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明昱的麵孔時,上官正心中不是不茫然的。


    因為,明昱的模樣……與上官正想像中的相差得太遠,他竟是情不自禁地問道:“你不在淵中?你……到底在何處?”


    此時的明昱看起來無疑是十分狼狽的,衣冠不整且微微喘息,看著上官正的眼神裏都流露出與以前那個赤部部領、斬梧淵首席弟子格格不入的尷尬之色。


    明昱咳嗽一聲,苦笑道:“上官道友,說來話長,我現下確實不在淵中。”


    不待明昱整理好衣冠,從容些神色同上官正閑述一二,隻聽那頭一聲興奮的尖叫,下一瞬間,一團毛茸茸的炮彈倏忽紮進了明昱懷中,以分神修士的強悍身軀竟都微微晃了一下,可明昱卻是情不自禁伸出雙臂抱住了那圓滾滾的“炮彈”,原本苦澀神情竟是不自禁放鬆下來。


    然後那興奮的稚嫩嗓音大聲道:“先生!先生!你在做什麽!”


    隨即,上官正眼前便再也看不到明昱,水鏡中投映出一張圓滾滾、毛茸茸、黑色毛眼圈十分明顯的滑稽臉蛋,並且因為還沒有長大,臉蛋也圓,眼珠也圓,眼圈黑色茸毛也很圓……莫名覺得十分喜感。


    可上官正卻沒有半分喜悅,他的神情在刹那間凝固,他眼中閃過難以置信的憤怒神色,眼前這隻……分明是那妖族中的竹熊幼崽!


    交戰日久,竹熊一族上官正是十分了解的,力能拔山扛鼎,且一身詭異的黑白皮毛靈力難傷,隻此族數目不多,據說皆是因為子嗣艱難,這竹熊一族最是護崽不過。


    明昱一介人族,且修為不俗,竹熊一族竟敢讓一隻幼崽單獨與他相處,且看他們親昵模樣,顯見是信任異常……


    在此整個斬梧淵將前線所有戰修全部撤回之際,他非但沒有回來,卻與一隻竹熊幼崽在一處……這背後之事簡直叫人不寒而栗!


    “明昱!你難道竟真的背叛了人族,去投往現在正屠戮我萬千同胞的異族?!你拍拍胸膛!你可對得起那些死在妖族手中的弟兄們!你可對得起那些死在妖族利齒下的同族!你……你……到底是在做些什麽啊……”


    說到最後一句,上官正竟有些哽咽。


    他並上懼怕前線風雪刀槍,可是他怕自己的努力一錢不值,他怕自己無顏去見死去的戰友,看到明昱,他各盡其能的,他怕與他一般願意堅持的同道修士,再也沒有。


    除了那些死去的、將生命與鮮血全部捐灑在前線的英靈,他怕自己茫然四顧,周遭再沒有任何一人與他同行。


    容正榕走了,明昱與妖族廝混一處,他上官正……還能堅持嗎?還堅持得下去嗎?


    看著上官正通紅雙目,明昱目中痛苦羞慚之色交織映現,竟無法成言,這更令上官正覺得,明昱怕是已經與妖族勾結一氣,否則何以遲遲不回他的傳訊,否則為什麽不辯解!哪怕是罵他上官正血口噴人也好啊……


    可是,明昱的沉默隻叫上官正心如死灰,再無他語。


    明昱懷中的小竹熊並不知道一切,隻頂著黑色眼圈好奇地盯著上官正:“先生先生!這個叔叔在哪裏呢!為什麽這個叔叔不來和我們玩呢!”


    明昱還沒來得及張口,隻見他的袖子被另一雙白嫩小手扯住:“我也要先生抱!明先生明先生!抱抱~”


    “不行!我也要!”


    “我也要我也要!熊熊你快點下來!”


    童言稚語的七嘴八舌很快將沉重氣氛衝得一分不剩,上官正心中更是升起一種古怪詭異的感覺,明昱就算投靠妖族,這妖族對他們人族再不待見,可明昱好歹一個分神修士,且年紀輕輕、前途無量……難不成竟是叫他負責照顧妖族幼崽?


    當真是越想越詭異。


    可明昱已經全然無法去理會上官正心中的詭異猜測了,講真,被這麽多各式爪子拽著,被這吵吵嚷嚷包圍,且要牢牢收束自己的靈力,一分也不可放出來,免得傷到哪隻嫩爪子,前線從來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明大部領已經開始額頭見汗。


    他試圖安撫一二,比如想把小竹熊放下去,一個也不抱,試圖公平一點,然而,小竹熊卻體現出與種族天性截然不同的天賦,表現得像隻深海妖族,牢牢扒住明昱衣襟絕不放爪,底下其他的幼崽又豈是好應付的?


