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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箬一邊往看著手中木簽底部塗紅的顏色時,一邊在想自己是究竟哪裏作死了。


    其實紅簽握在手裏的感覺和那些黑簽也沒什麽不同,都是木頭遲鈍卻溫潤的手感……蘇箬胡思亂想著,她側頭看了娜娜一眼,娜娜在躲避著她的目光,她裝著很認真地觀察二層那扇窗子裏滾滾湧出的濃煙形狀,隨後又表情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沒有明火的濃煙映得她的臉色異常奇怪,有些像《雪國》中葉子臨死前的模樣。


    蘇箬覺得心裏涼了一半。她從娜娜的神情能看出來,她上二樓救火是凶多吉少,而且娜娜似乎渴望著蘇箬的不幸,所以她現在表演著不認識蘇箬的樣子,演得還挺像。


    石川沙羅望著蘇箬,神情嚴肅地對她點點頭,仿佛在催促她趕緊上樓。她的目光冷得像藏著無數根冰針,尋不到半點暖意,蘇箬甚至懷疑剛才用那樣溫柔和氣的語調同她談論的石川沙羅是另外一個人。她輕不可聞地歎息一聲,接過身旁大叔遞過來的一個盛滿水的木盆,向屋子裏走去。


    她和石川沙羅擦肩而過時,石川沙羅低低地用中文叫她的名字:“箬……”


    蘇箬停下腳步,等著石川沙羅說出下文。兩個人站在那裏,蘇箬往前看著,綿延而去的櫻花隨風飄散,粉紅的顏色卻不帶一點溫度。石川沙羅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有如櫻花輕輕落在泥土上的聲音:“對不起,但是快結束了。”


    時間在一刹那間仿佛變得很慢,慢得如同樹枝上緩緩飄落的櫻花花瓣,秒速五厘米。九十年代那種帶些世紀末頹廢色彩的暗□□調霎時將蘇箬包圍,她側過頭去看石川沙羅的臉,覺得對方的側臉非常美麗,然而這美麗中有些飄渺的意味。


    石川沙羅為什麽要向她道歉?為了蘇箬手裏握的那支紅簽嗎?還有什麽快結束了?這樣永無止境輪回的日子?蘇箬想問,卻什麽都說不出口。這個時候她又想起了姬遙莘,如果姬遙莘在這裏,也許事情會有不同的發展。救火這種事情,應該撥打119,而不是像蘇箬現在這樣端著盆水傻X一樣往樓上走。


    所以說,她從來沒有救過這麽奇葩的火。


    火勢依然沒有蔓延到樓下來,剛才又是抽簽又是浮想磨蹭了那麽長時間,都沒有看見火苗變大,連明火都沒有見到,這火難道是3D動畫?蘇箬上樓時將水盆放在了樓梯上,端著太沉了,而且她有種預感,樓上那股濃煙根本就不是失火所致——鬼知道怎麽回事。她聽見哪裏的牆壁或是天花板傳來什麽東西快速爬過去的聲音,在這座木製的、此刻空蕩如也的房子裏聽得很清楚,是老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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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過樓梯拐角處的神龕時,蘇箬稍微一愣,泥塑的神像,隻有身子,卻沒有頭,神像脖頸處露著猙獰的斷麵,陶土的顏色竟也是櫻花花瓣一樣的鮮紅。這破地方,真是哪裏都能見到斷頭……


    蘇箬鼓起勇氣,重重踏著樓梯跑到了二樓。


    其實二樓也沒有想象中那麽恐怖,一條走廊,灰黃色的牆壁安裝著幾個壁燈(靠這房子裏原來是有電的,蘇箬暗想),雖然不甚明亮,但也照得走廊有幾分溫暖的氣息,跟陰森之類的詞語一點都搭不上邊。牆壁的一側有扇裝飾十分文雅的推拉門,門上繪有意境頗美的山水圖,那後麵就是二樓唯一的房間——所謂女主人應該就住在那裏了。


    走廊裏安靜得像處於真空當中,沒有火苗和濃煙,總而言之,這地方一點都不像是火災現場——房子主人到底在搞什麽鬼?


    她將目光投到那扇推拉門上。應該進去看看吧?如果就這麽下樓的話,石川沙羅說不定一怒之下拔出刀把她做掉,雖然她已經死了,但搞得像昨晚那對倒黴小情人一樣輪回不回來,也不知道此刻在哪裏遊蕩就不好了。


    蘇箬咳嗽了兩聲,走到推拉門前,敲了敲門:“空尼奇瓦,呃,我……”她發現自己並不能用日語準確表達意圖,於是用英語結結巴巴地說:“I ag to……”


    話還沒有說完,屋子裏什麽聲音都沒有傳過來,她甚至感覺不到這裏有任何失火的跡象,但是她在樓下時,又千真萬確看到從窗子裏湧出的濃煙,那種什麽東西在牆壁和天花板上攀爬的聲音又出現了,好像在向她這邊靠近,又因為帶著回音,聽不太確切。蘇箬因此開始不安。


