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蘇箬已經向前走出了十幾米。濃霧從臉頰兩側流過去,由濃及澹,那股帶著水草和泥沙腥味的水汽也消失了。蘇箬回過頭,發現吳德還是呆呆站立在霧氣當中,若有所思。


    “怎麽了?”她不耐煩地問,嘴咧得稍微大一點,肌肉就生疼生疼的。這幫人連打人不打臉的原則都不知道,也不明白為什麽成天掐得這麽來勁。


    “箬箬,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麽辦?”吳德輕聲問。


    “去那個小屋裏,然後把幽冥令找著,趕緊就跟姬遙莘會和。”蘇箬十分有自信地說道。蘇笠把默言的記憶忠實地轉達給了蘇箬,蘇箬甚至都能體會到默言將那個木頭一樣扁扁的東西放入濕潤冰涼的泥土中時,皮膚的觸覺。


    吳德快步走上來,他的皮膚發青,眼睛死死盯著蘇箬。這不是個好兆頭,蘇箬心裏警鈴大作;在那個河床底下的地宮中,吳德就是這樣一副妖怪的模樣。她後背那個青黑的掌印隱隱疼起來,這是吳德給姬遙莘布下的暗棋,吳德要挾姬遙莘什麽事,如果姬遙莘做不到,蘇箬就得死。


    “你到底察覺到了什麽?”吳德低聲問,聲音低得幾乎是從嘴唇裏流出來的嘶嘶聲,彷佛風裏躲藏著一個竊聽者,“我和姬遙莘都感覺不到默言,因為我們是引路人,你也是引路人,為什麽你能感覺到默言?”


    “我不知道。等有機會了,問問姬遙莘吧。”蘇箬不動聲色地把皮球踢給姬遙莘,反正吳德在姬遙莘麵前是全麵被碾壓,他最多也就對著蘇箬或者娜娜耍威風而已。


    兩個人往前走了幾步,蘇箬覺得腳底下軟軟的,彷佛踩在一塊破舊的地毯上麵。天空中又開始飄雪,每一片雪花,落到蘇箬的臉上,都像是刀片一樣,她感覺到皮膚被劃破,絲絲的血從皮膚上湧出來。她抬頭去看,發現飄落的並不是雪花,而是櫻花花瓣。陰魂不散的石川夕顏又跟著他們到了雪山上。


    “小心!”吳德在身後說,他脫下身上的外套,丟到蘇箬頭上,罩住她的臉。


    蘇箬摸了一把臉頰一看,指尖上果然沾了些血跡,不知道會不會破相。她在心裏把默言和石川夕顏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但是石川夕顏的出現,並不能完全說是件壞事——默言已經開始忌憚與蘇箬的正麵交鋒了,所以讓石川夕顏來拖延時間。而石川夕顏在雪山上,幾乎完全不能發揮頭頂攻擊的優勢,吳德周身灰色的水霧彌漫,幾個蒼白的水鬼身影倏忽閃了過去,不一會兒,灰霧外麵傳來女人的慘叫,同時用日語疾呼著いたみ之類的。


    蘇箬鬆了口氣。他們現在離小屋已經很近了,她並沒有感受到屬於默言的傷心,說明默言已經離開。不知道她在離開之前有沒有把幽冥令帶走……蘇箬正要往前走,忽然覺得身上一沉,頭發、衣領、袖子全都被水浸了,她發現披到身上那件吳德的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濕透,甚至開始滴水,好像衣料裏麵藏著個水桶一樣。


    她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趕緊想要將那件濕衣服拉下來,但是衣服卻怎麽都拉不下來,同時水漫道蘇箬的臉上、脖子上、頭發上,泡得她傷口生疼,無法呼吸……這樣下去,被一件衣服給淹死,估計能殆笑大方。


    臉上的壓力又陡然消失了,蘇箬滿頭滿臉的髒水,衣服幾乎全濕了,在寒冷的雪山上,這幾乎就是找死,她罵街的心情都有了。


    吳德卻沒有看著蘇箬,他正扭頭望著山道下方的一塊岩石,神情驚惶。蘇箬的眉毛和睫毛上沾滿了水,還掛了根水草,她用吳德的衣服抹了抹臉,才看到令自己不可置信的一幕。


    在山坡下的一塊岩石上,姬遙莘正站在那裏,神色冷冷地看著吳德,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長風衣,像個白衣修羅一樣。她的手裏拿著一把長劍,上麵凝著寒光。她的另一隻手抓著一個人頭黑色的長發,把那個人頭拎著,正是石川夕顏的人頭。


    不知道石川夕顏會不會被姬遙莘消滅,但至少此時姬遙莘是控場。


    蘇箬的第一反應是,姬遙莘這麽快就說服娜娜回來了?果然效率很高。


    第二反應是,吳德是不是要倒黴了。


    三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氣氛非常奇怪,風從高高的峰頂吹下來。蘇箬想,要是這時候默言出來那肯定就熱鬧了,但是她暫時還沒有感到默言的氣息。