    隻見一雙白白嫩.嫩、上官正也認不出到底是哪種妖族的小家夥已經把明昱大.腿當成要挑戰的大樹,蹭蹭蹭地就攀了上去,好嘛,有一個做示範的,在上官正詭異的神情中,不過眨眼間,明昱身上就已經掛滿了……吵吵嚷嚷、且還不斷打鬥的幼崽。


    可是,看清那些幼崽的模樣時,就是上官正,也情不自禁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他看得很清楚,這些幼崽裏……居然還有人族幼兒。


    恩,上官正的心就是這麽偏,妖族的都是幼崽,人族的孩童,那必是不同的。


    可他心中的疑惑卻是越來越重,這些人族幼崽個個看起來也是粉嘟嘟圓滾滾,有沒有靈根另說,可看起來也是被照顧得很好,如果是妖族的地盤上,人族這些幼兒怎麽可能個個能這般活蹦亂跳、玉雪可愛(明昱並不同意)?


    明昱此時焦頭爛額,一隻隻試圖把這些幼崽也好、幼兒也罷,給安全地拎下去,可是,不論是哪個種族,幼崽的狡黠都遠遠超乎愚蠢大人們的想像,幼崽們可都最擅長欺軟怕硬,新來的明先生最溫柔最和氣,從來不凶他們,他們早就看得準準的呢!任由明昱如何苦口婆心試圖一隻隻拎下去,奈何這一隻隻身嬌骨軟,他可是個能手裂鐵骨的大修士,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真是連捏豆腐的力氣都不敢用,結果可想而知。


    明昱……在努力了半刻鍾之後,依舊是一隻結滿了吵嚷幼崽的幼崽樹。


    威名響遍整個斬梧盟的明昱大部領竟然會有今天這般下場?被一群人群兩族的幼崽搞到快崩潰……說出去誰相信?


    看著眼前這荒誕夢境中也不可能出現的場景,上官正情不自禁正了正心神,在確定自己不是走火入魔、也不是心魔入侵、更不是在什麽劣製幻境之中後……他看向被一群幼崽包圍的明昱,竟然心中升起一種難言的古怪溫暖與好笑之感,就好像覺得,如若沒有那些血雨腥風,哪怕是被一群帶著奶香味兒的幼崽折磨……亦是種幸運(明昱:並不!)。


    一個女聲帶著幾分威嚴氣喘籲籲地道:“你們!你們在做什麽!先前教你們背的尊師重道,都白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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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女聲分明十分輕柔,哪怕是帶著威嚴語氣說出的話,亦是清澈悅耳,難掩溫柔,可這群連分神大修士都不怕的幼崽(明昱:……,對不起我給分神修士丟人了),卻一個個呆滯了身形,以比爬上去還快速度的一個個連滾帶爬地刺溜下去,又把明昱給嚇得夠嗆,沒辦法,這一隻比一隻小,如果從他身上摔下去一兩個,那估計多半是要受傷的。


    好在在耳邊清淨了之後,明昱終於恢複了一點分神大修士應該有的神魂水平,柔和靈氣微吐,猶如一隻隻柔.軟的雙手輕輕托住一隻隻幼崽安然落到地麵上。


    幼崽們一隻隻摸著自己完好無損的小屁屁,不斷發出驚奇的興奮叫聲:“啊呀!”“咦?”“哎?!”


    作為最後一隻從明昱身上滾下去的小竹熊,他顯然最清楚地感知到了一切:“我看到啦!是先生做的!先生!先生!那是什麽!”


    小竹熊拽住明昱的下袍,黑眼圈裏的黑眼睛激動得閃閃發亮!


    旁邊一個粉.嫩的小女孩嘟起了嘴.巴:“熊熊你笨!先生才教過的!是靈術!”


    “靈術!先生先生!你也教我嘛!”小竹熊馬上沒有半分廉恥之心地抱上了明昱的小腿,大有一副再次往上爬的架勢。


    可明昱早就心有餘悸,對於幼崽,他實在沒有太多經驗,隻是僵著身形用靈氣略微將小竹熊阻了一阻。


    而下一瞬間,一雙女子的手就把小竹熊從地上提溜了起來嗬斥道:“你小小年紀這般頑皮,學堂上不好好聽講,先生分明都教過你們,靈術是修士才可習得的!你乃是妖族,怎麽能學靈術!”


    小女孩得意地咯咯笑起來:“對啊!將來長大了我就是修士,我可以學,笨熊熊你學不了哦~”


    小竹熊在半空中掙紮著四肢:“不要嘛,我要學!我也要用靈術!”


