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第二日大早,外頭就熱鬧起來。


    寶欽的身子依舊有些沉,聽著外頭喧鬧的聲音,心裏頭雖然直癢癢,可到底還是知道輕重,隻趴在窗戶口聽,並不嚷著要出門。


    那個秦烈,他是不是已經獵到了黑熊呢?


    下午皇後派了人過來探望,送了一大堆的補品,又說晚上有夜宴,問寶欽能不能去。寶欽原本就不愛那樣的場合,正好借著身體不好的借口給推了。誰曉得,大晚上的時候,秦修居然來了。


    他身上有濃重的酒氣,眼睛紅紅的,走路的時候還搖搖晃晃,一看就是喝高了。相比起一向板著臉的秦烈,清雅對秦修還沒那麽發怵,說話時也不像對著秦烈那麽畏懼客氣。見他這幅德行,頓時就沒了好臉色,不悅地道:“五爺,我們公主身子不適,正歇著,不合適見您。”


    若是換了平日,秦修還會嬉皮笑臉地跟她說幾句玩笑話,可今兒他卻紅著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由分說地抱著酒壇子就往屋裏衝。那眼神兒惡狠狠的,頓時把清雅給嚇到了,半句話也不敢多說,眼睜睜地瞧著秦修進了屋。


    “秦……”寶欽聽到急促的腳步聲,迅速轉過頭來,看清是秦修,不由得微微意外,“五爺,您怎麽來了?”說罷,又吸了吸鼻子,眉頭皺起來,“你喝了多少?醉了?”


    秦修不說話,抱著酒壇子徑直走到她床前,一屁股坐下,瞪著眼睛瞧她,問:“你怎麽又躺床上了?”


    “身體不好了唄。”寶欽苦笑,才開口,胸口又一陣悶痛,忍不住輕咳了幾聲,臉上頓時咳得一片潮紅。“五爺你今兒這是怎麽了?”


    秦修悶悶地哼了一聲,過了好一陣,才不高興地道:“父皇給我訂了門婚事。”


    “這是好事啊!”寶欽又驚又喜,臉上將將綻放出笑容來,又瞥見秦修的臉色,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五爺您不滿意?”


    “滿意什麽啊!”秦修氣得直跳,“這京城裏那麽多漂亮姑娘,他指誰不好,偏偏給我指了那個男人婆,凶巴巴的不說,力氣還大。上回……”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臉上一紅,便沒再繼續下去,喃喃地道:“反正……反正我才不娶她。”


    敢情是嫌棄人家姑娘不夠溫柔!寶欽哭笑不得地想,就秦修自己這幅德行,居然喜歡溫柔的姑娘?那他怎麽還隔三差五地往行宮裏跑?清雅和她,怎麽著都跟溫柔二字搭不上邊啊?


    “那……那位小姐,長得可漂亮?”


    “長得漂亮有什麽用?”秦修忿忿地道:“長得漂亮又不能當飯吃。反正我是決計不會娶那個吳家小娘們兒的,父皇他非要逼著,那他自己去娶好了。那個囂張跋扈的小娘皮,連爺都敢打,以後進了門,還有什麽事情幹不出來?”


    寶欽隱約想起這個什麽吳家小姐的事兒了,上回秦修不是還在她麵前抱怨過一回,那個險些把他從馬上拉下來的“奇女子”。雖說秦修對她沒幾句好話,可寶欽卻對這位未曾謀麵的吳小姐充滿了好奇和好感――這姑娘跟她多像啊。


    因為有了這樣的認同感,不論秦修怎麽埋汰人家吳小姐,寶欽反正總是替她說話,罷了秦修幹脆不說了,不悅地把酒壇子朝桌上一扔,氣鼓鼓地高聲道:“你到底是誰朋友?有你這樣老替人家說話的麽?”


    “有你這麽跟你嫂子說話的麽?”他話剛落音,秦烈就板著臉進來了,冷冷地盯著秦修看了一眼,沉聲罵道:“喝了幾口黃湯,倒跑你嫂子這兒耍橫來了。有本事怎麽不去找父皇鬧?欺軟怕硬的東西!”


    秦修本就和他處不來,這會兒又喝了酒,性子愈加地暴躁起來,氣得直跳,指著秦烈的鼻子就大聲吼:“你喊什麽喊?我跟公主說話,要你管?她而今還沒嫁呢?就管人家叫媳婦兒,你才沒臉沒皮……”


    話未說完,秦烈就已經下了手,狠狠地一個手刀砍在了他的肩井穴上。等秦修一倒,他就毫不客氣地把人給拖了出去。一會兒,又拍了拍手進屋了,一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淡然表情,朝寶欽問:“吃了藥沒?”


    寶欽眨巴眨巴眼,沒回他的問題,反問道:“三爺獵到熊了?”


    秦烈一愣,爾後眼睛裏閃過局促的神色,很快又恢複了常態,“秋獵才第一天,急什麽。”


    寶欽抿嘴笑,“那我就等著三爺的熊了。”


    他們說了沒幾句話,司徒就來了,又仔細地給寶欽診了脈,開了藥,罷了才道:“倒也不必整日窩在房裏,出門走走也是好的。隻是切記不要激動,唔――”他瞥了一眼身邊的秦烈,裝模作樣的吩咐道:“阿烈若是閑著沒事兒,就陪著七公主在附近走一圈。”


    秦烈立刻會意,偷偷地朝司徒瞄了一眼,司徒立刻朝他擠了擠眉毛。


    寶欽本就是個外向的性子,聽了司徒這話,頓時一刻也坐不住了,趕緊換了清雅進屋,伺候著她換了衣服,急急地出了院子。


    秋獵是秦國的習俗,每年都會來這麽一次,短的十來日,長的更有半年。所以圍場這邊的行宮修葺得極好,建築竟比皇宮還要精致些,隻是規模略小,倒顯得愈加地玲瓏。


    整個行宮因山而建,出得院子便可見不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川,近處有水,形成狹長的湖泊,湖畔遍植楊柳,而今尚未到深秋,故枝葉還算繁茂。湖上則架著曲曲折折的廊橋,中央有座亭子,上頭蓋著厚厚的稻草,遠遠瞧著,倒有幾分拙樸的美感。


    秦烈便引著寶欽往湖心亭上走。


    那亭子裏原本是空著,隻是她們走得慢,等走到的時候,裏頭赫然已經有了人。寶欽眯起眼睛瞅了一眼,頓時連連苦笑。所謂冤家路窄,說的可不就是而今這場景。亭子了坐著的不是旁人,正是一直與寶欽不和的王家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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