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吃飯的點兒,所有同學都蜂擁去食堂。


    穀雨跟在後麵,他們怎麽做,她就怎麽做。一上午的課讓她應接不暇,說實話,她覺得這兒的老師還不錯。學生嘛,怎麽說呢?如果說他們是狼蟲虎豹,那麽她就是一隻蹲在草叢裏觀察動靜的小兔子,反正叢林裏到處都生機勃勃,她什麽都不做,看著他們也挺快樂。


    隻要他們不向她揮舞爪牙,她應該也沒什麽可怕的。


    “哎,新同學,認識一下!”上午打人那個黑大個子大喇喇地把餐盤放在穀雨的邊上。


    穀雨略略緊張,看那人的食物堆得像山一樣,不過,人家這塊頭好像確實可以消滅一座山。


    “我——盧穀雨!”


    “盧——穀雨?這三個字放在一起好拗口啊,以後叫你穀雨吧!”


    “嗯!”穀雨低低應了一聲,趕緊把玉米拿在手裏小小地咬了一口,壓壓驚。


    “我叫龐統。這名字熟吧?”


    穀雨搖搖頭,這名字真不熟。


    “龐統龐士元啊!鳳雛先生!”他說完看穀雨的反應,而穀雨則一臉茫然,他隻好無所謂地搖搖頭,“算了,你記住我外號就記住名字了,有人叫我炮筒!”


    穀雨不禁想笑,可又覺得笑出來不禮貌,趕緊把玉米捂在嘴上。


    “上午看到我打人了,別害怕,我不常打人!這學校對打架處理得非常狠,我有分寸的!”


    穀雨不解地看他一眼。


    “真的,我料定他不會告狀我才揍他的。你想,如果他因為我‘教育他’去告我的狀,他在這個班裏還怎麽待?孤獨死他!就他那皮瘙肉癢的勁兒,我早煩他了!”說完,他狠狠地咬了一口炸雞腿。


    “替天行道?”這句話脫口而出。說完穀雨也吃驚她會說出這種話來,心裏不禁埋怨,“無法無天”怎麽不給她“傳染”點好的。


    “對了,就是替天行道!”龐統明顯被這句話取悅,他感覺自己一下子高大起來。


    “以後,有什麽難事兒跟我說!雖然現在不常打架。……你知道吧,打架一但打出名聲來,其實就不需要再去動手了,那個太low!”


    穀雨點點頭,她覺得這個黑大個子很有點江湖大哥的氣魄。他厲害,但不痞,看人的眼神很真誠。


    她倒完了盤子,往外走,準備看看校園,卻被人叫了一聲:“哎,新來的!”


    她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正是挨了打的周全。


    他現在衣冠楚楚、神情安泰,一點都沒有受挫之後的頹喪。穀雨也算服了他了。一個人能屢戰屢敗,這得多麽強大的靈魂!


    “告訴我你的名字!”他的口氣就像稽查一樣。


    “盧穀雨。”她一下子就配合了他的狀態。這是不由自主的。


    “什麽名兒,這麽拗口!得了,以後就叫你小雨!”他自顧自地就做主了,弄得穀雨不禁縮了下脖子。


    “喂,我說小雨,剛才那個龐統跟你說我了,是嗎?”


    穀雨點點頭,又慌忙搖搖頭。


    “你也別緊張,哪個背後不說人!我不是怕他說我,我也可以當著你的麵兒說他,我是怕我的光輝形象在新同學麵前受到影響!”他歎著氣,一副成熟老到的樣子。


    “他說你不會告狀!意思就是……你胸懷寬廣!”穀雨小心翼翼地撿了條蟲子喂給他。


    果然,這句話讓周全非常受用。


    “就是,我這個人,能招事兒,但是也能認識錯誤、原諒他人。知道吧?這叫悅納自己、包容別人——這是生存哲學!”


    穀雨傻傻地點點頭。似乎覺得這個人也是不討厭的。


    周全問:“我家裏是做文玩生意的,你家呢?”


    穀雨支吾了一下,還是不情願地說出“做土產的!”她真的不習慣人家打聽這些消息。


    “行,細水長流!不像我家那個,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穀雨不接腔,她覺得人家還是會聊天,而她就不行了。她腦子裏真的沒那麽多東西。她的生活離他們太遠!


    到了下午,壓力一下子來了。


    物理課是雙語的。生物課也是雙語的。天哪,她幾乎是零基礎的!她反複翻書,看到書明明是中文的,而老師發的學案卻是雙語的。


    這就是國際學校嗎?


    有個臉圓圓的小個子女孩兒,聲音非常好聽,人家小嘴兒巴巴的,回答問題都是英語,流利而清晰。她叫韓波兒。


    上午那個朱齊家,中文和英文混雜著說,好像也不可笑,老師挺鼓勵大家表達。


    那個梳頭發的,又在梳頭發,生物老師提醒說:“姑娘,場合不對,形象不美,在後台完成的不能轉到前台。還是把那些工具放起來吧!”


    那梳頭的翻了下白眼,放下鏡子和梳子,伸了下懶腰,看著窗外。


    等老師又接著講葡萄糖的時候,那梳頭的忽然說:“窗外是如此醉人的春天,我何必在這死悶的屋子裏消耗青春!”


    說完,她兀自站了起來,從穀雨身邊經過,打開後門出去了。


    老師愣了一下。


    “老師,她思春了!”有人叫了一嗓子,是朱齊家。


    同學們“哈”地笑了。


    忽然,周全咿咿呀呀地唱開了:“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麵,迤逗的彩雲偏。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


    天哪,穀雨驚呆了,他居然唱的是昆腔兒旦角!


    朱齊家知音般地跟了一句:“遊完驚夢!”


    有人捧場地叫了一聲“好!”。那“好”字的音尾拉得長長的,瞬間課堂變成了一個戲園子。


    穀雨同情地看著台上的老師。


    可是,那生物老師似乎也沒有生氣,她鼓了幾下掌,大聲說:“快樂五分鍾已經超了一分鍾,讓我們接著研究葡萄糖!”


    有人聽話地整束表情。有人還沒有從剛才的興奮勁兒過來,不過,戲園子確實又變回了課堂。


    穀雨望了下窗外,那個梳頭發的站在銀杏樹底下不知在幹嘛?


    嗯,好像在跟樹幹說話。


    對了,她的名字叫陳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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