    眼見馬上就要上演一出妖嗓穿腦,明昱額頭再次見汗,這一次他靈機一動,終於找到了妥善的應對之法:“妖族有妖術,亦與靈術是一樣的。”


    小竹熊瞪大了眼睛,圓滾滾的黑眼圈朝明昱看來,聽得住了。


    明昱微微一笑:“熊熊,你看你與小茉他們不一樣,你是妖族,他們是人族,生來不同並沒有關係,每個人、每隻妖都有自己擅長之處,小茉若是測出有靈根,就能習靈術,你呢,將來可以學妖術。”


    小茉卻是個聰明的小姑娘,睜大了眼睛問道:“靈根是什麽……?我也有嗎?”


    那將小竹熊拎到一邊的女子朝明昱福了一福,聽到小姑娘好奇的發問,才溫柔道:“現在還不知道呢,要小茉長大了才能知道哦,不過,沒有也沒關係,像桑麗老師我,也沒有靈根呀。”


    小茉眼睛一轉笑得像朵小花:“哦哦哦,沒有靈根我也可以教訓熊熊!打熊熊的屁.股,先生,對不對啊!”


    明昱看著那隻快原地炸毛的小竹熊,直不知該如何回答。


    被叫做桑麗老師的女子不由露出頭疼的神色,這些孩子個個古靈精怪,看著一旁的明昱,她眼中不由流露出同情之色:“明先生,我領他們回學堂裏吧,不多攪擾您的安寧了。”


    明昱咳嗽一聲:“多謝。”


    待周遭終於再次回複寧靜時,明昱才長長鬆了口氣,然後,那頭傳來上官正哈哈大笑的聲音才叫明昱回過神來,他都給忘記了,他一直同上官正在水鏡傳訊啊!


    一時間,看著頭冠歪斜、鬢發淩亂、衣衫不整的明昱,上官正終於明白方才明昱那股子狼狽模樣從何而來,更是笑得難以自持。


    而漸漸地,便是明昱自己也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倒也不再端著名門弟子的架子,隨意就坐到了草地上,頭頂暖陽灑下燦爛陽光,遠處傳來幼童不肯午休與桑麗鬥智鬥勇的吵鬧,一時間,竟覺前所未有的安寧。


    上官正看著遠處源源不斷聚集而來的人族修士們神情凝重、無數傳訊中不知又有多少陰謀算計,而水鏡裏,明昱卻是放鬆著肢體、神情安祥,竟也不禁神往。


    他不由再次問道:“你……到底是在何處?怎地……如此奇怪?”堂堂分神修士被幼崽包圍就不說了,看起來還是各族幼崽都有,甚至看起來凡人亦有參與其中,簡直叫上官正百思不解。


    就是明昱自己也是一臉的無奈,想到他初到之時的震驚難解,對上官正的困惑他也十分能理解。


    明昱低聲道:“修真聯盟。”


    上官正一怔,隨即恍然,原來……是那裏,是容正榕去往的那處,看起來似乎也不差,隻是上官正依舊十分困惑:“那裏是何種模樣?怎麽凡人修士妖族雜處一地?連妖族幼崽亦與孩童一處教養?你……又怎地……”


    回想當日種種,明昱亦是覺得猶如上一輩子:“你是知道的,當日我自前線被召回,卻是為了追捕那些使用掌中寶的修士……其間種種變故,到得師……祈涯真人率軍要踏平那王氏族地之時,那位蕭盟主出現,斬梧盟大軍無法奈何,彼時,蕭盟主向天下昭告修真聯盟所在之處,我亦被……呃,一位故人帶到了聯盟之中。”


    不知想起了什麽,明昱神情竟有些恍惚:“他問我可有想去之處,我沉默良久,卻隻覺天下之大,再無去處。然而,他隻笑著說,他知道應該送我到哪裏了,於是,”明昱神情一鬆,不知是不是想到方才那隻走的時候也在嘀咕不停的小竹熊,他不由一笑:“我便來了這裏,當了這無名界竹山修真啟蒙堂的一位先生。”


    上官正原本聽得怔愣,依稀可以想像當日明昱追擊那些掌中寶修士的心境,因為換作是他,恐怕也是一般無二,寧可去與妖族拚命,也絕不願做那般事情,他們手中法器是為了保衛身後同胞才舉起,如今叫他們掉轉法器舉向同胞,如何忍心?


    一時間,上官正都無法分辨,到底是掉轉法器的明昱,還是被強令放下法器的他更可悲。


    隻是,聽到後來,上官正不由更覺得古怪:“……修真啟蒙堂?!”


    明昱不知第多少次流露出尷尬神色:“恩,就如你剛才所見,修真聯盟建了許多修真啟蒙堂,所有孩童,不論種族出身,隻要是聯盟子弟,俱被要求免費到此處受教,所教內容五花八門,待得再大一些,還有初級修真學堂、高級修真學堂……我,教的乃是蒙學。”


    “蒙學?”上官正驚奇道。


    明昱乃是斬梧盟率軍之將,堂堂部領之尊,便是要他去當先生,給那些元嬰化神當先生也綽綽有餘,如今去給一群無知幼兒開蒙……這修真聯盟也未免太過兒戲!


