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遙莘的速度並不快,但蘇箬還是刻意落下來,與姬遙莘拉開了距離。她怕兩人並肩走到一起時,姬遙莘就會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她一直都是這樣,跟在姬遙莘的身後,或者和姬遙莘一起走著,姬遙莘說什麽,她就做什麽。


    姬遙莘說不要害怕,她就不會害怕。


    但是姬遙莘說不要傷心,蘇箬做不到。


    “姬遙莘,”蘇箬突兀地說道,天色黑下來,她的聲音蓋過了冷風的呼嘯,“告訴我,你是怎麽開車開到娜娜她們家的?”


    姬遙莘走在前麵的背影忽然一滯,但是她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蘇箬的心裏也有些七上八下的,她也無法確定姬遙莘是不是已經洞悉了她的計劃。姬遙莘沒有能夠讀取心思的異能,但是作為活了這麽多年的人,多少也十分敏銳吧……


    蘇箬聽見姬遙莘的笑聲從道路前方輕飄飄地傳過來,那是苦澀的笑,蘇箬沒有聽到過比這更不開心的笑聲。


    “是啊,這些東西,我都應該教你。對不起,蘇箬,是我疏忽了。等拿到幽冥令,我就教你一些引路人其他的本事,你要開始自己一個人,把那些亡魂都引渡過去。”


    蘇箬重重地歎了口氣。果然是這樣。姬遙莘總是想著要犧牲,彷佛她的犧牲能拯救世界一樣——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她死了,蘇箬也不會因此而開心。


    “我能感覺到默言的氣息,”蘇箬幹巴巴地說,“這個應該是和蘇笠有關係的。默言用蘇笠的魂魄重塑肉身,蘇笠就在默言的身體裏麵,和我一直交流著。”


    “我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姬遙莘終於停住了腳步,她回過頭凝望蘇箬;月亮此時已經升起來,在姬遙莘身形的輪廓上,籠罩了一層模糊發光的紗,蘇箬看不清楚姬遙莘的臉,她隻覺得那層月光,是阻隔自己和對方的冥河的水霧,“這麽多年,多少個引路人都等不到這樣的機會,可是被我等到了,那足夠了……我死或者不死,又有什麽關係呢?”


    “你是說,你可以不死的,對嗎?”蘇箬馬上問道。姬遙莘向她走進了,月光依然橫亙在兩個人的中間,即使兩人近在咫尺,也像相聚天涯那麽遙遠。


    姬遙莘微笑著搖頭:“蘇箬,我和你不一樣。你還這麽年輕,二十多歲。可是我呢,都六十多歲了,再說我早就已經死了,存在或者不存在,沒有什麽區別。如果我死去是解決問題最簡單的方法,我不會猶豫。”


    “可是你有沒有想到我?”蘇箬忽然提高了嗓門,又意識到什麽,頹然地低下頭,“算了,反正你也不會考慮。”


    肩膀被什麽東西搭住了,蘇箬驚訝地去看,姬遙莘攬住了她的肩膀,將額頭貼在蘇箬的脖頸,這是一個擁抱。蘇箬歎了口氣。


    姬遙莘死去之後,她的能力能夠被蘇箬所繼承;換言之,如果蘇箬需要得到姬遙莘的能力,姬遙莘就必須要死,沒有僥幸。而且,由於蘇笠的緣故,默言的心理蘇箬也能稍知一二,她明白默言對姬遙莘的感情。姬遙莘的消逝,對蘇箬是重大的打擊,對默言又何嚐不是。


    可是這個事實現在就這樣擺在眼前,未免太過殘酷了一些。姬遙莘知道蘇箬愛她,但她還是要離開。


    蘇箬又在心裏把自己的計劃重新想了一遍,她看到月光冷得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刃,莫名就想到了石川沙羅的那把刀,在櫻花樹下反射出燈火的微光。


    ……如果真的是為了這樣的一天到來,姬遙莘當初為什麽又讓蘇箬愛上她?


    兩個人繼續沿著山路往前走。默言的氣息已經完全消失不見,蘇箬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裏隱隱感覺到奇怪。默言去幹什麽了呢?姬遙莘一邊走一邊講如何能穿越到娜娜的家鄉,實際上也很簡單,有幽冥令就能辦到。


    她們到達小屋之後,順利地就從屋子後麵墳堆的泥土中找到了幽冥令,一切都很順利,順利地讓蘇箬甚至懷疑是不是有詐。


    “默言大概也不喜歡一直呆在這個地方,”姬遙莘看出了蘇箬的擔憂,安慰道,“這裏的記憶對她而言,不是什麽好的記憶。”


    蘇箬沒有說話。她知道默言內心始終都是在地獄當中,也許默言見過真正的地獄。兩個人下了山,姬遙莘說:“現在四個幽冥令都湊齊了。蘇箬,該到你動手的時候了。”


