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鬆於杜子騰的情形都這般一知半解, 更遑論他身後修為遠遠不如他的明梅、明竹了。


    明竹年紀不大,頭頂主人與那可惡的挑釁者的交戰起先是讓他焦急的, 可是見主人漸漸能與對方相持不下,慢慢也放下這段心事, 轉而悄悄向身旁好久沒見的明梅說著討好的問候。


    隻是那明梅心性早已長成,渾不似明竹這般情竇初開、懵懵懂懂,一心隻係著頭頂與姬青戰得十分激烈的主人,便對明竹的話有一茬兒沒一茬兒,明明身為修士,此時卻緊緊咬著嘴唇,與凡間那些心有所屬的少女別無二致。


    杜子騰卻是收回天際的目光, 轉而掃了一眼明竹三人, 心中搖頭,這明昱恐怕太過專注於自己的道境修行,竟是連自己幾個仆從之間的微妙反應都未能及時處置,一個不好, 怕是要出婁子。


    明昱在周天諸界那樣大的名聲, 隱隱有成為諸界年輕一輩領袖的先聲奪人之意,追擊妖族毫不留情,跨越數境界斬殺大妖的事跡從未斷絕,為人又清楚分明,可卻偏偏對自己親近的仆從之事未能果決明利。


    杜子騰再次抬頭,看著姬青與明昱戰得激烈火熱,心中卻已經明確了這戰鬥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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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對於旁觀的明鬆、明梅來說, 心卻始終高高提著,不敢有一刻放鬆。


    看到這一幕更叫杜子騰心中暗暗覺得奇怪,按理來說,這交戰的二人既然師兄弟相稱,那便應當關係親近,至少彼此的切磋應當是有的,為何明昱先前出手時那般謹慎小心,還不如他向妖族出手時那樣雷霆果決?甚至於他這些貼身服侍的忠心奴仆都無法預知他的戰果進而擔憂呢?


    至少可以說明,明昱在同門之間下的力氣不夠,否則何至於同門中與自己地位相當的年輕弟子的出手習性都不了解?


    杜子騰再次搖頭,明昱縱然在諸界有再大的名聲,卸下之時失於體察,同門關係未能駕馭,恐怕也難以承擔斬梧淵想賦予他的重任。


    隻是道途難料,也許這些阻礙最後成為明昱成長途中的幾個坎兒,哪怕摔得頭破血流,讓他經曆些事情之後,心性強大、道境再上層樓,那麽也許名副其實之日亦不遠矣。若不能邁過……這世上,所謂的天才永遠隻是天才,沒有成長的天才和那路邊的野花野草亦無分別,經冬寒而一歲凋零,如過眼雲煙,不會有人記得。


    也許這就是斬梧淵這樣的龐然大物真正的策略,給明昱這樣出色的年輕人以地位,又保持著姬青這樣有潛力者的野心,誰能長成,機會就是誰的。


    不偏不倚,看起來公正公平,卻其實殘酷。


    不過看了一次年輕輩的交手,杜子騰不但對於道境領悟有了參照,甚至對於這斬梧淵的本性亦有了清晰的認知。


    而他之所以能在這樣激烈的戰局中發散思維,其實隻是因為現在明昱與姬青的交手都已經開始重複,不是法術上的重複,而是……道境上的重複。


    對於他們這個年紀、這個修為的修士而言,能將對妖族的戰境領悟到那般境界已經難能可貴,在第一輪交手間在錯綜複雜的戰鬥中飛速選擇著自己的應對之策,將自己所學小心翼翼地展現,查探對方,選擇策略,可在杜子騰旁觀看來,一次次的試探之後,就是重複,再沒有任何新鮮的所學展現出現,一切便顯得那樣索然無味。


    而明鬆卻隻當這蕭大師是對戰局看不明白而不再似先前那般關注,心中對於自己先前的推想再次肯定了一番,還為自己先前那番謬誤的揣測而有些自嘲。


    隻是,主人家在上麵徑自鬥了起來,畢竟場麵上不好看,明鬆行禮之後道:“蕭大師,主人此間恐怕還需些功夫,您遠道而來,若是太過勞累,我可先領您去客間休憩……”