    哪怕上官正沒有說出口,明昱卻也知道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哈哈笑道:“我初到這學堂時,也是與你一般想法,可到現在,我卻覺得,或許,這才是最適合我的地方。”


    明昱看著遠處被一隻隻拎到小床上午睡的幼崽,神情寧靜,眼神悠遠:“若這天下非要有一方勢力來統率,我希望……是修真聯盟。”


    上官正看著他,竟然沒有反駁。能給這般四五歲的幼兒孩童以這般的開蒙教育,人族妖族不分仙凡一處教養……甚至敢叫明昱這樣修為的大修士屈尊去做開蒙先生,這樣大的胸襟氣魄、這樣大的手筆……


    上官正沒有□□真聯盟交過手,亦未見識過任何一個出身修真聯盟的修士,可他經曆過戰火紛飛的前線兩族如何以命相拚、見過後方為了以提供軍資為名盟鼎對修士的剝削壓榨、亦聽說過妖族後方兩族底層修士是何等生不如死,上官正沒有踏足過修真聯盟的任何一寸土地、沒有享受過修真聯盟半點恩澤,此時,他與明昱一般,以大修士的耳聰目明,依稀可以聽到遠處孩子們酣睡的小小呼嚕聲,和著清風.流水,隻覺歲月靜好,身雖未至,心卻已折。


    明昱所說的,半點不錯。


    如果這天下必須要有一方勢力來統率,至少,希望天下的孩子們都能有一處可以安然入夢之地。


    明昱唇角勾起:“如果可以,我希望這些孩子長大了,修行也罷,不修也罷,皆隨他們樂意,隻不必再像我等,需要在前線廝殺不休又被人不斷厭棄、天下之大卻遠處可去便行。”


    也是真正到了這啟蒙學堂之中,明昱才領會到修真聯盟與斬梧盟最大的不同:在斬梧盟中,每個修士的每個選擇皆是身不由己,不斷修行、提升修為……更多的時候,不過是因為不想被人踩在腳底,與妖族作戰,不過是怕為妖族屠戮;可是,在修真聯盟中,明昱從那一雙天真好奇的各色眸子中,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其實,他們修行、提升修為還應該有另一種原因。


    明昱隨即笑問道:“我那位故友曾經在我來啟蒙學堂前問過我,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修行,彼時我答上來。那麽,上官道友,你……又是為了什麽在修行呢?”


    上官正一時怔住 ,竟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天資卓越、有機緣加入紫羅門、在前線九死一生……諸多因緣際會許多人一生難遇,難道不該珍惜機會好好修行嗎?可是,這並不該是修行的原因。


    明昱不待上官正回答,便已經自問自答道:“我自幼因為罕有的天靈根被師尊收入門下,自幼 便知道自己身為大弟子的職責在肩,必須好好修行,必須修為領先同門,彷佛有什麽在身後追趕著我不斷修行、不斷提升修為……可是,我到底是為了什麽在修行呢?我可以說是為了斬梧淵,是為了師尊……但是,這應該是修行的原因嗎?仔細想來,其實,我不過是怕失去。”


    上官正一怔,失去?


    明昱徑自道:“不錯,我就是怕失去。我怕自己若是不努力修行提升修為,便會失去赤部大弟子的榮光,失去師尊的喜愛、失去淵主的看重、失去同門對我的敬畏,嗬,失去這一切帶來的靈物資源……如今想來,甚是可笑。”


    明昱看向上官正:“上官兄,你我生而為智慧生靈,一生終有盡時,與這浩瀚諸界相比,我們的生命何其短暫,若與蒼莽時光相比,再是大修士也不過孩童。但你看那些孩子們,縱然懵懂無知,卻也對世界充滿好奇,向我發問,好像隻要能找尋到一個答桉,便已經足夠他們喜悅。


    ……可笑我們這些人族修士也好,妖族修者也罷,一個個竟不如孩子。修行、前進、不斷拚殺,看似一個個心有謀算布局,其實個個糊塗懵懂,到頭來,空有修為,對這世界的熱愛與好奇,或許還不如一個孩子。


    此生既有幸為智慧生靈,為何不能睜著好奇的眸子探看諸界一切?提升修為,本就應是為了讓自己看到更多的世界,更遠的未來,而非為了利益、為了地位追逐爭奪,我想,這也許才是天道降下修真大道,令我等可不斷前行的原因。”


    明昱這一番超脫之話叫上官正不由失神,回首此生,他亦是個“糊塗懵懂”的,修為至此,對於諸界大道,他領悟了多少呢?對於周天諸界他又知道多少呢?對於諸界之外的世界,他又可曾有半分好奇、半分向往?


