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談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明明適才四周還喧囂不已。


    這靜很及時,像是為了配合劇情突然被掐斷的bgm一樣。


    有灰落到薑湖臉上,她眼皮一跳。


    在這一方暗色中,她看到了一雙睜開的眼眸,而不是閉合的雙眼。


    光線太暗,薑湖看不清瞿藺那雙眼睛裏的內容。


    他睜眼,她倒也沒感覺到有任何不適。


    瞿藺這一闖一抱是個人形盔甲,並非意有所圖,薑湖懂得分辨。


    這麽靜,該說點兒什麽,但她還裸著,說什麽都不算合適,打破靜寂也不是首要任務。


    不說了,薑湖這麽決定。


    兩秒後,薑湖動了下胳膊,輕掙。


    瞿藺鬆開了環住她的手臂,左肩用力,往身後一推,推開了壓在他背上的鐵板。


    哐當一聲,鐵板平躺著落了地。


    瞿藺背過身,離薑湖遠了些。


    貿然闖入情非得已,鐵板砸在背上不疼,他進去隻是擔心薑湖被埋在裏麵。


    但薑湖沒叫喊,也沒動手對他的冒犯示以不悅,他倒有些意外。


    ***


    剛才他從外麵回來,alma和老唐在餐館一樓大廳內聽京戲,安排給薑湖的那個房間燈是暗著的。


    alma隨口一提,瞿藺擔心薑湖初來乍到會有不便,於是到後院靜等以備她有不時之需。


    附近的軍隊演習頻次不高,炸彈亂飛的次數更是少,她可能運氣很好,給遇上了。


    她一來,勒革罕見的下雪。


    她一洗澡,浴室差點兒全塌了。


    老唐開玩笑說她是妖精,她不是,隻是她一來把勒革襯托成了個妖怪,襯成了個不那麽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


    連這個中餐館裏的配套設施,都一反常態成了紙糊的似的。


    反人類,且不合科學常理。


    ****


    浴室輕薄的塑板牆也倒了一麵,斜支著靠在其他牆麵上,瞿藺背過身後站在牆倒後出現的那個風口,擋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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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沒有聲音傳來,瞿藺於是開口:“冷,穿衣服再出去。”


    薑湖掃了眼隨著適才的震動被掃到地麵上的衣服。


    衣服上麵沾了水,還粘了土。


    土和水混在一起便是泥。衣服沾上了泥,此刻等於廢物。


    人生有很多選擇題。小時候要考慮是先寫作業還是先撒歡玩,後來要琢磨聽一曲民謠時是配一碗酒還是一根煙,此刻薑湖在泥衣服和裸之間,最後選擇了借衣服。


    薑湖望著眼前如山的脊背說:“瞿先生。”


    很陌生的稱呼,瞿藺聞言頓了下,而後嗯了一聲,示意在聽。


    薑湖說:“商量件事,請你脫件衣服。”


    瞿藺:“……”


    瞿藺沒動。


    薑湖知道可能有誤會,於是補充:“一件。我不會要求禮尚往來,不會讓你脫光我再看回去。”


    瞿藺:“……”他並沒有觀察她的身體。


    微一思考,回顧適才的一室混亂,瞿藺想明白了,薑湖需要的是衣服。


    他脫掉外套,依舊背著身從身後遞給薑湖。


    適才滑下來的鐵板將他的外套刮了道口子,口子不長,但不規則。


    薑湖看後眉一蹙,將他寬大的衛衣套在身上。


    這澡顯然不用洗了。


    穿完了,薑湖往外走,瞿藺感覺到身後有人貼近,他頸後的肌膚下意識地一跳。


    瞿藺仍舊站在那個風口,薑湖一彎腰,從他身旁狹小的位置鑽了出去。


    鑽出去後,她快速走遠。


    瞿藺看著明亮月色中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想起來他忘了適才的闖入道歉。


    **


    脫了外套,瞿藺裏麵還穿了一件線衫。


    薑湖走後他轉過身,他身後是一片狼藉。


    瞿藺將橫七豎八的物件略一規整,一番收拾過後,他看到了落在泥水裏的幾件衣物。


    是黑色的,屬於女人的,很顯然是薑湖的。


    瞿藺沒去碰這幾件衣物,應該讓薑湖自行決定是否保留它們。


    瞿藺在室外停留的這十幾分鍾,傍晚停下的雪又開始洋洋灑灑。


    等他回到室內,之前吵嚷的京劇聲已經消失了,大廳裏隻開著盞昏黃的壁燈。


    燈影苟延殘喘般,無氣無力的,弱的照不出室內物件。


    老唐和alma也已經不見了。


    瞿藺穿過大堂,準備上樓。


    他剛拐到樓梯口,突然發現樓梯上有個坐著的人影。


    人影隱於暗處,靜默著。


    瞿藺將樓梯口處的那盞壁燈摁開,發現坐在樓梯上的人是薑湖。


    **


    燈開了,已經換了一身整潔衣服的薑湖抬眸問瞿藺:“聊聊?”


    沒有拒絕的理由,瞿藺應下。


    他適才打開的這盞壁燈和大廳裏的那盞一樣昏黃,薑湖的臉龐在這抹暈色中顯得柔和。


    薑湖問他:“你是中國人?”


    瞿藺說:“是。”


    薑湖微眯眼,回:“巧,我也是。”


    空氣裏有種彌散的尷尬,薑湖感覺到了,但人總會尷尬,正常。


    她又接著問:“北方人?”


    瞿藺回答:“是。”


    薑湖輕飄飄哦了聲,而後說:“不巧,南方人。”


    她仍舊沒有問完:“開戰後,為什麽沒回去?”


    薑湖抬著眸,認真看著瞿藺,和此前在機場時她對他的玩味的審視不同,此刻她眼裏帶著的是誠意。


    立在原地,一直回答她提出的各種問題的瞿藺此時反問:“炮火剛遠,薑小姐又為什麽隻身前來?”


    薑湖說:“為了工作。”


    瞿藺自然已經聽聞她正在翻譯一部作品,但他覺得這不是薑湖奔赴此地的全部原因,這是他來自於直覺的猜測。


    已經鋪墊了好幾句對白了,為了讓最後這句脫口而出的話顯得不那麽突兀。


    薑湖此時才直入正題:“謝謝你的衣服。”


    那會兒她忘了說。


    前麵都是廢話,這句才是正經。


    話落薑湖站起身,不再坐在樓梯台階上。


    她轉身離開的很快,瞿藺甚至沒有察覺她要告辭。


    她走了,瞿藺也開始上樓。


    他右腳剛踩上第一階樓梯台階,突然快走到二樓的薑湖回眸。


    她正色說:“忘了件事。”


    瞿藺目光跟著她,等她說是什麽事。


    薑湖眉目平靜,聲明:“我不是被看了,被抱了逼對方負責、對方娶的女人。今晚睡個好覺。”(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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