    杜子騰卻是抬手:“不必了,勝負將分,這點功夫還是可以等的。”


    明鬆一愕,明梅明竹亦是一怔,就是那些追隨著姬青而來的修士亦是瞪大了眼睛,隨即他們皆是抬頭向那戰局之處看去,可天上的明昱與姬青分明依舊打得難舍難分,哪裏有戰局將終的模樣?


    杜子騰卻是清晰地看到了明昱的戰略調整,也許在姬青感覺中,明昱略微有些不同,他隻會焦躁自己抓不住是哪裏不同,可隨著姬青展現的道境越來越重複,明昱對他的了解就越來越多,手中也越來越從容――這就是經驗上、道境上的分別。


    姬青畢竟與明昱差著些火候,那種微妙的感覺,就好像兩個位於不同山峰的人,遠遠看去,似已經到了同一高度,可一路先來的路程與經驗卻不可同日而語,姬青敗得不冤。


    眼見明昱手中一道分明流光閃現而過,天空中卻莫名出現一匹紫色輕紗,姬青悶哼一聲:“你――!”


    然後輕輕一聲嬌笑傳來:“唉喲,都是同門師兄弟你們在客人麵前打打殺殺做什麽,沒得嚇壞了客人,以為咱們斬梧淵是什麽凶神惡煞之地呢!”


    這話說得在場所有斬梧淵弟子看了杜子騰一眼,好不汗顏:他們斬梧淵在周天諸界中本就是肅殺之地,非要說自己祥和寧靜不是在打自己臉嗎?


    可這嬌滴滴的聲音這般顛倒黑白卻愣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反駁的。


    姬青煞白著麵孔捂著胸口說不出話,可他恨恨的目光卻不是看向明昱,而是看向那紫紗的主人――一個纖小玲瓏卻曲線畢露的嬌美少女。


    甚至是明昱亦是收起自己手中的流光反複打量,最後沉著臉看向那少女喝道:“孔師妹,我與姬師弟切磋較量,你卻憑白插手,毀我靈寶、傷及師弟,這是何意?!莫不是玉霄師伯便是這般管教於你的?!”


    孔素素卻是掩麵驚呼:“唉喲,明師兄!您這樣指責……素素明明是見你們鬥得這般凶惡,怕有個萬一、為著同門之誼才好心出手相阻,你這樣一說倒是素素的不是了,嚶嚶……”


    這少女說哭就哭,紫紗半掩,梨花帶雨,半點不做假,就是杜子騰也是看得一愣,修真界中……這樣能完全把臉麵豁出去的演技派當真不多。


    姬青此時才緩過氣來,陰陰道:“孔素素,今日算我不慎,著了你這賤婢的道!”然後他直起身朝明昱嘴唇翕動,不知二人迅速交換了什麽利益,隨即他就開口道:“我學藝不精,今日敗於明師兄之手心服口服。蕭大師乃是明師兄的座上賓,亦是我姬青的貴客,若有人敢對他不利,便是對我不利!”


    明昱卻是偉光正地還禮道:“姬師弟客氣,適才我二人哪裏分了什麽勝負,不過師兄弟間的切磋而已,不必當真。師弟修行時間遠少於我,假以時日,必是門派棟梁,周天諸界抵禦妖逆的中流砥柱!”


    二人言談間登時一副兄弟親昵,甚至還不時討論方才交手間的體會收獲,十分相得,倒把孔素素晾到一邊。


    情勢瞬間逆轉,二對一之下,就是孔素素這樣臉厚心黑之輩亦無把握,她止了淚水,一雙妙目滴溜溜直轉,哪裏還有半分委屈的模樣。


    不過眨眼間,便見孔素素笑靨如花地拍手道:“看到你們二人這般和氣真是太好啦!咱們同門師兄弟間本就該這般和睦嘛!”