    這一個個問題,他竟都無顏作答。


    回首去想,人妖兩族的大戰廝殺,葬送多少條性命,所為的也不過隻是那些全無意義的利益博弈而已,與浩淼天地相比,竟也全然不值一提。


    “如果有可能,”明昱看向不遠處孩子們一排排小床,“我希望,這世間的孩子們未來修行是因為對世界的好奇,是想看到諸界外更大的世界,而非是似你我這般,困囿於生存壓力的不得已而為之。”


    可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一個強大的力量守護下的和平世界,這一切才能成為可能。


    至少,修真聯盟守護下,已經隱約可以辦到,而上官正與明昱,他們曾經為之犧牲奮鬥的斬梧盟……不說也罷。


    到得現在,上官正終於明白,曾經的他、曾經那些倒在前線的戰修們那樣拚命、那樣努力,想要去守護的,不過是小床上,孩子們夢境中甜美的睡顏,而今,已經有一方勢力可以做到,甚至做得比他們想像中更好。如果知道這世上的孩子們未來還有那樣不同的選擇,他那些英魂已逝的同袍們,大抵亦含笑瞑目了吧。


    上官正怔了怔,才喃喃道:“銀枝界,你那下屬已經戰死了。鬆濤界,容正榕也去了修真聯盟……”他看向明昱,眸中矛盾交織之後,已經一片堅定:“你便在那裏吧,莫要再回……”


    不待上官正說完,那水鏡“啪”地一聲已經中斷,卻是大修士以神通斷絕了通訊。


    一個憤怒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你方才是不是在同那斬梧淵棄徒傳訊?!你知不知道,斬梧淵方才已經遍告諸派,他同妖族勾結背叛人族,斬梧淵已經將他逐出門牆!連他那好師尊都一並吃了掛落,如今人影不見!”


    上官正唇角冰冷嘲諷:“這斬梧淵中,背叛人族的修士也未免太多。”


    紫羅門掌門一怔,自玉霄而起,到如今的明昱……上官正這番嘲諷竟算不得錯,可他隨即更怒:“上官正!我警告你,謹言慎行!如今時局何等微妙,你便不為你自己著想,也需替門中上下你這許多同門思量一二!”


    上官正投以一個嘲諷的眼神,便不再多言。


    紫羅門這掌門自知道上官正這榆林腦袋裏的想法,思及議事會中決議之事怕還少不得這前線戰修出力,他緩和了神情,多放了些耐心,試圖同上官正解釋。


    “我知道前線撤軍你心中不滿,可盟中已經計議妥當,你自己想想,便是盟中隻考慮未來靈物,也絕不會將這般大好河山拱手讓於妖族。”


    上官正原本打算一聲不吭,隻聽不說,他早已經對斬梧盟看得清楚明白,任由掌門說得天花亂墜,也早已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但是上官正聽到掌門這番苦口婆心的“勸解”,終於忍無可忍道:“計議妥當?!敢問掌門大人,如今防線之後的諸界,妖族有無肆虐?!那許多修士凡人,有誰為他們抵擋?!諸位大人的妥當計議中有沒有想到他們?!”


    掌門啞口無言。


    他們計議中當然不會包括那些渺小眾生,便是妖族一時蹂.躪踐踏,在這些大修士看來,隻要結局可控,過程中出些偏差也算不得什麽。


    然後,紫羅門掌門沉下麵子,大修士威壓如高山般直朝上官正直直壓去:“上官正!你莫非以為我真不敢治你?!與我人族延續的大業相比,不過數十界的生靈又算得了什麽?成大事者,若無高遠目光何以成事?更何況,如今盟中異徒猖獗,被其煽動者不計其數,你上官正是不是也一般對盟中有了異心?若不將那些異徒鏟除,縱能殺盡妖族又如何?!你到現在還想不明白嗎?”


    這一句句問話之中,上官正越聽越是憤懣,他竭力仰頭嘶吼道:“說什麽人族大業!你們一心所慮的,不過是你們這些大修士身下寶座!嗬,那些同族受盡欺淩,隻要最後你們能奪回失地,依舊有源源不絕的靈物供奉便可以了是不是?!你們一心所慮,不過是怕被修真聯盟奪了你們的位置,談什麽人族大業,簡直是笑話!”


    這番頂撞直叫紫羅門掌門目瞪口呆,他沒有想到,上官正竟然會這麽膽大包天不分尊卑,不對,他應該是沒有想到,上官正竟會蠢到這樣的地步,將這最不能的真相說了出來。


    然後他一掌狠狠擊在上官正胸膛,看到上官正吐血倒飛出去、重重砸在地麵上,他陰狠地道:“若非門中折損得厲害無人可用,你早就是具屍體,既然你這般拎不清,便好好給我待在此處看個仔細明白!”


