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午夜中,楚南歌第一次未到新的一歲,便再次提筆寫下第十一篇日記。


    因為明天一早,他就會離開這裏去另一個不熟悉的城市,不用想他就知道自己在踏入三十五歲的時候,不太可能會回來這裏。


    他怕,他怕自己撐不過去。


    他不想死,可他除了努力掙紮外,再無任何的選擇。


    坐在熟悉的家裏,楚南歌為自己萬一跨不過去的後事,留下處理方式,他相信何書桓會為他做好。


    若跨過了,那就算是一種回憶。


    這是楚南歌昨天在醫院中靜靜思考一天的答案。


    不管如何,有些事情不能去到最後才寫下。


    沙沙作響的筆下,字依舊筆走龍蛇,依舊醜,但這一次卻是清楚可見。


    楚南歌放慢了寫字的速度,盡量讓字清晰可辨。


    “這次若是跨不過,就算是絕筆了,嗬嗬。”


    右手握著筆杆,楚南歌輕聲的笑了笑,隻是神情和語氣除了略帶迷茫外,沒多少悲傷,沒多少不甘。


    因為那些情緒對病情毫無幫助,隻會拖累自己,拖累別人。


    淒淒冷風,


    隻是情緣似夢,


    借酒相送,


    送不走心中苦痛。


    奈何命運作弄,


    舉杯相送,


    送不走腦中臉容。


    天色已冷,一切前塵如夢,


    寧願此生不相逢,


    難說心痛,


    難忘情已如風。


    似是腦海中來的歌聲裏,看著桌子上的雙人合照,回想著拍下這張照片的時候,楚南歌輕輕覆下再輕力的拆開抽出來,低聲的呢喃自語。


    “夢醒了...楚南歌。”


    昨天的電話提示中,方晴已經把這次官司的錢全數存回了自己的戶口,隻有多沒有少,想來是從陳羽童口中知道了一個大概數目。


    再看了一眼照片,楚南歌輕笑了兩聲,不知道是笑自己還是笑什麽,但聲音中的嘲諷之意卻是極濃。


    “算了...。”


    低聲的呢喃回響時,楚南歌沒有發現房門外的葉楠就那樣在門縫中看著他寫日記,拆相,再把照片放在日記簿的最後。


    那裏還有另一張照片,葉楠沒看清,但可以猜到。


    這一個夜中葉楠時不時就驚醒,然後走到楚南歌的房間中看一眼,才又重新睡回去。


    她怕,怕明天醒來就看不到他。


    他隨時都可能會在一次病發中離開。


    “葉子,你看起來很累,睡一會吧,一小時也是好的。”


    正在白雲內的飛機艙中沒有很多人,楚南歌看著輕聲細語的人,看書看電影的人,躺平在椅上睡覺的人,側頭對葉楠笑了笑,勸說她多少都睡一睡。


    她的臉色實在很是憔悴,淡淡妝容也掩蓋不住。


    “嗯,有事記住叫我。”


    “放心吧,我上機前才吃了藥,不會有事的。”


    楚南歌今天的臉色看起來很是不錯,甚至比葉楠來得好。


    出院前,他找那位主診醫生談過,知道自己現在隻要不撞到,跌倒,問題並不會很大。


    當然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他不會再因為抽搐陷入昏迷。


    “好吧,我睡一會。”


    拉了拉身上的薄被,楚南歌笑了笑便轉頭望向窗外的白色雲海,他坐飛機時很少睡覺,更多的是望著雲海不知道在想什麽。


    離開熟悉的城市,步入另一個陌生的城市,楚南歌沒有感到什麽不習慣,經常出外做事的葉楠更不會。


    左手拄著拐杖走入那間簡單,寬敞明亮的屋子中,看著似乎一塵不染的新家,楚南歌輕笑道:“去那找到這一間屋子?很是不錯。”


    葉楠隨手扔下行李箱笑道:“民宿而已,很好找,隔壁就是醫院,我和屋主談好了租一年時間。”


    “那就謝謝葉富婆了。”


    “客氣,客氣,我早知道你不會付錢。”葉楠眯著眼揮揮手笑道:“所以錢是小何子出的,我覺得他會在你手上拿回來,不用謝了。”


    三房一廳的房子內,楚南歌四處走了走,看著一臉疲倦的葉楠笑道:“他拿不回去,嗬嗬。”


    葉楠癱坐在客廳的紅色沙發上,抱怨道:“累死我了,你越來越像大爺了,這一路上都我在拉行李。”


    楚南歌在葉楠的背包上摸出一瓶水遞過去,笑道:“我倒是想拉,可你不讓,這能怪我?來,喝點水,算是小南子孝順你。”


    葉楠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道:“算了,我還真不敢讓你拉,你都變成了瘸子,算我倒楣。”


    “你說我換一把龍頭拐杖如何?那就威風凜凜了,可惜差兩位西裝保鏢。”


    昏迷中醒來後,原本隻是在偶爾間有點高低腳的人,如今變成了一個瘸子,就連走路都一拐一拐,有時候看起來隨時會跌倒。


    葉楠知道那是血管壓住左方腦部神經導致的問題,在病情好轉前根本解決不了,所以她又怎敢給楚南歌去拉行李。


    喝了口水,大字型攤在沙發上的葉楠沒好氣道:“我就是你的保鏢了,而且還是雜役,認識你就是一個錯誤,不過算了,你快睡一會兒,晚點我們去吃地道小吃,明天你入院就不能吃了。”


    另一張椅子上的楚南歌笑了笑也沒介意葉楠的話,平靜道:“嗯,你也睡一會吧。”


    三房一廳的臨時家中,隨著兩人各自進房頓時安靜了起來。


    睡下便又張開雙眼的楚南歌苦澀的笑了笑,也沒按響那個出發前何書桓買給他的小鍾。


    他知道葉楠已經很累,他想讓她多休息一點。


    楚南歌看著不受控製的右半邊身子,左手握住小鍾就那樣靜靜躺著,不言不語,他的意識還是很清醒,就是控製不了自己。


    甚至控製不住自己流淚。


    沒有人會想死,所有人都想活下去,可有時候不管誰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至於壓抑血液循環的藥物,隻能早晚各一次。


    所以病發了楚南歌也不敢吃下,因為他們到步這個新家,時間才匆匆去到下午一點。


    更何況抽搐症狀已經出現,這時候再吃藥亦遲了。


    口服的藥物從來都需要時間發揮效力。


    幸好抽搐很快便過去,就如往日般從有感覺到抽搐,再到停止,一分鍾內便停下。


    抽搐過後,楚南歌才在疲倦中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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