光來自竹樓前的兩盞銅圓高燈,燈火在細雨下忽明忽暗,動搖著兩個小廝的影子。


    小廝取下他的鬥篷,無舟進了竹樓。


    竹樓內燈火通明,但外圍的一圈杏花樹遮擋了箐笙的視線。她看不見裏麵。


    她在外麵等了一會,樓裏傳來古琴聲。


    箐笙聽得真切,那琴音寧靜時如細風曠野,厚重處如高山落浪,靈動端仿林中翠鳥。


    然後又起了一道簫聲。那簫聲與之合奏。寧靜之處更冷絕,厚重之時更鋒利,靈動之巔更咄咄。


    兩種樂曲,一輕一重,一淡一濃,相互廝磨彼此盤繞。


    箐笙站在牆根底下,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無舟師兄竟然會吹洞簫?她從來不知道。軍燼城裏又有誰知道呢。


    她以為大半年的相處,已經有一些了解那個人了。但今夜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陌生。


    原來這世上,有另一個人可以讓他立即放下宗門,不願萬裏來見。可以讓他不顧心底的厭惡,來到這座鬼城。可以讓他拿起洞簫,可以讓他披星戴月。


    一個花下客,兩道月下影。是這樣嗎?


    她聽著樓裏的曲,各種曲中意味:“人生如此,浮生如廝,情生情死,乃情之至。笑漸不聞聲漸消,多情卻被無情惱。”


    箐笙搖搖頭,踩著一地夜雨,回去了。


    ……


    翌日,天泛魚肚白時,無舟回了屋。


    箐笙躲在窗後,微微壓下眉眼,她已經明白了。無舟師兄這幾天每晚都是在竹樓裏過夜。難怪白天,都沒有人來。


    那花下客,定是個舉世傾城的美人吧,否則又怎麽會有這麽雅致的宅園和琴聲呢。


    吃早飯時,箐笙剝著雞蛋。艾筱莫名其妙的看著她:“你發什麽呆?”


    箐笙吃了一口:“沒有啊。”


    艾筱皺眉:“還說沒有,你吃的是蛋殼。”


    箐笙一愣,將嘴裏蛋殼吐出來:“我說怎麽味道怪怪的。”


    艾筱問:“自從來了酆都,你就魂不守舍的,莫不是撞邪了吧。”


    箐笙這才反應過來,最近幾天自己是不大對勁。她說:“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了。”


    “你幹嘛?”


    箐笙說:“我們來這幾天了?”


    “五天。”


    “咱們來這五天了,吃也吃過,睡也睡好。每天就是逛園子,也沒人理咱們。我們總得自己找點事做。才不浪費生命。”


    艾筱喝了一口粥:“那你想找什麽事做?”


    箐笙放下筷子:“跟我走。”


    無舟師兄與花下客,自己哪有立場去說什麽。還是不想了。


    箐笙決定找些別的事來轉移注意力。


    她和艾筱來了街上。雖說是鬼城,但看上去與一般城鎮無異。甚至更活潑些。二月初春,楊柳新芽。河邊婦女們洗著衣裳,孩童在巷子裏奔跑打鬧。挑著扁擔的小販們為了同一個客人爭得麵紅耳赤。


    箐笙在一個賣首飾的小攤前,拿起一支五鳥朝天樣式的發釵簪在頭上,問艾筱:“好不好看?”


    艾筱正吃著鹵味,含糊不清的說:“不好看。”


    “為什麽?”箐笙對著鏡子說:“我覺得還不錯啊。”


    “什麽五鳥朝天,就是五根雞爪。你插在頭上當暗器還差不多。你們女的怎麽喜歡這種。”艾筱從鹵味裏,撿出一根鹵雞爪:“你要真喜歡這個樣式的,不如把這個插上吧。”


    箐笙盯著油膩膩的鹵味,放下發釵氣呼呼的走了,嘀咕著:“注定孤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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