    那天真可愛的神情,若不是先前她出手的果斷時機,杜子騰都要被騙過去,心下不由一頓,對這斬梧淵培養人才的“不拘一格”更加高看一層= =


    明昱對孔素素之能素有耳聞,但百聞不如一見,今日實在是令他惡心得夠嗆。


    隨即孔素素便揚聲叫道:“伍師兄、冉師兄、南郭師兄,你們都來啦!呀,田長老您怎地親自駕臨了!”


    本來看到越來越多的同門露麵,明昱的麵色就已經開始沉下來,然而,當他看到藍部長老田益寬親自露麵之時,對於自己這些同門的德性已經感到十分齒冷:不過是一個符陣大師罷了,這些人接二連三地出來攪局,這田益寬堂堂分神修士居然也不顧臉麵親自下場和他們這些小輩爭搶,也不嫌丟人!


    隻是明昱也不反過來想,藍部此時青黃不接,如果長老不親自前來,恐怕結局也就隻能幹看著其餘六部爭搶/瓜分利益,叫他們如何甘心?


    麵子?那是什麽?在真正的利益麵前,屁都不是!


    一個能布置下抵禦妖族大陣的陣法師,一個能畫出令妖族都忌憚的符的符師,這皆是目前這情境下任何一方武裝勢力都不可或缺的人才,當這兩個角色重合到一個人身上時,便會讓哪怕是斬梧淵這樣的大勢力內部也會為了這樣巨大的利益而撕下一切溫情的偽裝與和氣的麵具,張開血腥獠牙不顧一切地爭搶。


    在杜子騰一路抵達斬梧淵的過程中,在他還尚未覺察之時,他本人的聲勢地位早就被抬升到了一個遠遠超越他當前修為境界的地步,飛天界現在的戰局早已經充分說明了他的價值!


    這種經曆實戰的價值說明遠勝過一切什麽大衍真人的看重、平衡妖靈二氣的傑出靈感等等虛妄之物。否則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怎麽會吃飽了撐的而為他大動幹戈?


    在戰爭的廢墟上建立起來、在戰境之中培育子弟的斬梧淵是一個再現實不過的地方――戰爭/戰鬥就是檢驗一切的標準。


    被戰爭證明了自己強大的杜子騰,此時在斬梧淵中看來,就是一個十分珍貴的戰爭資源,更何況,眼下他才不過金丹修為,他的道途還那樣漫長,誰敢說他不會成為下一個墨部部首,左右整個周天諸界的戰略武器?


    被戰爭檢查了威能、有著充分可挖掘的潛力,這樣的寶貝,明昱曾經十分慶幸,自己手快地為門派撈到了自己一方的陣營中,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好不容易曆經千辛萬苦、劈荊斬棘地帶回了門派之中,卻在自家門裏遭遇各路覬覦打動的混賬!


    一路相隨的明昱雖然對於杜子騰的價值心知肚明,甚至無數次竊喜,在這樣完全沒有預料到的險峻形勢之前,他已經開始後悔,他怎麽會閑得帶這位蕭大師出來晃蕩的!


    然而,這些人盡管吃相算不上好看,但畢竟是處於同一個利益陣營,再如何為了利益心動,也終究是要考慮整體利益,或者,受所謂的斬梧淵門規約束,不得不將整體利益最大化。


    所以,孔素素那偷襲之機明明可以一掌讓姬青重傷垂死,卻隻是有分寸地令其受傷、暫時無法真正主導參與這場利益角逐。


    隻是出乎她的意料,姬青平素看起來年少氣盛驕狂自大,居然不是一個真正的草包,拿得起放得下,轉頭就同明昱結了盟,令她一時進退兩難,她這才幹脆把水攪渾,把這消息完全地放了出去。


    否則,此次前往飛天界的玉霄真人代表著紫部,而明昱的師尊天羅真人代表著赤部,這樣緊要的消息是絕不可能這樣散得滿天都是的。


    甚至不諱言地說,姬青的到來背後亦隱隱有孔素素的影子,因為她根本沒有正麵對上明昱全身而退的法子。


    不過她手法巧妙,轉了無數彎將消息旁敲側擊遞到了姬青麵前,姬青將信將疑間才那般口出狂言地刺探明昱與杜子騰,誰料卻真的發現明昱對於杜子騰的看中,反而證實了消息!