    然後,紫羅門掌門隻傳了門外弟子,下令將此地禁閉起來,便離開了這飛舟。


    上官正卻是呆坐在黑暗之中,不知為什麽,這一刻,他覺得,回想起來,明昱那啟蒙學堂的陽光那樣燦爛奪目,竟叫眼前這黑暗都算不得什麽了。


    飛舟外,前線集結回來的修士之軍已經整裝完畢,上官正冷眼看去,士氣低迷實是他意料之中,無甚驚奇,而與他這般不曾露麵的將領,竟也不在少數,上官正垂下頭,是啊,能堅持到現在的……有幾個不是與他一般的想法呢?又如何甘心看到妖族踏在自己拚命守衛的土地上而無動於衷呢?又有多少與他這般落到軟禁、甚至更糟的境地?


    上官正不再多想下去,他隻看著底下那些傾頹之軍,心中突然一片平靜,這便是如今的斬梧盟了,與那燦爛奪目的修真聯盟相比,直如日薄西山,可包括紫羅門掌門在內的大修士們,卻依舊周身瑞氣千條地立於雲端指點著局勢。


    嗬,這便是如今的斬梧盟了。


    上官正,此時是真的心如止水。


    大軍整頓完畢之後,斬梧淵之內放眼望去,皆是修士,卻是在那些大修士的統率之下,盡皆凝神靜氣,場中與其說是一片肅穆,不若是說一片毫無生氣的死寂。


    可大修士們渾然不覺,似是已經對眼前陣列十分滿意。


    而後,有斬梧淵不知哪一部的部首出列,朝著斬梧淵最深處的方向,跪倒在地:“恭迎盟主出關。”


    大修士聲音洪亮悠遠,莊嚴無比,透著十二萬分的虔誠與敬畏,遠遠地傳了開來。


    而後,所有修士在大修士統率下,同樣跪倒在地:“恭迎盟主出關。”


    隻可惜,沒有事先反複演練,這聲音難免高低起伏,低迷的效果怕是叫那些大修士有些咬牙切齒。


    上官正心中隻想著,嗬,原來,將他們這些人自前線撤回、放任妖族在界中肆虐,不過隻是為了擺出一個迎接出關的陣仗而已。


    嗬,這便是如今的斬梧盟。


    在這山呼海嘯的陣仗之中,一團明光自斬梧淵深處升起,彷若天地間多了一輪明月,和風靈氣遍灑整個斬梧淵,一個飄渺得叫人無法分辨、無法憶起的嗓音彷佛在每個人心中響起道:“起。”


    這,便是斬梧盟之首,斬梧淵之主,鴻蒙真君了?


    不知為何,在麵對這位號稱人族第一大能時,上官正心中原本那些敬畏神往早已經煙消雲散,隻有十分不敬的審視與揣測,召回前線戰修,大乘真君出關……斬梧盟,到底還要做什麽呢?


    那位大修士上前再次恭敬行了跪禮:“啟稟真君,日前有幾個叛逆修士在界中逃竄,祈涯真人抓捕不力,如今已經自罰於靜室中,等待真君裁落……妖族猖獗,前線諸界俱是已淪陷……”


    上官正隻是越聽越覺得諷刺,便是在閉關之中,這樁樁件件,這位大乘真君豈能全然不知?


    這位大修士又豈會不知道以大乘修士的神通,定是了如指掌。


    在心如止水之後,上官正反而將這一切看得更清楚:這位大修士裝模作樣地稟報,不過是將眼前整個斬梧盟爛攤子的責任一股腦兒地推到祈涯身上罷了。


    這卻不見得是與祈涯有仇。


    仔細想想,斬梧盟這些決策背後豈能沒有這位大乘參與,那位回稟的大修士不過是擅長揣測人心,將他們這位尊貴堂皇的大乘修士從眼前這爛局中摘出來罷了——淵主閉關嘛,祈涯倒行逆施地胡搞,真君相信於他,自然是全不知曉。


    嗬,如此一來,又是一位英明神武、仁心慈術的人族第一大能了。


    上官正全然止不住心間那些半分恭敬也沒有的黑暗揣測。


    鴻蒙真君卻是道:“知了。”隨即,那團明光在天地間映出朦朧光華:“宵小逆兒,不足為慮,先叫妖族撤兵吧。”


    妖族撤兵?


    不隻是上官正,就是場中所謂議事會的諸位大能亦是麵麵相覷,妖族可是他們斬梧盟手下的修士,怎麽可能說撤就撤,難道……真君要親自動手?


    可是,聽聞妖族那方亦有驚天動地的大妖祭司坐鎮,修為怕與盟主不相上下,若是盟主輕動,對方豈能坐視?


