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康三元裝飾上向來簡單,並不像一般的清乾女子盤各種複雜的髻,如今她因為懷了孩子,想對人說自己是已婚婦女,可是忘了改一改自己的裝飾以示區分,所以,現在又被這位年輕的鄰居認成了“姑娘”。


    阿九糾正了過來,並代康三元述說了她的身世和來曆,阿九和阿離一定是很相熟的鄰居了,一進院子先看他晾在外麵的金蠶,笑著問:“剛從七珠家拿回來的?七珠照料的經心,長的比我們家的都大了——”


    阿離讓進兩個人來,便轉身進屋拿出兩個藤編的椅子來,放在院子裏,對阿九和康三元微笑道:“是,我正打掃屋子,裏麵亂的很,怠慢兩位嫂嫂在院子裏坐一會罷”


    康三元見他穿著短打扮挽著袖子,門口豎著大大的竹子掃把之類的,一些屋裏的器具也都搬到了院子裏,想來正清掃到一半,又見他也像吳小山一般行動舉止很麻利幹練,便說打擾了,又自報了名字,說:“我就住竹林那邊,以後你和阿九一樣叫我阿元就好了”


    阿離正將藤椅安放穩當,聽康三元自報了名字:“康三元”,微微詫異的打量了她一下,嘴裏重複道:“康三元?”,接著黑亮的眼睛裏露出笑意來道:“嫂嫂的名諱倒很別致——”


    一時阿九和康三元在藤椅上坐下,阿離看起來是個很不見外的人,聽阿九和康三元說不吃茶,他便也不倒茶了,說了聲怠慢,人又忙活開了,一邊和阿九聊著鄉試的形景,一邊裏裏外外的搬著東西,一會兒人在屋子裏,一會兒人在院子裏。


    康三元覺得他很有意思,很像自己上一世家裏的一些鄰居,也是這般,有很熟的鄰居來串門了,主人說幾句話之後,一般就開始接著忙自己手上的活了,一邊忙一邊和客人聊天,客人有時候說話還得跟著主人追,很有趣。


    阿九將他鄉試的事情問了個遍之後,便要起身告辭了,這期間康三元一直安靜的看著阿離忙碌,聽著阿九和他的對話,覺得很溫馨,因此阿九拉她告辭時,倒有一絲還沒有待夠的感覺——收回神站起身,阿離擦著頭上的汗,打著燈籠將兩人送到竹林邊,又忙忙的回去了。


    康三元覺得阿離雖然是個讀書人,倒一點也沒有讀書人的文弱氣,這樣生龍活虎的挺好,剛一見他時的那點書卷氣的感覺,這會兒也衝淡無蹤了。


    回到家,康三元關好柴門,將碗碟之類的洗刷好了——要說用水這個問題,康三元深覺小桃源的人很有雅趣。各家各戶的用水都是取自山澗,將大毛竹打通了關節,用不知道什麽油脂煉過之後,埋到土裏,將水從高處引到各家各戶,不用時就拿一節沒打通過的細竹塞上,用起來十分方便,也不用每日提井水之類的了。


    康三元閑來無事,也像這裏的人家一樣,在自家院子一側開了塊不大不小的菜地,從後山買了些菜種子種上,她每日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給菜澆水,直接將竹管子引過來就行,人在一邊看著,澆滿了一畦再澆另一畦。


    康三元所住之處,離後山很近,差不多步行十幾分鍾就到了。她現在唯覺遺憾的便是沒將那幾卷書帶出來,後山什麽都有,就是不見賣書的鋪子。


    這日,天氣晴好,康三元又坐在院子外那棵大桑樹下看天,心裏鬱鬱沒什麽消遣(這桑樹估計有百十年的樹齡了,葉子長的又小,離地麵又高,因此也人采它,倒是個乘涼的好去處),忽然見鄰居阿離挑著擔子,滿頭汗水的從北麵的山道上走了下來。


