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


    島上早已是一片混亂,到處都是人,亂糟糟地跑來跑去,嘴裏大喊著抓刺客,:/


    他們上岸不到兩天,攏共才昨兒上午出去轉了一圈,識得他的人不多,所以秦烈十分順利地到了倉庫。昨兒過來觀看的時候,倉庫四周戒備森嚴,到處都是守備的護衛,這不過一眨眼的工夫,這裏便隻剩橫七豎八的一大片屍體,至於原來森嚴高聳的倉庫則幾乎被夷為平地。


    四周沒有打鬥的痕跡,秦烈想不通五斤到底去了哪裏。


    繞著倉庫走了一圈,他總算在地上找到了五斤的匕首——那是前年五斤領軍剿滅了一支燕軍後他親手贈予他的表禮,五斤素來都是不離左右,若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怎麽會把匕首都給丟了。


    秦烈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不遠處的倉庫忽然又是一聲巨響,竟有一股巨大的衝勁朝秦烈襲來。也虧得他馬步紮得穩,這才避免了一屁股倒在地上的悲劇。可是——他心裏陡地一亮,頓時想到了什麽,低頭朝四周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小水溝裏,心裏頓時有了主意。


    水溝這邊的灌木長得極好,鬱鬱蔥蔥的,幾乎要將小小的水溝全部遮蓋住,而五斤則像攤爛泥似的躺在水溝裏,腦袋探出水麵,卻糊了一頭的淤泥,黝黑的淤泥更襯得那一張臉煞白煞白,甚是嚇人。


    秦烈跳下水溝將他撈起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氣若遊絲,隻怕是被那炸彈狠狠震到了心脈,受了重傷。秦烈不由分說地將五斤背起來,腳上用力跳上岸,再不看身後滿目瘡痍的倉庫,飛快地朝河邊奔去。


    前頭一段走得都還算順利,便是有人瞧見了他們,也沒過來問,眼看就要進了林子,不遠處忽然鑽出了一支隊伍,浩浩蕩蕩,隻怕有二三十個人,領頭的赫然就是李忠勃。


    他們今兒鬧出這麽大的事來,李忠勃哪裏還會猜不出他們的身份有鬼,當下大喝一聲,指揮著手底下的士兵們衝過來。他們人多,手裏又有兵器,秦烈便是再有能耐,也沒法以一敵百,隻得飛快地往林子裏衝。


    若隻有他一人,旁人自然攔不及,可而今背上背著五斤這麽個大個子,如何還能輕便如飛,不多久便被眾人圍在了中央。李忠勃也喘著氣衝了上來,一臉憤恨地指著秦烈喝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人?竟敢私闖無名島,快快報上名來!”


    秦烈哪裏會吃他這一套,若果真被李忠勃曉得了他的身份,隻怕豁出命去也要把他留下。根本不回他的話,秦烈把五斤放在地上,迅雷不及掩耳地反手把他左手便靠得最近的士兵的脖子給扭斷了。眾人隻覺眼前一花,還未回過神來,他已抽出腰間的長劍,收割了三條命去。


    李忠勃哪裏曉得他竟如此勇武,嚇得連連後腿,嘴裏卻還大聲招呼著士兵們進攻,罷了又讓人去搬救兵。


    秦烈三下五除二,不多時便收拾了大半,可與此同時,島上護衛的士兵們也源源不斷地朝這邊湧來,更要命的是,他們手裏還拿著弓箭。


    “射,快射!”李忠勃被秦烈的勇武嚇得臉都白了,生怕一不留神他就要突破重圍衝到自己麵前,也顧不得場上還有己方的士兵,當下指揮著弓箭手們射箭。


    “嗖——嗖——”幾聲響,秦烈靈活地躲過了第一輪亂箭,又飛快地抓了個士兵擋在身前,一邊躲一邊殺,瞧著竟是遊刃有餘。李忠勃原本就隻是個文臣,哪裏見過這樣勇猛的人物,愈加地心驚膽顫,連連後退了許多步,扯著嗓子大吼著讓弓箭手們繼續射。


    不多時,秦烈手裏的士兵便被射成了個刺蝟,遠遠瞧著十分可怖。他雖勇武,可到底隻是凡人,這一連番的攻擊之下便有些乏力,尤其是還要鼓著地上的五斤,動作愈發地有些力不從心。