    到得這個級別的大修士,在一方勢力中,不但是首領、是統帥,更是不可輕動的鎮守重器,原因也在此。


    而這位剛剛出關的大乘真君似乎並無多說之意,隻見那團朦朧明光一閃,隨即,無數光波便自斬梧淵遠遠朝前線、妖族如今突襲而入的占據之地傳去:


    “蒼梧之籽在修真聯盟中。”


    這十個字,隨著這道光波傳遍興奮肆意地蹂.躪著才到手領地的妖族大軍。


    按照慣例,對於久攻不下之地,萬妖軍素來有屠城犒賞的風俗,這血腥殘暴至極的舉動將將進入高.潮,所有萬妖軍都沉浸在殺.戮的興奮中,可下一瞬間,無數的水鏡與畫麵中,所有斬梧盟修士都見到了令他們無比驚奇的一幕,大乘真君的十個字猶如為這興奮按下了暫停鍵,妖族那些殘暴到無法直視的舉動竟都在瞬間停止。


    下一瞬間,更奇跡的一幕發生了,萬妖軍竟紛紛整裝而出,大批量撤離了那些斬梧盟退出後被他們占據的世界,一支支妖軍猶如洪流般匯聚,彷佛要去打一場遠征。


    斬梧盟的修士們目瞪口呆,心髒怦怦直跳,難道說,萬妖軍……這是要衝著修真聯盟去了?


    那蒼梧之籽,到底是什麽?竟然對這些萬妖軍有這樣大的吸引力嗎?大到他們能將到手的新占領地棄之不顧,大到他們放棄了殘暴肆虐的享樂而立即整裝發兵?


    在隱約四下的傳訊中,消息不脛而走:萬載前,人妖兩族第一次大戰,人族斬倒的蒼梧,乃是妖帝棲居之地,整個妖族的聖地與精神象征,而傳言中,彼時崛起於大戰中的斬梧淵鴻蒙真君,諸般巧合下正好收了那一粒蒼梧之籽。


    那是昔日帝座的象征、妖族的榮光所在,這一粒蒼梧之籽,怕是妖族心中再神聖不過的聖物,難怪他們會那般行事。


    可是,傳言中,蒼梧之籽應在斬梧淵中,又怎麽會到了修真聯盟之中呢?鴻蒙真君又是如何知道的呢?事涉對大修士的揣測,這許多修士便也不敢想下去,可是,大乘就是大乘,短短十個字逆轉戰局,顛倒情勢,當真是翻雲覆雨,隻令他們心中神往。


    至於妖族已經屠了、或者未能屠完的瘡痍大地,有意無意間,從大乘修士而下,這些斬梧盟大能們皆有同如一的忽略掉了。


    大乘真君的命令隨之而來:“整軍,出發。”


    這一次,沒有人出聲詢問他們要去哪裏。


    天地間,猶如明月般的光芒凝聚成淩厲兵鋒,所指之向,赫然是那向天下所有生靈公布了坐標的——修真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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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正沒有想到,在心向往之之後,他第一次要踏足修真聯盟的界域,竟然是這樣的時機。


    上官正也沒有想到,有生之年,與如此之多的妖族並向而行,他竟第一次接到了“約束部屬”的嚴格禁令。


    是的,並向而行。


    盡管斬梧盟中並沒有明確說他們與萬妖軍的行動有什麽關係,時兩支大軍看起來也似是獨立行動,彼此全然沒有溝通配合……可此時,兩支大軍,如同雙翼同時插向修真聯盟的屬地。


    但在上官正這般久經沙場的大將看來,或者場中任何一個經曆過戰陣殺伐的妖族大將都能看得出來,這般的行軍布陣,分明就是互為犄角、並行同攻之勢,不論有沒有聯合出兵的虛名,在實質上來講,這就是一場聯合夾擊。


    誰能想像呢?這兩支種族大軍間有著累世萬載的血海深仇,萬載前的大戰、萬載間對妖族的奴役、妖族不久前在人族大地上的屠城……甚至現在還遙遙朝彼此投以冰冷暴虐的眼神,可盡都在彼此雙方大能的嚴厲約束下朝著同一目標進發……誰能想像他們不久前還在以命相搏?


    哈,斬梧盟。


    哈,萬妖軍。


    看向不遠處自己曾經的死對頭,上官正心中竟然也沒有了太多殺.戮的欲.望,因為他突然明了,對方與他一般可悲……都不過是那些所謂大能手中的一把屠刀而已,萬妖軍怕一樣也有為了種族崛起而奮勇為戰的信念吧,可在妖族大能爭搶蒼梧之籽的?


