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三元在小桃源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住著,因為肚子還沒有顯形,所以,閑暇時便四處的逛逛瀏覽小桃源的山光水色。


    小桃源的人家,都是擇水而居,沿著各處山澗散落著分布,康三元所住的這處,聚居著十來家子,但是各家之間大多隔著一小段距離,或者是幾個竹林,或者是一個繁花盛開的小山丘,隻有阿九和阿離家的房舍離康三元的宅子最近,因此,她也和他們最熟。


    阿離在半山腰上開了一塊小田,單種些各類稀罕的草藥,前些日子康三元見他挑著去賣的那些便是,阿離還在自家的地頭上放了許多幹枯的鬆木,上麵生了些菌菇之類的,據阿離說,這些菌菇都是可以吃的,這種養菌菇的辦法是他摸索出來的,康三元便告訴他——自己的爺爺(她說的當然是上一世),也會養菌菇,但是是將木頭埋在土裏,過一段日子再取出來,上麵便長滿了巴掌大的菌菇……兩人常常能在這些生活小事上找到共鳴,一說話便是半天。


    引得阿九侍候完了蠶們,也哄著孩子找了來坐在一邊聽。


    阿九的兩個男孩子已經七八歲了,一個叫阿青,一個叫阿秋,正是調皮的時候,不到吃飯的時候,一般是找不到他們的人的,兩個男孩子雖然憨皮,倒是和阿離感情很好,據阿九說,有什麽事他們寧不問自己,倒會去問阿離。


    阿九懷裏的小女兒阿花年齡還小,牙牙學語,粉粉的一個肉團,很可愛,康三元看的很羨慕,暗自希望自己也能生這麽一個。


    繼而忽然的想到了景年——他倒是白膚色的,自己也不黑,應該能生出個粉團來罷……


    康三元看著阿離有滋有味的整理著自己的藥田,又整理了一個小車子,專賣一些他自己編製的小玩意兒,比如小車子、小盒子、小花籃子等等之類的,編的很有異鄉風俗的味兒,拿到後山賣給客居在此處的商人,倒也挺賺錢的,看的康三元也有些手癢——她不怎麽喜歡坐吃山空的過日子。


    隻是,如今也不好像以前一樣,做那種比較沉重和繁瑣的活計,所以,她想了想之後,便決定拿起老本行,做些荷包枕頭之類的小玩意兒,有空時便去後山賣一賣,得錢多少倒無所謂,主要是一個打時間的樂子,也免得養成懶惰的習慣。


    於是,她在和阿九閑坐時,除了做小孩子的衣服之外,亦開始做些拿來賣的針線。


    盛夏的小桃源,由於青山綠水為鄰,樹蔭茂密,倒不是十分的炎熱,平日無事時的場景便常常是這樣的:


    那株參天的老槐樹下鋪著一個涼席,粉團一般的小阿花躺在上麵蹬手蹬腳的,旁邊阿九和康三元端著簸籮筐子做針線,另一邊阿離蹲在地上,挽著袖子,擺弄那些細竹篾和小樹根之類的,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話,一天常常就這麽過去了。


    阿離一般隔一天去一趟後山,康三元有時要買東西,也順道和他一起去,路上見了同是小桃源的其他鄰居,大家便一起走。


    現在康三元晚上洗澡的時候,常常很留意的觀察自己的肚子,現在,她覺得自己的肚子有凸起來的趨勢了,然而又懷疑是自己最近閑適了,吃的多了長了肉……掐指算了一下日子,是近三個月了……不知道景年是不是現在是不是已經回了京,娶了親入了洞房了?


    想到景年娶親入洞房,不知為何,康三元忽然覺得一陣不舒服——


    她從此便開始了晨吐……


    幸好隻是早上吐,還不至於十分影響自己的生活,隻是,康三元將自己比銀姐,總覺得自己吐的太早了點,因此,這天康三元去後山買東西的時候,便順便去了後山那唯一的一家醫館把了把脈,確定這胎是正常的之後,才終於放了心——但是,她忍不住又問了那老大夫一句:“大夫,這胎如今可打的?”