    李忠勃卻是瞧出了些苗頭來,頓時興奮起來,又往前走了幾步,卷起袖子厲聲喝道:“你這亂臣賊子,還不快快投降,不然,今兒——”他的話尚未說完,卻瞧見秦烈手裏一動,李忠勃心思最是敏感細膩,一見不對勁就趕緊往士兵身後躲,爾後隻聽得“啊——”地一聲慘叫,他身前那個侍衛已被利箭刺穿了胸口,立時便倒在地上,汩汩地淌了些血,三兩下便咽了氣。


    “就地格殺,格殺!”他原本還想著要拿秦烈的活口要回去交差的,而今被秦烈嚇了一嚇,再不敢有旁的心思,隻盼著那些弓箭手們能掙點氣,一次要了他的命。


    秦烈連著擋了兩三撥箭,終於一時失守,一支冷箭狠狠地釘住了他的右手胳膊,虎口一陣,手裏的長劍頓時落了下來。


    李忠勃見狀,立時高興起來,探出腦袋又大聲喊了幾句,說著話,忽然又噎住,腦袋一縮,便又躲了回去。


    秦烈卻是顧不得這麽多,左手飛快地撿起地上的長劍,正欲揮劍再擋,身後忽然冒出個纖細的人影來,當仁不讓地擋在了他的前方——赫然就是寶欽。


    “三爺,我們來了。”老七在後方激動地喊,“你們這群王八羔子,膽敢傷了我們三爺,看你們七爺爺好好教訓教訓你們。”說著話,便舞著手裏的大刀朝士兵們衝了過去。才跑了不到一丈遠,就被敵軍的箭陣給逼了回來,灰溜溜地退到了秦烈的身邊。


    寶欽也順勢靠在了秦烈的另一邊,三個人組成一個牢固的三角,將昏迷不醒的五斤牢牢地鎖在中間。


    “他們人多,不宜戀戰。”秦烈強忍住心中巨大的震撼,努力地沉聲吩咐,“一會兒老七背著五斤先走,我和夫人斷後。”


    “啊——又是我!”老七怪叫一聲,頗有些無奈,“三爺,要不,還是屬下斷後,您讓夫人背著五斤先走唄。”


    秦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老七頓時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多話,彎腰就把五斤扛在了肩上,又朝秦烈和寶欽作了個手勢,爾後一溜煙地就背著人衝進了林子。


    寶欽則迅速地過來和他靠在一起,一前一後地擋了一陣,竟是天衣無縫。


    估摸著老七走得夠遠了,二人這才相互使了個眼色,飛快地往林子裏衝去。李忠勃見狀,也趕緊高聲招呼著士兵往前追。


    一進林子,秦烈二人便占了好大的便宜。林子裏到處都是樹和灌木,一來可以遮擋人的視線,二來弓箭手們在這裏便發揮不了作用。


    “殺幾個人再走。”寶欽朝秦烈作了個手勢,指了指上頭,秦烈會意,微微點頭,兩個人靈活地翻身上了樹。


    已是春季,島上的樹又生得比別處更繁茂些,而今又生了許多新枝葉,愈加地鬱鬱蔥蔥。往樹上一躲,便隻瞧見一大片一大片生機盎然的綠意,哪裏還能看見人——真真地是個絕佳暗殺的地方。


    李忠勃不敢進林子,自己帶了一群人繞著林子走,卻指揮著士兵們往裏追。追兵們貓著腰,戰戰兢兢地一步一步往裏走,雖說早已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可終究還是不夠,不一會兒,便隻聽到四周窸窸窣窣的聲響,猛地回頭一看,方才還跟在自己身後的同伴們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春日的林子裏還很涼,陰風一陣陣地吹,莫名地從腳底生出真真寒意。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停了腳,悄悄地往林子外退去。


    寶欽見狀,朝秦烈點點頭,兩人飛快地從樹上躍下,一前一後地朝林外碼頭奔去。


    船上的那幾位早已急得直跳,瞧見他二人到了,總算舒了一口氣。老七都快哭了,抹著臉道:“三爺,您再來這麽一手,我們幾個幹脆就別回去了。要不,就算活著回了豐城,也非得被六斤他們給打死。”若是真把三爺給弄丟了,他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秦烈也不理他,隻正色追問道:“五斤怎麽樣了?”