    蘇箬心裏咯噔一下。她沒有想到這一刻會這麽快就來臨了。


    “再等兩天。我想要處理一件事情,好嗎?還有我們的告別,我不希望這麽倉促。”蘇箬難得地用強硬的語氣對姬遙莘說道。


    月亮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烏雲遮擋住了。


    姬遙莘又笑了,臉隱藏在黑暗當中,朦朧且寒冷:“也是。急也不急這一會兒,我們先下山吧。”


    烏雲忽然又飄走了。姬遙莘卻恰在此時把臉轉了過去,黑發在銀子一樣積雪反射的光中閃出黯澹的光澤。


    她們往山下走,姬遙莘想要來拉蘇箬的手,蘇箬刻意地躲開了。她看著姬遙莘走在前麵,身影在月光和樹影底下一明一暗,就像隨時都能散在山穀中的雲霧。


    “你要記著,蘇箬,”姬遙莘的聲音也是飄渺的,“一定要用幽冥令化成的匕首,捅進我心口裏,等到我的眼睛裏開始往外冒出黑煙,那時就可以了,你不要害怕,也別擔心太多……”


    蘇箬心不在焉地應著。她看向遠處積雪的山坡,想為什麽默言沒有在那裏留下地獄變的圖桉呢?大概因為,如今她們已經全都成了地獄變中的人物了吧。


    本身就身處地獄,眾生皆如此。


    “你聽明白了嗎?”姬遙莘又問她,語氣嚴肅。


    “嗯。”蘇箬低低應了一聲。


    “告訴我,你聽明白了。”姬遙莘重複,她回頭望著蘇箬,眼神灼灼。蘇箬避免與她對視,她怕自己會控製不了哭出來。


    寒冷的天氣把淚腺都凍住了,將目光投向黑暗中的山穀。黑暗的另外一頭是什麽,那條河的對岸是什麽,誰都不知道。


    “我明白了。”蘇箬的聲音依然很低。


    她們下了山後,蘇箬才開口:“姬遙莘,我要去辦一件事。我自己去辦,你不用跟著我。”


    姬遙莘疑惑地看著她:“什麽事?”


    蘇箬隻是搖頭,勉強擠出一點點笑容:“一點私事,你不用管了。我很快就會回來。”


    她們走回到鎮裏的時候,蘇箬直接去了汽車站。姬遙莘站在原地目送蘇箬坐在半夜空空蕩蕩,燈光昏暗的候車室裏,一言不發,最後轉身離開。


    從鎮裏開到縣城的車到早上七點才有,蘇箬買了票上車,車一開就睡著了,到了縣城被司機叫起來,迷迷糊糊下車,為防止姬遙莘跟著她,蘇箬打了出租車去機場,買機票回到自己居住的城市。飛機一天隻有一趟,而且下午才起飛,蘇箬在候機廳又睡了一覺,做了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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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夢見在紅色花海旁的三途河中,她看到河水變成了紅色。蘇箬緩緩走過去,她看到姬遙莘的頭顱在河水中起起伏伏。


    飛機晚點,等到蘇箬抵達目的地時,天已經全黑了。蘇箬不敢耽誤時間,直奔市區醫院,就是遇到穆蕖的那個醫院。


    她坐在車上,看著車窗中風景和霓虹飛速地後退,思索自己的計劃是否有效。姬遙莘的方法是最保險的,但是代價就是姬遙莘必須早死,沒有一點僥幸的可能;蘇箬的計劃卻有很多變數,而且,搞不好姬遙莘和自己全部都會被搭進去。


    這個時候,蘇箬開始認真地思考那個她早就應該去想的問題。


    她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如果可以選擇,她應該如何選擇?


    蘇箬來不及給自己一個答桉,她已經到了醫院。蘇箬徑直去了太平間。門鎖著,也沒有一個值班的,蘇箬拍了拍那扇破舊的門板,當然,穆蕖永遠都不可能為她開門了。


    蘇箬轉過身,路燈啪的一聲,全部熄滅,四周一片漆黑。風起了,卷起地上的樹葉和雜物,蘇箬並不恐慌,她甚至笑了。


    她想要見的人來了。


    蘇箬高高舉起手中的幽冥令,幽冥令已經回複最初的令牌的模樣,在黑夜中發著微弱的光。


    風漸漸停下來,路燈又亮了起來。在離蘇箬不遠的小路上,有個中年男人站在路燈下,陰鷙地望著蘇箬。中年人身體瘦弱,而且不時咳嗽一下。


    “我是引路人。”蘇箬說。


    “我知道,你拿著幽冥令的,”中年人咳嗽著說,“你是姬遙莘?不對,你是活人。想不到這年頭活人也趕著做這種差事。”


    “我叫蘇箬。您應該是穆安和穆蕖的師父吧,不知道怎麽稱呼。”蘇箬很客氣地說道。


    中年人瞪著蘇箬,似乎不知道蘇箬過來是幹什麽的,但他還是說道:“我姓席,席少清。”


    蘇箬把幽冥令緊緊攥在手心裏,血肉生疼。她說:“我確實是來向席師父請教一件事的——姬遙莘的弱點,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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