    那大夫聞言驚詫的看了她一眼,末了習慣性的摸起了胡須,沉吟著道:“小娘子這身子所懷的乃是頭胎,若冒險打了恐不利於日後再生育——我察小娘子之脈,中氣並不十分足,還是謹慎保胎的要緊”


    說的康三元手心有些冷,乖乖的領了大夫的方子,去街上買了許多大補之品回家了——這大夫倒是個認真負責的,在那張方子上細細的列明了懷孕之人需要注意的事項,還將養胎的補品列了一大排,康三元覺得小桃源的人,果然民風淳樸,連大夫都比外麵的好。^網友自行提供更新


    晚上阿九來玩,又和阿九切磋了半天,更詳細的了解了一下孕婦注意事項,康三元覺得應該不會有流產的危險了,如果真的像大夫所說的,這胎若沒了,以後生育也受影響或者生育不能,康三元還是不能接受的,也還是很害怕的——畢竟不論在上一世還是在這一世,自己都還年輕,都還沒當過媽,還有五十多年的日子要過呢……


    從此,康三元的生活起居更謹慎細致了好些,隻是受不得憋悶時,隔三差五的,還是拎著自己做好的十幾個荷包之類的,隨了阿離的車子,一起去後山賣一會兒——權當是散步看景消遣了。


    康三元現阿離不僅和吳小山麵貌上廝像,連做生意的活絡上也是十分的像,因此她喜歡和他隔著幾步攤子,坐在街上看他賣東西,一邊想念著銀姐吳小山等人。


    阿離知道她懷孕了,十分體貼她,往往太陽還離山有一截子呢,他便收拾攤子要回去了——怕天色晚了,山道狹窄,康三元再有個閃失。回家的路上又常常是他一個人推著車子,車子上麵除了貨,還放著許多康三元的東西,吃的用的之類的。在前麵走,而康三元則空著手在後麵跟著。


    兩個人一路說著話,有說有笑的結伴回家。到家,暮色也正好下來了,宿鳥歸鴉也正歸巢,各處的人家也正好起了炊煙。


    阿離將康三元的東西拎到她的院子之後,便自回家做飯收拾。


    而康三元看著自己空落落悄沒有人聲的院子,常常覺得有些孤單和傷心——有時候她便想,不該離開渝州城的,雖然在渝州城大了肚子會被別人指三說四,可至少有銀姐等一院子的人陪著自己,縱然煩惱,卻不至於傷心,如今自己孤零零一個來了此處,雖然說鄰居們都是好的,可自己卻還是覺得孤單——


    因此有時候晚上也有些食不下咽。


    逢著這樣的時候,她便不做飯了,隻坐在院子裏,看一會兒那對野兔子……有時眼見的阿九家和竹林那邊的阿離家,嫋嫋的起了炊煙,她便想,阿離新沒了母親,喪母之痛應該非我此時的小煩惱所能相比,且他如今也是一個人住在空院子裏,沒有人可以訴說心事,其內心之煎熬,豈不是要數倍於我。


    但平日看他嬉笑言談依舊爽朗的模樣,並沒有什麽不撐之狀,可見他是個十分堅強之人,這點也是可敬的。


    又有時康三元半夜醒來,透過窗子,還會看到竹林那側的院子裏有燈光,後來便問了阿離一次,才知道原來是他在讀書——白天要忙生計,隻有晚上才有時間讀書。


    而白天忙了一天,晚上還要讀書到深夜,又可見阿離是很有誌氣的,必不會久居人下。


    看到阿離,康三元不由得又想起了王冕知,自己走時他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考的如何?想來應該不會有差錯——王冕知年紀雖不大,但自帶著一種少年才子的聰慧清雅,讓人一望而知非泯然眾人者,康三元很喜歡他,打心裏將他當自己的弟弟待。


    日子就這般悄然的過去,轉眼又是半月有餘,康三元的肚子漸漸顯形,她便減少了外出的次數,隻在家和阿九說話做伴——阿九家裏養著兩房子的蠶,她每天隻在家裏守著它們,頂多到家周圍采些桑葉便回。康三元便幫她遞遞東西之類的,隻偶爾去趟後山,有時是看大夫,有時是買日用之物。阿離出去的時候,也習慣的來問一問她和阿九:“有沒有什麽要帶的?”


