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龍斬腦袋裏生出了記憶,他便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名修士青苗,生活在無邊無際的修士營中,這裏沒有同情、沒有哀悼亦沒有人在意人心的冷暖。


    有的隻是時時刻刻被牽引的步伐和敲在心裏的鳴鍾:永恒效忠神爵!誓死捍衛神爵!


    為了此,無數少年苦苦修煉,每天必有一些人像垃圾一樣被扔出去、也有一些人受不了火煉冰釋的日常訓練而暴亡、更有人為了激發源魄反倒自噬斃命。


    有成堆的屍體被推出營區,去了哪裏沒人知道,然而他們原本從哪裏來也是個謎。


    龍斬是無數個謎題中的一個。


    他不知道父母是誰,又如何來到修士營。


    飄蕩在修士營上空的神爵獵鷹戰旗是他記憶裏最初的畫麵,那時的他隻有三歲。


    他的世界裏隻有無邊無極空洞的蒼穹和廣袤的海洋。


    從四歲修習開始,身邊的夥伴一個一個的逝去,如果他們有罪,便是他們身體裏並不存在第八魄,修煉到肝腸寸斷終而成為廢品。


    記憶裏殘酷的童年飄來蕩去死亡的味道。


    然而他和流火是幸運的。


    在那一批萬名修士青苗中僅出了兩位法修士,被激發出的源魄在他們的眉心間留下了身份的圖騰。


    進而從一珠修到九珠,直至登峰造極。


    龍斬賜宇秀宮,封九珠劍魂,流火賜巫玄宮,封九珠巫幻,自此富貴榮華、似錦前途。


    然而,龍斬並未因此而歡喜,身居富麗宮殿、良田莊園百畝,心裏卻盡是空蕩蕩回旋的風聲和難以言說的蒼寂。


    萬般榮耀建立在多少年輕的白骨之上,那些少年不知來處,魂歸他鄉.....


    流火與龍斬有著同樣的過去,這樣的過去可以說無限光輝,也可以說是無以複加的蒼白。


    同命相連,惺惺相惜。


    流火的臉上有更多的釋然和灑脫,龍斬希望他所看到的樣子便是最真實的流火,可他確十分清楚在流火內心裏是更加悲壯的痛苦和最灼心的茫然。


    隻不過修習九珠巫幻術的流火比他更擅長偽裝自己。


    此時此刻,龍斬凝著流火那張桃花依舊盛開的嬌小玉容,眼神篤定的要跟著他走,他的心髒不自禁的顫動得有些忘我。


    環過流火細小脖頸,緊緊入懷。


    晨曦在天空中四散開來,落滿了龍斬的肩膀,擁有完美弧線的唇輕輕蜿蜒,噙著些許感動些許無奈。


    他本可以選擇不去鐵礦山,像震天一樣回去領賞,流火亦沒有勸他回去,因為她了解這個同她一起長大的男孩。


    他嚐嚐目中無人,也嚐嚐口無遮攔,但卻有一顆對除妖服魔、匡扶正義狂熱的心,就像是一個中了邪的信徒忠誠於信仰。


    他愛流火。


    這是他心中另外一個信仰。


    無數個孤獨的夜裏月光舞蹈、星輝熠熠,他因思念那些逝去的夥伴而終日失眠,是流火陪伴他在屋頂上暢吐心聲、互訴綿腸。


    很少人知道其實流火的眼是瞎的。


    他曾抱著流火的身體跪在漫天的雨花裏,她用手捂著眼睛,鮮豔的血液從她的指縫中流出來,她因修煉瞳術而反噬雙眼。


    龍斬難過的要死,她是我曾經發誓要保護的流火嗎?


    她嘴角竟勾起,然後便昏迷了過去。在昏迷前對龍斬說了一句話,因為這句話,他確定她也是愛他的。


    “龍斬哥哥,我知道你是我們這群青苗中最優秀的,而我卻軟弱不堪,我不想被當作廢人趕出營區,是因為如果那樣我就再也不能陪伴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必須和你一樣強大,龍斬,我失敗了嗎,我什麽都看不到了.....”


    她昏迷了三天三夜,失明了的青苗一定會被當做廢人扔出營區,自生自滅,然而天意難料,失明的過程讓她激發出了源魄,成為萬眾矚目的法修士。


    他的眼是瞎的,她卻可以靠源魄分辨周圍的一切景象和動靜,誰也想不到那海洋般壯闊的眸子竟然什麽都看不到。


    晨曦已至。


    “讓我跟你一起去吧。”流火依偎在他懷裏喃喃哀求。


    “你真是跟我一樣傻.....”晨光打在龍斬臉上一抹白色的痕跡,冰冷的臉上乍然繁花飛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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