    不待姬青想好如何搶奪,便在與明昱的交手間吃了孔素素狠狠一記暗算,電光火石間,他早就想明白了來龍去脈,能在這形勢複雜的斬梧淵脫穎而出的都沒有真正的傻人,收到不確定的消息在前被孔素素巧妙偷襲在後,還有什麽不清楚的?


    姬青記恨之下才轉而尋了明昱聯手。


    隻是眼前這水實在太渾,八部中有七部摻合進來,甚至還有一位正在倚老賣老的長老:“你們這些小輩太過亂來!我斬梧淵是何等聖地,你們這般亂七八糟地動手沒得損了聖地萬載威名!到底有何事,還不速速稟來!”


    孔素素嘟了嘟嘴巴:“田長老,我們小輩鬧著玩,您怎麽還當真同我們一般見識呢?”


    這話明裏聽來是小輩的撒嬌,暗裏卻是在指責田長老倚老賣老,明明門中默認是由小輩各憑本事出手之事,竟然不顧臉麵地與小輩爭奪,太不要臉!


    田益寬一張老臉早就豁出去了,哪有什麽顧慮,隻皺眉一指天際:“此處靈力激蕩如此之劇,還說什麽鬧著玩?簡直是胡鬧!不知道淵中規矩嗎?戰境之外不得隨意出手!你們這般蔑視門規,可知……”


    其餘幾個小輩卻是嗤笑一聲,再無人搭理他,後麵來的幾個部領目光均是在杜子騰身上掃過,又迅速無聲地彼此打量,均試圖在這複雜情勢中爭得些許優勢。


    這些人或是明裏唇槍舌戰或是暗中巧舌如簧,合縱邊橫朝秦暮楚,一切人族曆史上曾經上演過的權謀手段在這些代表了人類修士明日的天之驕子手中那樣純熟流利,叫杜子騰眼中的神色越來越沉。


    略略熟知他性情的明竹早已經止住了與明梅的說東說西,心中忐忑難安,他想提醒主人蕭大師的情緒,可又怕貿然開口顯得不懂規矩、反倒是叫別人覺得主人禦下無方……


    這般糾結之中,不知是那田長老哪一句踩到了這些年輕弟子的痛腳,一言不合,他們居然再次動起手來。


    隻是這情勢太複雜,六七人同時交手,看似眾人同時在圍攻那老不要臉的田長老,可彼此之間又有忌憚,不能全力配合,縱然占著人數上的優勢,可田益寬修為在那裏,縱然不是本境界的絕頂高手,可與一群無法齊心協力的娃娃打鬥,卻是絕對的得心應手。


    看著這一幕幕鬧劇,杜子騰終於厭煩了。


    他來這斬梧淵是為了尋找答桉,尋找故人,不是來摻和這些狗屁倒灶的亂七八糟!


    “夠了!”


    這聲隱隱震喝叫一旁的明鬆心中一顫,不由自主看過去,他應該覺得好笑的,一個金丹修士,憑什麽喝令一群境界遠高於他的修士?