    待近了,隔著一條溪澗,才看清他一個筐裏滿滿的是新挖的草藥,另一隻筐裏是些蘑菇之類的。阿離見了她,忽然站住放下了擔子,隔著溪澗對她招了招手。


    康三元好奇,便從潑天的綠蔭下走了出來,站在溪澗的這一邊笑著問:“去山裏了?這些是什麽草藥?”阿離不答,彎腰在裝草藥的那個筐裏掏了一掏,再站起身,手上便多了一對毛茸茸的灰耳朵的兔子,他用手順了順毛,道:“山裏下了一陣過**,這兩個濕漉漉的躲在草窠裏,恰好被我瞧見捉了來,你要喜歡就送你罷”


    康三元隔著溪澗望了望阿離手中那兩隻花毛小野兔那灰溜溜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了家裏的大壯小壯追風麝月,因此情意流動,高興的道謝,這就要下溝澗過來拿。


    阿離忙止住道:“別動,我過來——”說著三步兩步下了溝澗,淌著水過來,就站在溪水中把那對小野兔遞了過來,叮囑道:“要好好攔著,不然可就跑了——”一邊說一邊遞到康三元手中,目光調皮的看了兔子們一眼,又轉身淌水回去了,拾起擔子,說:“我還要去後山趕緊賣了,阿元你有什麽要買的?我幫你捎帶著?”


    康三元見他急切欲去的樣子,知道賣東西要趕早,便又道謝說沒有,阿離這才快步的走了。


    康三元自抱著兔子回了家,喜滋滋的將它們放在一個籮筐裏——兩隻兔子很膽小,乖乖的伏著不動。


    康三元忽然想起懷孕的人似乎應該遠離多毛的動物的,一時又開始愁將這兩隻兔子放哪裏養——最後,她在自己院子東南角的樹蔭下,用石板和竹子蓋了個不大不小的窩,將兩隻野兔放了進去,又放上了些青草,這才滿意。


    現在,她有些活幹了。澆澆菜、養養蠶、喂喂兔子、做做針線、喂喂自己,一天也過的頗快。她跟著阿九學了些裁剪小孩衣裳的方法,每日有空便開始給肚子裏這個做衣裳——雖然這早了些……


    康三元在小桃源幽居了起來,清乾國外麵卻是另一番風雲變幻。


    銀姐自在康三元去後,一直唉聲歎氣的,康三元走時隻說要找個安逸的地方住一段,也沒有和她說準住多久,也沒有說具體是去何處,因此,不由得叫她擔心她的安危。


    自康三元走後,康大家具鋪裏的氣氛一直很沉悶,雖然還是按著康三元以前的套路做生意,但她走了,瓷器的生意便停了下來,隻靠下麵的家具鋪子賺錢,進項便少了很多。


    康三元臨走前已經叮囑過:她這一去,也不定什麽時候回來,鋪子就叫銀姐夫婦和吳小山三個人商量著經營,如果他們看著做家具做不下去,也可以考慮著做別的,或者退租都可以。總之,這鋪子就歸他們三人了。至於老宅子,已經倒了,也就不用說了。步雲街的宅子就叫銀姐夫婦先住著,就當幫她看宅子了,把福小子的爺爺奶奶也接過來大家一起住,房子白空著也是可惜了等。


    從康三元的這段叮囑中,銀姐自然意識到康三元的這個打算不隻是為了離開三五個月,而更像是一個長遠的打算——她知道攔不住康三元,隻能叮囑她一定安頓下了著人燒個信來,好叫人放心,在外麵過一段就趕緊回來,在外麵無親無故,總不如這裏好等。