    ?心麵前,這些信念又算得了什麽呢?還不一樣勒令屠刀入鞘,與累世仇敵並肩而行,哈,也許萬妖軍中不一樣,上官正看向一個個沉默卻無多少不憤的大妖,也許,萬妖軍中早就給好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譬如,為了奪回聖物,先忍耐一段時日之類的。


    不知為什麽,想到那些曾經在自己麵前眼花繚亂的借口,如今一一也將那些老對手、妖族死敵們一一誆進去,上官正並未覺多麽痛快,隻感到說不出的荒謬。


    身為戰修,或許他實在不應該有太多想法,戰場上,想得太多的人……終究難以活命,也許他早就應該覺悟,身為屠刀,便老老實實做一把屠刀好了,不必多思多慮。


    君不見,如今整個人族大軍中連傳訊都已經被禁絕?嗬,屠刀罷了,何必需要交流。


    可是,隨著大軍步履停止,看著遠處晶瑩界壁,上官正想到那隻圓滾滾抱住明昱撒嬌吵嚷的小竹熊,心中湧起止不住的悲涼,這世間,又哪裏能有一方太平之地來保全那樣的安寧和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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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終究……還是太過軟弱,而無法克製心境。


    上官正回頭看去,身後是他曾經統率著苦守十八界戰線十七日,八日沒有任何供給也一樣將戰線堅守下來的錚錚之師,他目光將他們一個個看去,這些俱是人族中鐵骨傲然、死戰不退的戰修,乃是人族堅.硬的脊梁,可如今,不過跋涉到這修真聯盟之中,一個個眼神中卻隻剩下疲憊與麻木,還有看向遠處萬妖大軍的憤懣與……屈辱。


    如何能不屈辱?


    他們咬牙死守下來的戰線,說棄便棄,如今甚至還要與種族大敵並肩舉動……誰能不辱?!誰能不怒!誰能不憤!


    上官正自己接到這命令、看到萬妖軍的行動之時,就已經勃然大怒:“寧!死!不!往!!!”


    隻可惜,他們這些戰修啊……不過屠刀,一把屠刀的怒意如何敵得過主人的手段:“上官正,本座亦不多勸,你隻好好想想,你死了沒什麽,那十八界戰修自有本座親自統率,到底要如何行事,你自己思量。”


    彼時的上官正遍體生寒,由紫羅門的掌門親自統率那些前線死戰這麽多場、好不容易才保存下來的一點星火……?對方哪裏從來沒有上過前線,哪裏知曉戰陣的殘酷?對方從來沒有與這些兄弟分過一粒丹藥、擋過一次刀鋒,又哪裏會愛惜他們的一條性命?


    這,可是為了整個人族在前線流血流汗……甚至流著眼淚也沒有退卻半步的弟兄們啊。


    上官正仰頭看天 ,終究是答應了下來:“我去。”


    彼時的紫羅門掌門看著上官正麻木麵孔,以為已經得計,卻全然不知,上官正心中已經做好了什麽樣的打算。


    此時,看向不遠處的修真聯盟地域,隱隱喧囂的人聲中,飛行法器起降若潮水漲落,隱約可見的地界上,不論種族,各式生靈熙熙攘攘生存其間,他們看到各族幼童在蒙學裏書聲琅琅,大妖奔走在靈野開礦采石,人族在靈植田裏耕作勞動,城市中無數生靈舉起掌中寶進行交易,廠坊間,源源不絕的法器丹藥符籙流水般產出,這樣的興盛繁華……不論人族、妖族的地界,都已經太久不見。不,或許從來也就沒有過。


    上官正突然生出一股荒唐的敬佩來:在數月之前,除了掌中寶在暗中隱約可以窺探其強大之外,天下間誰知道這一方勢力呢?可現在,似容正榕那般成建製地率軍投奔者在人族中亦不是唯一一個,萬妖軍的後方聽聞亦是無數民眾飛蛾撲火奔向她……現在還能惹得人妖兩族最強大的勢力同時“屈尊”聯手對其進行夾擊……何等氣魄,何等榮耀。


    太平,繁榮,這是何等璀璨、何其奢侈、又那般脆弱的景象啊。


    而看向這樣的地方,兩族的大能們竟不約而同失神沉默,最後竟都流露出一股嫉恨之意,那是見到這樣完美璀璨卻又看來脆弱的造物、而欲將其撕碎打破的毀滅欲。


    而隨著雙方無聲的“默契”,妖族大軍氣勢猛然一變,下一瞬間,便率先朝著界壁傳送口狠狠撲去!


    這天下生靈最後的安棲之地,眼見這太平與繁華便要淪陷於戰火之中,可是其中的生靈們依舊熙熙攘攘,似乎全不知即將降臨的大禍。


    想到明昱懷中那隻小竹熊,他還能如明昱期盼的那般安然成長、不必迫於生存而竭力提升修為、隻為探索世間未知的好奇而修行嗎?想到那一又雙純真無辜、好奇懵懂的稚嫩眼眸,上官正心中不盡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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