    可是,明鬆卻偏偏笑不出來,因為這兩個字輕而堅決,不是什麽嘩眾取寵,確確實實是因為其主人的不耐而喝出的,似乎眼前這什麽高階修士的亂鬥在他眼前同阿貓阿狗的打打鬧鬧也無甚區別,令他乏味之極、礙了他的眼,他才這般不耐地斥責。


    然而,對於場中那些腦筋飛速轉動著如何拉下別人自己頂上的修士而言,杜子騰這聲輕喝未免太溫柔,根本不能轉移他們半點的注意。


    然後杜子騰麵色一沉,在明鬆等人看來,不知何時,這位蕭大師不知何時已經並起食、中二指,在虛空中嗤嗤地點點畫畫了起來。


    開始時,明鬆等人尚有餘裕卻揣測那虛空之符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可漸漸地,他們所有人都覺得驚駭起來。


    然後不隻是離杜子騰近的明鬆等人,還有周遭那些追隨其他六部的弟子們都開始感覺到一種慢慢凝聚起來的恐怖威壓,如果是那些曆經戰境重重考驗的弟子就會發現,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在戰境之中,那些真正恐怖的絕世大妖即將現世時的恐怖威壓!


    而當他們蒼白著臉色四下張望時,場中那些代表八部爭執不下的長老與明昱等人亦是覺察到了什麽異常:


    “怎麽回事?”


    “難道是誰觸發了戰境?!”


    “這怎麽可能?戰境明明穩固上萬載,隻在八部入口才可入內!”


    “有大妖出沒,我已經傳訊……”


    然後不待他們交待下去,所有人就驚惶地發現,平日裏他們各自神識聯係十分緊密的八部入口原本風平浪靜,此時卻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刺激了一般,竟然在瘋狂翻湧著!


    而此時那些神識強大的修士更是發現,若是縱覽整個斬梧淵那些色彩豔麗的七部湖泊此時皆是翻湧起無盡風浪,明明不過是一個個妖氣凝聚成的湖泊,此時竟然像那風暴之前的海麵一般,十分駭人!


    場中先前爭執得厲害的田益寬、明昱、孔素素等人更是覺得此時那些湖泊中原本被鎮壓萬載、平靜萬載的妖氣此時竟然翻湧著一股強大的戾氣,就好像是被什麽猛然激發出來一般,叫他們這些在戰境中與上古大妖千萬次交過手、搏過生死的修士們也繃緊了心神。


    便在他們以為是什麽恐怖的變故在發生時,一個聲音在這凝重的氛圍中悠然緩慢地開口道:“諸位,既然是因我之故才動手,那能否亦聽在下一言?”


    整個場中的氣氛此時凝重到死寂,這一句話並不短,顯得十分突兀,這些原本為了劃分利益而差點大打出手的修士們才驚覺:這說話的,居然是他們正在劃分的“利益”。


    他們在戰境中培養出來的蠻橫作風早讓他們一貫隻看結果、不論手段,隻重利益、不管過程,哪裏會注意這位隻有金丹期的符陣師。


    可現在,看到這位符陣師說了話之後澹澹收手歸袖,方才那恐怖到彷佛要撕裂斬梧淵的動蕩竟然慢慢平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方才那令他們如臨大敵、以為是大妖蒞臨的恐怖氣氛皆是這位符陣大師一手為之!


    這一刻,沒有一位在場之人不心中震蕩。


    他們方才那樣費盡心力地周旋爭奪,當然是為了利益!


    可是,當這位蕭大師親自動手之後,他們才真正明白,他們在爭奪的是怎麽威力絕倫的一位符陣大師!


    一時間,震蕩、激動、驚喜、勢在必得更在這些八部精英的心中激蕩環繞,難以平息。


    要說其餘諸人不知杜子騰真正的實力也就罷了,而明昱明明見識過這位蕭大師的手腕,卻在同門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爭奪中激出了火氣、一心要維護自己在門派年輕一輩中的領袖地位,此時聽到這慢吞吞的話,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叫糟,自己竟把這位大師的觀感給忘記了!


    回想方才自己與那幾人交鋒時的言辭,難怪蕭大師會不悅,自己給的敬重實在是太不夠了!


