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寶欽施施然地落了座,:/才坐下,懷裏的笨笨就忍不住鑽了出來,伸出爪子去抓案幾上的蜜水梨。梨子還沒塞進嘴裏,就被寶欽身邊桌上的貴婦側眼瞧見了,先是驚得長大了嘴,反應過來之後頓時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人也躲到了兩三丈之外。笨笨被它一嚇,手一抖,到了手的梨子又給抖落了,咕嚕咕嚕滾出老遠。


    不說宴席上的賓客,就連戲台上唱戲的那些戲子們也都被她這淒厲的高嗓門給嚇得住了嘴,偌大的登瀛台上頓時一片死寂。秦帝冷冷地朝那個夫人瞧過來,目光淩厲。貴婦麵色如紙,渾身顫抖如篩糠,無力地指著寶欽的方向,帶著哭腔道:“熊……有熊……”


    方才大家夥兒的注意力都在戰事上,聽聞寶欽閃點突擊凱旋而歸,一時都還震驚著沒回過神來,根本就沒人注意到她懷裏抱著的那個黑乎乎的大家夥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而今聽貴婦一提醒,這才探著腦袋瞧過來,仔細看清了,又是一陣唏噓。


    皇後娘娘最是好奇,離得這般遠,也睜大眼仔仔細細地打量,一邊看還一邊輕拍秦帝的衣袖,疑惑地問:“陛下你眼神兒好,可曾看清了,真是一頭熊?這七公主膽子還真大,帶著隻熊跑,也不怕被咬著了。”話雖這麽說,她麵上卻無半點慌亂之意,眼睛裏頭隻有好奇。


    秦帝和她這麽多年夫妻,哪裏不曉得她的心思,沉著臉朝寶欽瞥了一眼,吩咐道:“公主把那隻熊抱上前來讓皇後瞧瞧。”


    剛剛還蠢蠢欲動準備告狀的文貴妃挪了挪屁股,嘴長到一半趕緊又閉上,僵著臉擠出些笑容來,強笑著誇獎道:“七公主還真不像鄭國人,便是我們京裏的小姐們瞧見了黑熊都要嚇得哭起來,公主偏偏麵不改色,這樣的膽色,真真罕見。”


    她雖隻是無心之說,可清雅卻聽得一陣膽寒,所幸自跟著寶欽進京起就早有了心理準備,而今聽得此話,麵上雖是一緊,卻還不算太難看。旁人並未注意,隻有正對著寶欽坐著的四皇子朝她瞥了一眼。


    秦帝冷冷道:“她是老三未過門的媳婦兒,膽子大些不稀奇。”


    眾人都跟著恍然大悟般地點頭附和,好像寶欽的膽子大果真跟秦烈有關係似的……


    寶欽抱著笨笨起了身,剛準備走,笨笨卻伸出爪子一把抱住桌子柱不肯走,嘴裏發出“哦哦——”的聲響,眼睛卻死死地盯著盤裏的吃食,誓死不肯動。眾人見狀,也顧不得那是隻熊了,頓時哄堂大笑,尤其是司徒和秦修,遠遠地還拿手指著她,笑得前仰後合,好不誇張。


    寶欽也有些紅臉,趕緊撈了隻梨在笨笨麵前晃了晃,它這才鬆了手,一把抓住梨子往嘴裏塞,呲牙咧嘴地幾口就吃完了。這時候,寶欽已經快步走到了皇後跟前,小心翼翼地把笨笨舉起來給皇後看,又小聲叮囑道:“把桌上那些吃的拿走,要不一會兒它又要撒潑。”


    皇後忍不住笑起來,道:“這熊瞎子小的時候瞧著倒是一點也不嚇人。”說話時,還大著膽子伸出手來在笨笨的腦門上摸了摸。笨笨立刻不要臉地往她手裏地蹭,傻兮兮地討好的樣子,立刻逗得皇後高興起來,居然又從桌上拿了個蘋果來逗它。


    一見到吃的,笨笨立馬就興奮起來,在寶欽手裏掙了掙,竟要衝到皇後身上去。不說身邊伺候的那些公主太監們嚇得臉上立刻變了色,就連秦帝也都猛地站了起來,一副要衝過來救人的架勢。


    但笨笨一搶到蘋果立刻就消停了,回頭就躲在了寶欽的懷裏,卻不急著吃東西,使勁兒地把蘋果往寶欽的懷裏塞,那憨憨的臉上居然還透著一絲半點的小精明,直把皇後逗得哈哈大笑。笑罷了,才揮揮手讓寶欽回去,道:“這小家夥跟你有緣分,還是你自個兒抱回去,日後養大了,指不定還會護著你。”


    寶欽笑著謝過,轉身往回走。剛剛落座,就聽到上首的秦帝忽然開口問:“這頭熊是你獵到的?”