    老七臉色頓時嚴肅起來,輕輕搖頭,“還是沒醒,可惜司徒大人不在,不然——”說話時,雲初和雲佑已經解了繩索準備開船。不遠處李忠勃也帶了追兵過來,瞧見他們要走,立刻激動起來,大聲招呼著弓箭手準備,同時又命令士兵們去開船。


    敵人的船大又走得快,若是半路被追上了,隻怕又是一番纏鬥。這裏到底是燕國的地方,便是上了岸,距離秦國也還有許多天的路程,自然能不耽誤就不耽誤的。


    想到此處,寶欽頓時惡從膽邊生,衝進船艙把賀嵐希狠狠拖了出來,一把拎住領口,衝著李忠勃大聲道:“且看清楚這是誰!通通給我退回去不許動。誰要是再動——我數一二三,數到一,你們再動,我就斷他十根手指頭,數到二,我就砍他一隻手臂,數到三——今兒賀大人的命就留在這裏了。”


    李忠勃眼中閃爍,似乎還有猶豫。寶欽喊了一聲“一”,那邊依舊有人在悄悄後退,寶欽冷冷地看了李忠勃一眼,高聲道:“早聽說李大人與賀大人不和,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說話時,手中用勁,立時碎了賀嵐希一支手指。


    那賀嵐希原本昏睡著,生生地被這劇痛給痛醒了,發出慘烈的痛呼。他睜著血紅的眼睛盯著寶欽,目中全是憤恨。老七和雲初兩兄弟也沒想到寶欽果真一句話就下了狠手,俱是愣住了,傻傻地看著她,連船都忘了開。唯有秦烈依舊麵不改色,好似這一切早已料到了一般。


    “賀大人,看來有人是早日除你而後快啊。”寶欽捏住他的無名指,毫不客氣地又碎了一支。賀嵐希再也顧不上瞪她,痛得滿頭大汗地衝著岸上大吼道:“你們都是豬嗎?通通不準動!誰讓你們走了,別忘了這島上還是老子做主。”


    說著話,又朝李忠勃狠狠瞪了一眼,怒道:“好你個李忠勃,竟敢算計本官。怎麽,你把人弄上島來,就是為了對付老子不成。”


    李忠勃頓時有理也說不清了,他明明是千裏迢迢地召了幾個懂火器的弟子過來幫忙,怎麽一上島全都變成了殺神。賀嵐希乃是世家子弟,若果真死在這裏,他無論如何也沒法交代。可若真留著他的命,隻怕今日的禍事最後都要推到自己身上……


    一念至此,李忠勃再也顧不得其他,一咬牙,依舊招呼著屬下去弄船。


    賀嵐希氣得一臉煞白,當然也有嚇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大聲吼道:“誰敢去!快把那些人給攔下!”他是武官,島上的士兵們都歸他管,對他自然要敬畏些。再加上大家活兒也多多少少知道他的身份,仔細一琢磨,隻要賀嵐希不死,李忠勃定然鬥不過他……於是,又老老實實地待在了原地。


    寶欽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賀大人放心,你這麽合作,我們自然不會為難你。”說著,又朝老七使了個眼神,老七會意,趕緊上前去幫忙劃槳。小船迅速地劃破湖麵,飛快地離島而去。


    賀嵐希的話果然還是有些作用的,他們走了好長一段,依舊不見有船追上來。寶欽這才放心地進了艙,仔細查看秦烈的傷。


    他旁的傷口沒有,除了胳膊上那一支短箭。中箭後他一直沒歇著,血流得多,整個衣袖都被浸得透濕。林肅在一旁瞧著,臉都白了,卻還是努力地睜大眼瞧著,仿佛能從秦烈的傷口中獲得堅強的力量似的。


    寶欽對這種傷口倒是見怪不怪,隻是而今中箭的是自己的情郎,這才格外心疼些。


    “我把箭□,你忍著點兒。”春日裏正是傷口最易感染的時候,這傷口若是不趕緊處理,一個下午就能發作,處理得不好,怕是這個胳膊都要廢了。


    說話時,寶欽找了塊布疊成四方形往秦烈嘴裏塞。秦烈眉一皺,問:“這是幹什麽?”


    “一會兒你痛得厲害,小心把嘴咬破了。”


    “不用。”秦烈瞥了林肅一眼,壓低了些嗓門,“你沒瞧見我背上那些傷,哪一道不比這個凶險,我什麽時候用過這東西。”


    他的背上……寶欽的臉微微一紅,一會兒,心裏卻又愈加地難過起來。


    “那你忍著點兒。”寶欽小心翼翼地剪了箭頭,故意引著秦烈說話,手裏卻用了力,猛地把箭給拔了出來。血頓時流得更厲害了,寶欽心裏頭一滯,呼吸都有些不順暢,隻拿著一整罐的金瘡藥往他胳膊上倒,罷了又趕緊把傷口包紮好,這一回,卻是比給她自個兒弄的要仔細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沒想到醫院居然也有網絡,太好了。


    接下來幾天都在醫院陪床,媽媽明天手術,希望能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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