    似這樣的符陣大師,脾性最是古怪,不論是他們斬梧淵內如今尚存的幾個,還是那些已經脫離墨部自立門戶的,皆是不好打交道的脾性,偏偏他們現下還犯了這些大師最大的忌諱。


    符陣師通常而言,專業符陣一道,對於戰鬥之道未必精通,甚至在他們看來,符陣才是天地大道的本源,什麽戰鬥、什麽靈丹、什麽法器都是旁枝末節,那是符陣道之下的微末之道。


    因此,這些符陣師平生最討厭那等不把符陣看在眼裏、忽略符陣作用的修士。


    方才那他們那些討論間,根本沒有半點征詢對方的意思,蕭大師剛剛那一手激蕩戰境入口,分明就是在威懾。


    符陣之道,如果一個初入門的符陣師,要去和他們這些八部中的傑出子弟來比確實是個笑話,可以是在真正的戰場之下,出神入化的符陣師不必多,隻要一個就可以徹底扭轉戰局,勝過千軍萬馬!


    而他們眼前這一個,方才輕描澹寫地隨意出手,就已經在向整個斬梧淵展示了自己絕對不容忽視的實力――這就是真正的符陣師,一己之力震懾全場!


    那震懾帶來的餘波不隻是對於場中這些方才出口爭奪的八部精英,直到現在,杜子騰方才引得的八部入口震蕩都餘波不休。


    這樣大的變故自然不隻是場中,甚至還有不少原本不關注此地事的修士都在傳訊間收到消息遠遠趕了過來一探究竟,隻是見大家都凝神看著場中那位雙手空空的符陣師,他們便也閉上嘴,安靜地圍觀。


    因此哪怕人越圍越多,場中卻依舊保持著安靜的場麵,杜子騰立在這陌生的人群之中,站在整個周天諸界的最大的勢力中央,亦絲毫沒有因為這點而動一動眉毛,臉上是一貫的澹然。


    “諸位,想必我加入斬梧淵的前後淵源,你們也是知道的,隻是,縱是諸位這般熱忱地想邀我加入哪一部,是不是也當依據在下目前的情形而考慮一下?畢竟,我可是隻有金丹修為的弱小修士,比不得諸位戰力橫掃諸界。”


    杜子騰這番慢吞吞的話一出,後麵那些趕來的修士不明端的,場中登時一陣嗡嗡的討論,不少人都在彼此詢問:一個金丹期的修士,說話這般不客氣,到底是什麽來頭?!


    見識過杜子騰的手段,被他這般含沙射影指責一般又算得了什麽?就是場中那些被他隱隱指責的修士亦是覺得,確是自己處置不當,怎麽能這般忽略一位符陣大師的感受呢?


    斬梧淵那“強者為尊”的文化在此時展現得淋漓盡致。


    明昱率先反應過來,行了一禮上前溫言道:“是我失職了,方才隻顧著與諸位同門探討切磋,倒把蕭大師您給忽略了,失禮失禮。雖是有些掃興,您亦不必介意,我斬梧淵的弟子們隻是熱情了些,並無什麽惡意,來來來,我接著領您在淵中轉轉……”


    明昱平素為人如何,周遭那些弟子一個個再清楚不過,這位明部領平時端著赤部部領的架子,殺意凜冽,對待同門,雖然不說有什麽欺淩的惡事,但要得他一個笑臉也是很困難的。


    可現在發生了什麽?


    一個金丹修士隻差指著他們這群精英弟子的鼻子罵了,這些平素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竟然一臉溫和謙遜,甚至是明昱這樣的人都低頭認了錯,還要死乞白賴地繼續搭上去,這這這這修士到底是什麽來頭!難道是淵主他的竹子????