    “你沒必要碰蘇箬。”姬遙莘過了很久才慢慢說,“我知道你對我有怨氣,完全可以衝著我來。”


    吳德訕笑了幾聲:“我本來也並不想傷害箬箬的。”


    姬遙莘瞪著吳德,蘇箬也瞪著吳德,似乎都在腹誹他說了一句廢話。吳德低著頭,氤氳的霧氣逐漸散去,那些水鬼也在暮靄中隱去了身影,吳德輕輕說:“姬遙莘,蘇箬是能感覺到默言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蘇箬根本不是引路人。”


    “我不管蘇箬是不是引路人,”姬遙莘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清楚,她開始慢慢往山路上麵走,腳下都是嶙峋的怪石和耐寒的荊棘,她卻像是走在平地上一般,“但我相信她。”


    吳德聳了聳肩膀。蘇箬此時已經凍得瑟瑟發抖,她把濕漉漉的外套脫掉扔到地上,還好裏麵穿的羊毛衫和襯衣沒有濕多少,她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裏拿出暖寶寶不要錢一樣往身上貼,一邊做著廣播體操活動肢體。


    “箜篌的事情,我還會幫你,但是引路人的這些事,你就別摻和了。”姬遙莘走到吳德麵前,霧氣完全褪盡了,吳德呆呆地站在路中間,一側是山坡上未化的積雪,風從很遠的地方吹過來,吳德看起來就像蘇箬第一次見到他那樣,迷路且驚慌失措的驢友。


    姬遙莘已經把話說到了這裏,就是徹底要求吳德退出,也不參與生死陣。蘇箬也沒有想到,姬遙莘竟然這麽強硬,開口就讓吳德退出。難道她找到了另外更適合生死陣的人選?現在加上娜娜,算來算去還缺一個人,那會是誰呢?


    “把幽冥令留下來,你走吧。”姬遙莘說,順手把石川夕顏的首級扔到一邊的草叢裏,蘇箬看著首級上的長頭發慢慢蜿蜒,帶著人頭從此處離開,但姬遙莘並不以為意。


    吳德歎了口氣。他拿出來那個紅色的,令牌一樣的東西,放在身邊的石頭上,轉身離開。濃霧再度聚合,遮擋住了吳德離去的身影,一句話卻輕飄飄地被風送了過來:“我隻希望聽見箜篌重新響起來,如果可能的話,我不會傷害蘇箬。”


    濕潤的霧氣散去,吳德的身影也消失了。姬遙莘和蘇箬在原地站了很久,都沒有說話。姬遙莘走過去,將石頭上的幽冥令拿起來,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事情。


    為了打破這種尷尬的氣氛,蘇箬四處看了看,問道:“娜娜呢?”


    “什麽?”


    “娜娜呢?你沒有去娜娜她們家找她嗎?生死陣要四個人,現在缺了吳德,不知道誰能頂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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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箬,我沒有去找娜娜。”姬遙莘轉過臉,很認真地對蘇箬說道。蘇箬頓了一下,她忽然意識到生死陣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姬遙莘早就另有打算。


    “生死陣並不一定非要四個人,”姬遙莘耐心地說道,“還有另外的方法。”


    “這另外的方法一定要讓你犧牲對不對?”蘇箬望著姬遙莘,她渾身上下都很冷,衣服還是濕的,所以她在輕輕打著哆嗦。然而蘇箬的心裏清楚得很,她哆嗦並不僅僅是因為冷。姬遙莘為什麽都一直在想著魂飛魄散的事?從很久之前就開始跟她交代後事,是不是姬遙莘已經意識到了什麽,像她這麽厲害的引路人,也發現難以反抗的命運,最後隻能苦笑著對自己的傳人解釋,就是這樣了,沒有別的辦法。


    姬遙莘沒有說話,她隻是與蘇箬對視。在這對視中,蘇箬明白了姬遙莘的意思。姬遙莘的決心已定。


    蘇箬忽然理解了默言那種傷心。明明知道結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切的發生,那種感覺,就像在黑夜的道路中行走,到處都是黑的,尖銳的黑,圓滑的黑,不知道起點,也永遠走不到終點。


    “走吧。”姬遙莘開始催促了,“天快黑了,我們把默言的那個幽冥令找到,就從這裏離開。”


    蘇箬沉默著,她跟在姬遙莘身後。


    “吳德剛才說你能感覺到默言,對嗎?”姬遙莘溫和地問道。


    “大概和我另外一半魂魄有關係吧。”蘇箬心不在焉回答著。她有了其他的計劃,她不知道生死陣到底有什麽樣的後果,但是她不希望姬遙莘死,哪怕自己死她都不想看到姬遙莘死,就像姬遙莘在半個世紀前所麵對的那一切一樣。


    辦法總是會有的。這麽想著,蘇箬輕輕笑了起來。一隻夜梟在樹林深處發出淒慘的啼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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