    她屏住呼吸,拉開了那扇門。


    蘇箬第一反應是大喊一聲“坑爹啊”,第二反應是大喊一聲“臥槽”。


    房間裏光線有些暗,但仍能看出來這是一間布置十分精致典雅的和室,打掃得纖塵不染,但彌漫著一股木製家具陳舊的氣味,也許是很久沒有開窗換氣所致。除此之外,沒有半個人影,甚至沒有絲毫人在這裏住過的氣息,更重要的是房間裏沒有半星火苗,和此處最不沾邊的就是“火災”二字了,蘇箬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錯跑到什麽異空間裏了。


    她望向正對著自己的那扇窗子,每當有人死去的時候,這扇窗紙上就會濺滿鮮血——而蘇箬知道,她現在應該走過去,推開這扇窗,對著站在樓下的石川沙羅大喊:“你傻X了吧,樓上根本沒著火。”


    當然,措辭還要再得體一下……蘇箬邊想著邊拉開窗戶,她看到一片火海的深淵,仿佛窗外就是地獄。


    蘇箬愣住了。窗外難道不是那個盛開櫻花卻也雜草叢生的後院嗎?而且現在應該天還沒有黑,可是為什麽她現在所看見的,卻是一望無際的黑夜?她明明隻在二樓,此刻就像是在一座孤零零的高塔上一般,下麵是無盡的火海,將暗沉漆黑的天空都映成了不祥的紅色。


    在深淵之下的火海中,好像還有些東西……蘇箬定睛去看,有很多頭顱在火中掙紮蠕動,仰臉望著她,表情扭曲,痛苦地尖叫著。蘇箬看見了那個養電子寵物的高中女生,看見了她混混模樣的男朋友,他們眼睛暴突瞪著蘇箬,大喊著“助けて”,在那火焰中蘇箬還看到了一些其他人……有娜娜,有石川沙羅,有姬遙莘,她覺得一陣眩暈,她還看見了蘇笠。


    有多久沒有見過蘇笠了?除了在飄渺的想象和永遠觸摸不到的夢中……她看著蘇笠的臉頰被烈火灼燒著,徒勞地張大嘴向她求救。蘇箬睜大眼睛,她攀上了窗台。


    “姐姐,這次我來救你……”她喃喃地說,就在她費勁地站上窗框時想要縱身躍下火海,有一股力量把她的肩膀往後一拉,蘇箬失去平衡,身體向後跌去,重重摔在房間裏的地板上。她馬上意識到了什麽,慌忙爬起來,將窗戶關上。


    外麵是地獄,而且是能引誘人赴身其中的地獄。


    剛才的重摔簡直能把地板都砸個坑,可蘇箬的身體並不感覺到疼痛,甚至連恐懼也隻是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就又恢複了冷靜——看來死亡也不是一無是處,蘇箬苦笑著想。問題是,誰把她從窗框上拽進來的?蘇箬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空無一人。


    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身後靠牆放了一個矮櫃,上麵擺放著一個鏡框,裏麵嵌著黑白照片,鏡框前還有一個靈牌。


    蘇箬走過去,看著那張遺照。一個年輕的女孩,二十歲左右,頭發梳得很整齊,穿著和服,望向鏡頭時,眼中和唇角都沒有什麽笑意,長得很像石川沙羅,但又有些不一樣——蘇箬忽然意識到,照片中的人才應該是這座鬼宅的女主人。


    起初,她以為這人確實就是石川沙羅,直到蘇箬想起來,石川沙羅曾經跟她提過,她有個死去的妹妹。所以,石川沙羅應當是這所宅子女主人的姐姐。所以在這個屋子裏,還有整個村子裏發生的一切都是石川沙羅安排的嗎?而她也許已經死去很多年的妹妹,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晚上給這位女主人送香灰的保鏢,生還率隻有一半,難道僅僅是這張相片也能殺人,讓那些死去N次的人血一次次濺到雪白的窗紙上?


    既然房子裏一星半點的火情都沒有,蘇箬覺得自己當務之急是離開此處。她沒有興趣去觀賞石川沙羅妹妹的照片,也沒有耐心去想剛才所看見窗外的火海地獄是怎麽回事,就在她急匆匆想要拉開門離開這裏的時候,她又聽見天花板上傳來那種奇怪的聲響。


    咕咚咕咚,那聲音由遠及近,停到了蘇箬的頭上,蘇箬抬起頭。


    屋子裏光線並不好,起初她隻能看見黑乎乎的天花板上趴著一個什麽東西,像是一隻巨大的蜘蛛。直到蘇箬的眼睛適應黑暗,她看到攀在天花板上的是一顆人頭,才長發亂糟糟地垂下來,隻現出一小半灰色的臉,脖頸下麵好像還有什麽東西——但絕對不是人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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