    不靠譜的猜測在蔓延之前,先前那番恐怖震蕩的前因後果已經以飛一般的速度在場中傳遞開來,當這些修士得知這位符陣大師居然以一己之力同時撼動穩固上萬載的八部入口,心中震驚難言之餘,亦對天之驕子的俯首低頭感到釋然:這樣牛逼的符陣師,恐怕和傳說中那位消失已久的墨部部首也相差無幾了,姿態再低些去挽留也是理所應當吧……


    這種道理,這些修士明白,場中那幾個人自然更是明白,或者說,此時場中心情最迫切的,反而是他們幾個人。


    明昱是早就看過杜子騰的手段,而他們這是第一次真正見識到蕭大師的本事,甚至他們中的很多人與那位墨部部首錯開了一個時代,沒有親眼過符陣大師的牛逼,方才杜子騰震撼的不隻是他們對於蕭大師這位牛人的判斷、還有他們對於符陣大師這個職業的判斷,原本他們腦海中那些對於傳聞中符陣大師牛逼程度的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統統在這一會兒轉化為了加倍的追求吹捧!


    而孔素素此時心中已經開始悔恨,就是自認為智計無雙,這一刻她已經知道自己是搬起了石頭砸了腳,玉霄真人傳訊太過簡短,讓她產生了一種誤判,以為這位蕭大師不過是和過去那些大修士一樣拉攏就是。


    她沒有真正見識這位大師翻雲覆雨逆轉天地的手段,能這般輕易激蕩八部戰境入口,師尊傳訊中評價這位大師可對妖靈二氣進行平衡,現在看來,這“平衡”二字都實在是太過保守與謙遜,導致了她的誤斷。


    這哪裏是什麽平衡,分明就是駕馭!


    利用斬梧淵中的靈氣與戰境入口處妖湖中的妖氣在做著逆改天地的手段!


    這位蕭大師與他們這些斬梧淵中的精英弟子一般,道境早就遠遠超過修為!


    可恨她先前太過草率,竟將這消息草草散布了出去,又未能第一時間向這位符陣大師示好,致使眼前要麵臨這麽多即將到來的競爭。


    明明隻需要搞定明昱一個對手就可以,她一個不慎竟然讓七部同時都參與了進來,心中如何不恨!


    不說明昱與孔素素,就是其他幾人,他們又怎麽會坐看明昱專美於前,從消息中看來,你明昱同蕭大師打交道的時日也不長,也未見得有什麽交情,你是元嬰,我也是元嬰/我還是合道呢!你有赤部資源,我也有自己部中的資源,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哈哈蕭大師蕭大師,我們實在是對您太過向往這才弄巧成拙的,如蒙不棄,我也願向您展示一下我斬梧淵中的戰境之秘……”


    孔素素不愧是七竅玲瓏的心肝,她嬌俏一笑:“哎呀,那戰境有什麽好看的!你們這些人天天在裏麵打打殺殺,蕭大師恐怕在百城界中都見多了妖族妖術,不是要無聊死了~


    倒是我斬梧淵紫部中還有昔年蒼梧之籽,聽聞符陣師悟道需要體驗天地萬物之道,百川入海方可大成,以蕭大師您現下於符陣之道的理解,恐怕一般的戰境難以讓您有所斬獲,倒是昔年妖族留下的遺孑也許會讓您有意外的感悟,這等妖族聖物周天諸界亦是無多,唯我紫部中還有這一枚蒼梧之籽,不知蕭大師可願移步賞光,我紫部必是蓬蓽生輝……”


    蒼梧之籽!


    周遭人倒抽一口涼氣,他們沒有想到,這傳說中的妖族聖物之一居然真的是在紫部有!


    原本以為隻是傳說,亦真亦假,今天紫部部領孔素素為了這位蕭大師,可真是豁出去了!


    殊不知,眼下這場合,八部中七部都在此,他們爭奪除了利益之外,還要再加上一個“名”與“勢”,八部中哪部為主、哪部引導,未來的格局中誰作主誰說了算,平日裏這些明爭暗鬥中皆有關聯,不可以輕忽。


    而周遭那些原本隻是因為戰境入口動蕩而來圍觀的修士此時簡直都要彎腰去撿自己的眼珠子,眼前這些都是什麽人哪,明昱、孔素素、姬青……這些都是斬梧淵八部精英中的精英,平素高高在上,這會兒一個個卻笑得這般親切溫和,就連那平日號稱硬漢的冉靖天居然都滿麵笑容,簡直叫他們以為這些人都不過是生得像他們門派中那些天之驕子的假充之輩了!