    康三元隻答應著。


    康三元走的匆忙,臨走也隻和步雲街的左右鄰居打了聲招呼,因此,對於她的突然離去。街上也著實議論了一陣子。


    銀姐有了上次康三元被綁到燕州時,別有用心的人曾經汙言說是自己和丈夫將康三元暗害了,圖謀霸占鋪子的經曆,因此這次對康三元的又一次突然離去,早做好了麵對眾人背後亂猜疑的心理準備——隻要自己行得正走的端,就不怕別人說。


    但想起康三元從開始每天拉著木車子一個人在街上收破爛,看人白眼流汗受累,到好不容開了鋪子,生活稍微安定,每日依舊起早貪黑的忙碌,到現在不得不帶著身子匆匆離開渝州城,往事種種,其間的艱辛無不曆曆在目。因此又不由得替她辛酸落淚——


    銀姐覺得康三元不容易,就像她累狠了時自己抱怨的那樣“天生就是個勞碌命”——一天的安生日子也沒有過過,甚至還不如自己。


    孫大哥抽著旱煙,看銀姐一提起康三元就愁眉落淚,他在屋子裏也坐不下去,每天晚飯後便去後麵小花園子裏收拾菜地去了。


    大人的情緒帶動的小孫福小小的人兒每天也不說不笑了,他娘雖然跟他說的是:元姨出去玩去了,過段日子就回……但,從大人的表現來看,小孫福敏感的覺出那一段日子不會很短,元姨甚至有可能出了什麽事,不然娘不會常常愁容滿麵的,每次說到元姨都躲著自己。


    景年得勝班師就要當駙馬了,景氏兵器行裏卻還和平常一樣,吳小山覺得景氏兵器行透著一種氣氛,那氣氛不是興奮的,反而是有些緊張和惶恐的。


    他每日在鋪子裏外忙碌,一直留神注意著關於景侯爺的消息,最近人心放鬆——打了勝仗,戰爭結束,不用納糧了,母子兄弟可以團聚了,所以到處都是一種喜氣洋洋的放鬆氣氛。


    吳小山既等著景侯爺的消息,也等著看張齊霍頓兩人回來——他直覺的知道康三元路上肯定是要甩掉他們兩個的。不過他一直沒見兩人回來——便想也許是直接回了京,但是辦不妥差事哪有敢見主家的呢?他們還是應該回來問一問銀姐和自己師父到底想去哪才對啊。


    不過,由於生意不是很景氣,吳小山在留神這些之餘,將更大的心思花在了鋪子上——他果斷的將鋪子裏的舊家具都撤到了門外,搭了棚子來賣,逢廟會則拉到廟會上賣。


    <a id="wzsy" href="http://www.ahzww.org">ahzww.org</a>


    而將室內重新收拾了,上下兩層統一了風格,做成了專賣婦女飾品繡品胭脂水粉彩線大珠之類的——因他自跟著康三元,便常常被她派著去各處大門大戶搜羅舊貨,送瓷器,qǐζǔü亦和各路瓷窯瓦窯打交道等,也結識了許多客商,認識了做這些買賣的南來大客商,深覺胭脂水粉之類的利潤頗大,因此便冒險做起了這個生意——吳小山很聰明,他覺得此時賭還是有希望的,畢竟景氏兵器行還在,暫時,沒有人敢動康大家具鋪的主意。


    等景侯爺娶了公主,那時候就說不定了。


    所以,他不僅將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還將康三元留在銀姐處的周轉資金一並要了出來,又冒險借了一筆外債,這才將鋪子做了起來。


    生意剛開始,如今不但銀姐每日要在鋪子裏坐著幫忙看店,吳小山將銀姐的公公也動員了來幫忙,他自己則兩頭忙著聯係小鋪子,帶著貨各處走關係打招牌。


    吳小山是這樣想的:師父這個鋪子,無論如何也要保下去——既要賺錢養得活這幾口人,也要一直留著,等康三元萬一哪天缺錢了,回來了,這鋪子還可以作為根基,繼續撐得起她的一片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撿來的官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渡漢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渡漢唐並收藏撿來的官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