    寶欽一愣,不由得下意識地朝秦烈看了一眼。那邊的他已經站了起來,一派自然地朗聲回道:“是兒臣送的。”


    眾人紛紛微笑起來,看著她們的眼神裏都帶著幾分曖昧,隻有秦修有些不悅,小聲地嘀咕道:“不過是頭小熊,這有什麽,趕明兒我去獵頭老虎過來。”


    一旁的司徒要死不死地打擊他,“五爺你就不曉得了,而今老虎可不吃香,一天就能獵到三頭,遍地都是……”


    宴席到一半的時候,王雁如總算回來了,身上的衣物雖還齊整,可麵上的表情卻十分狼狽。瞧見寶欽一臉閑適地坐在那裏,王雁如的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後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眼淚唰唰地往下流,弄花了費了好大力氣才畫好的妝。


    國公府那邊很快就有人過來拉了她回去坐下,小聲地勸慰著什麽。大家夥兒卻是笑嘻嘻地看熱鬧,指指點點的,絲毫沒有忌諱。秦國的風氣本就如此,今兒若是寶欽輸了,亦如此。


    王雁如哭罷了,一抹眼淚,霍地又站起身來,指著寶欽咬牙切齒地大聲道:“我……我不服,我要和你單挑。”


    “我不允!”寶欽剛想開口,卻被秦烈搶了個先。


    他已然站了出來,緊繃著一張冷臉,看也不看王雁如,寒意惻惻地朝台上眾人掃了一眼。他那雙眼睛裏寒意斷冰徹雪,掃到誰的臉上誰就要忍不住低下頭去躲開他的目光,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待四周一片死寂了,秦烈才冷冷道:“二小姐真當這裏是國公府呢?七公主可不是你們府上的丫鬟,你想怎麽捏就怎麽捏。先前這比試之事,兒臣不過是看在母後已經應了才不曾言語。本想著無論輸贏,隻待事情完結便作罷了,卻不料二小姐竟是如此不講道理。輸了不曾檢討自己技藝不精,反倒還要變本加厲。誰不曉得公主身子不好,前些天還一直臥病在床,連院子門都不曾出,也虧得二小姐竟能想出如此陰損的主意來。你若是真想要個贏字,本王代公主服輸就是,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秦烈平日裏單單是端著一張冷臉就已經煞是嚇人,更何況這般疾聲厲色地訓斥人,一時間,這登瀛台上頓時一片寂靜。


    王雁如早被他罵得連哭都忘了哭,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國公夫人一臉尷尬,想說什麽,卻是半覺辯解的話也說不出口,列席的眾人亦均被秦烈的氣勢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最後還是秦帝出聲打破了僵局,朝秦烈柔聲道:“你這老三,有話好好說不行,非要這麽大聲。”這哪裏是責備,分明是站在了秦烈這邊。罷了又一反常態地朝寶欽笑起來,一臉慈愛的樣子,與皇後善良道:“今兒公主大勝,理應大賞。梓童你看,要賞些什麽東西才好。”


    皇後趕緊道:“要不就那尊白玉觀音像,這還是好多年前太皇太後賞給本宮的,一直喜歡得很。”


    秦烈涼涼地插話,“上回不是說了讓公主自己要麽?她還沒想好。父皇別想著隨便拿點兒東西搪塞掉。”


    秦帝聞言立刻罵道:“朕什麽時候要搪塞她了,不過是賞個東西,又不是賞給你,你急什麽。”說是罵,其實語氣甚是溫和,聲音裏還透著一股子親切勁兒。這樣的態度,不說旁的皇子們,怕是連太子也極少有這待遇。秦修立刻就委屈了,偷偷揉了揉眼睛,別過臉去,也不管身邊坐著的是最討厭的司徒了,小聲地道:“父皇果然還是最疼三哥,旁人都比不上。”說著,眼睛就開始泛紅。


    司徒原本還想笑話他幾句,瞧見他這吃醋傷心的樣子,頓軍自己好像在欺負小孩子,隻得生生地忍住了,憋得一臉通紅。


    秦烈目的達到,遂不再多說,代寶欽謝了皇後,爾後慢悠悠地坐下,那理所當然的樣子,儼然自己就已經跟人家成親了似的。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寶欽也不好說什麽,隻是狠狠地朝秦烈瞪過去,待他看過來的時候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秦烈卻一本正經地朝她點頭。旁人看起來,卻好像這二人來眉來眼去一般,某些“心懷不軌”地愈加地心酸了。


    宴會結束後,寶欽還是讓清雅把那尊觀音給抱了回來,一回院子就讓收到櫃子裏去。


    “那東西一看就精貴得很,千萬莫要碎了。”寶欽特意叮囑道,心裏頭卻忍不住腹誹秦帝太小氣,怎麽也不賞些實惠的銀錢,這玩意兒好看是好看,可一不能吃,二不能拿去換錢,還得小心翼翼地供著,若是不留神地打了,還得撓心撓肺地肉疼一番,豈不是太不劃算。


    更要命的是,回頭她還得自己倒貼些私房去慰藉侍衛營的那些士兵們。雖說這場勝利來得快,但好歹也是費了不少力氣的,無論是真仗還是假仗,總不能讓大家夥兒白幫忙。既要馬兒跑,就要馬兒吃飽草,這是寶欽很早以前就明白的道理。


    等晚上的時候,秦帝竟然派人又另送了許多東西來,既有珠寶首飾,也有元寶銀兩,更多的還是些衣服料子,滿滿地堆了一桌。寶欽立刻就也不偷偷地說人家壞話了,趕緊讓清雅領著兩個丫鬟把那些銀兩送到侍衛營去。


    沒多久清雅就回來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進屋後就朝寶欽抱怨,“那個二愣子當真無禮,收了銀子還不肯放人,非要奴婢跟您說——”她頓了頓,臉上顯出啼笑皆非的神色,“他讓公主替他留意些,要找個豐滿圓潤好生養的媳婦兒。”


    寶欽一口茶頓時就全給噴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熊同學今天出境時間挺長的了吧,嘿嘿^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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