    在這爭先恐後的示好中,一道聽來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格格不入的悠哉道:“蕭大師,這些晚輩雖是心懷好意,但行事確實太過孟浪,還請你不要介懷,我藍部昔年對於符陣之道最為相合,部首甚至與墨部部首還是往日摯次,於符陣之道上亦頗有些見解……如若不棄,我方才已經約了部首,可往一敘否?”


    田益寬這話一出,所有人同時罵娘!


    這tmd藍部是不是真的連最後一點臉麵都不要了!


    你堂堂一個長輩親自下場爭也就算了,這會兒居然連部首都直接用上了!


    但再罵……這些“晚輩”心中亦是充滿了一種無力感,不服沒辦法,不是誰都可以在一個傳訊間約好部首的……


    他們這些人雖是說各自部中的精英弟子,但部首不是他們的師尊就是他們的長輩,怎麽好因為這點事情傳訊去騷擾於對方呢?顯得自己魯莽衝撞還容易現出無能來,這於他們未來的發展來說,絕對是大忌中的大忌,否則這些修士中的精英又何必斟酌半天開出那些條件來?


    這輪另類的唇槍舌戰中,明昱隻在最初開了口圓了場麵,然後就奇異般地維持著一種冷靜與沉默。


    與這些對手絞盡腦汁想盡辦法不同,他的目光此時聚焦在所有人都關注的那個焦點――蕭騰蕭大師身上。


    明昱畢竟是與杜子騰打過幾輪交道的人。


    先前這位大師出手為的哪般,明昱已經反思過一次,以他的天資,同一種錯誤絕不會犯第二次――與杜子騰這些時日的相處終究是沒有白費。


    明昱已經發現,不論他們這些人開出了什麽條件,那位蕭大師從頭到尾都一直保持著禮儀性的微笑,嘴角的弧度都既沒有因為蒼梧之籽而高一些,也沒有因為藍部部首親自會麵而多一點,就是那樣彷佛置身事外一般的澹然,就好像這些外界紛紛擾擾、無數的利益在他看來都無關緊要一般。


    然後,明昱才在田益寬與惱怒的孔素素之間開口說一句道:“諸位,蕭大師是我斬梧淵的貴賓,咱們八部之間縱然都竭力相邀,也要尊重客人的意願吧?”


    明昱已經知道此時的事情很大程度上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既然如此,還不如拋卻那些功利目的,他相信以這位符陣大師的造詣,必然是個聰穎絕倫之輩,與其冒著得罪對方的風險去拉攏,還不如一心一意從對方的角度與利益去出發,這樣的示好對於聰明人來說恐怕才更有用。


    這位蕭大師在這些拉攏麵前都巋然不動……隻能說明:他心中早就已經想好,他們這些人在他那裏隻如醜角一般,何苦來哉?


    看得清楚明白的明昱拋出這句話亦讓場中一靜,目光再次投向那位蕭大師。


    杜子騰朝明昱含笑一禮,顯是承了他的情,這一禮倒讓其他用了力氣沒得著好的幾人心中一緊,覺得有些失算:他們沒有真正與這樣的符陣大師打過交道,還是有些進退失據了。


    “承蒙明道友厚愛相邀,我能有幸來到斬梧淵,”杜子騰語氣一頓,在所有人凝神看來之時,直接道:“各位希望我明確自己心中所向,在這裏,我亦可直言相告。”


    杜子騰這話完全不按套路來,不拿喬、不婉轉,變得犀利直接,叫所有人猝不及防,心都提了起來。


    而杜子騰臉上掛著一直沒變的笑容一字一句的道:“我醉心符陣之道,自然是要去――墨部!”


    平地驚雷,無過於是。


    七部在此,這位卻偏偏要去那沒人來的墨部,在場諸位隻覺得自己臉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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