    康三元慢慢的很享受這樣的相處,和阿九夫婦和阿離,有點兄弟姐妹般的感覺,天生的淳樸讓大家一見如故般互不見外,隨和而親密。


    是以,有時,康三元做了飯菜也會不避嫌疑的叫阿離來自己家吃,或者叫阿九一家和阿離一起來她的小院裏吃飯,人多熱鬧,吃完飯,照例要談天,談到月上柳梢頭,阿花睡著了,大家這才散了。


    而有時,阿離看見康三元的什麽家具之類的壞了,或者兔子的窩該重新修一修了,也會不見外的直接拎著工具來她院裏,乒乒乓乓的修一通,康三元覺得,阿離最像現代人,不落俗套不拘小節,為人爽快正直,而不像這個世上大多數人,多會過於注重禮節禮法,不像他這樣灑脫。因此和他說話也就不必字斟句酌,甚至有些時候會將自己隨時生出的一些感慨,說與他聽,這些,已經是類似於思想上比較深層次的東西了。


    康三元現,阿離很善於傾聽,至少自己和他聊天的時候,總會在他專注的目光中不由自主的說下去,說下去,並且說完了,會有全身輕鬆、意猶未盡的感覺……


    不過她沒有注意到每當她長舒一口氣說完了的時候,阿離常會低頭看著手中的活計,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在康三元老年,她曾經總結過自己的一生,得出一條心得,那就是:千萬別滿足於眼前的生活,不然一定會有意外之事生。


    如今,她心神安定,漸漸的適應了小桃源的生活,並計劃著等孩子生出來了,至少要在這裏住個三年五載的,以後再打量著孩子的誌趣決定搬到哪裏去住……


    當此時,康三元已經從後山聽說了景年已經回京,又似乎已經和太尊長公主明月成親了的說法,她聽了,雖然那天的晚飯沒有吃下去,但第二天,見了阿離從山裏回來,並帶給她和阿花一提籃的酸棗之後,她還是和阿九一起邊做針線邊說了一天的話,表麵上看一切照舊。


    山裏的酸棗熟的晚,已經快到八月十五了……


    八月十五也匆匆的過去了,康三元是和阿離阿九家一起過的,眾人見她麵帶悲傷之色,都以為是想起死去的家人了,因此大家都拿話開解她,康三元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就是有些不高興,也許是想起上一世的父母親人了。


    轉眼,林中的樹木開始落葉,自古逢秋悲寂寥,康三元簡直受不了那一夜一夜的秋雨落屋簷。


    阿離最近心情似乎也不是很好,那例外恩科鄉試的榜出來了,他雖然也中了,卻因為名次低,隻被任命為小桃源這麽個小地方的書辦。


    阿離看起來不很滿意,各州頭三名的據說都已經進京麵聖了,無論如何,前途都會比他這個小書辦強。


    阿離接了任命,也不去報到,每日還隻是在家中讀書做生意,他將賭注押在了三年後的鄉試中。


    阿離這個人應該很會調節自己的情緒,他也隻是鬱鬱了幾天,便又和往常一樣了,還是每日有說有笑。


    而康三元,換了夾衣,摸著自己日漸變大的肚子,也就將其他的暫時拋到了腦後,一心的盤算著這孩子出生是個什麽模樣,以及是男是女,取個什麽名字之類的了。


    她想這孩子無論如何都要讀書的,人家說胎教很重要,自己也應該給他來點胎教,於是輾轉托人從錦夜城買回了一大包袱的詩詞歌賦錦繡文章,每日晚上抽出幾個時辰,專門讀這些東西,以資教誨……


    後來阿離見了康三元的這些:“原來你識字,你要看這些我那裏多的很,為何不跟我要?”又見康三元所買的這些大都不是大家之作,是以便將自己案頭常看的幾卷珍品借給康三元,笑道:“這些比你讀的那些要好很多,不用道謝——”


    康三元展開一看,果然比自己讀的這些意境更美,因此大喜過望,又托他方便的話再買一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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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康三元又從阿離這裏討來了許多古今曆史人物傳記,雖然是正傳(她如今是在胎教,也不敢讀邪傳……),但也大大的解了她漫漫長日無可打的空虛,是以,日子更加的欣欣向榮,有滋有味起來。


    這日,小桃源又來了一輛青油大馬車,車子還是停在上次康三元來時所停之處。


    其時日正晌午,整個小桃源靜悄悄無人語,隻有鳥鳴,山花爛漫,樹影婆娑,一個修長的白衣男子緩緩的走下車來,微風動,輕掀他的袍角,隻見他微微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山勢村落,便輕側頭對著大車的門簾皺眉問道:“就是此處?”


    門簾瑟瑟抖動,內有一個畢恭畢敬的聲音謹慎的答道:“稟侯爺,屬下探看過了,再無差錯的”


    那修長的男子聞言便轉過身來,緩緩的笑了,他輕輕的擺了一下衣袖,那駕車的小官見狀連忙熟練的掉轉馬頭,馬蹄得得,飛快的去了。


    就在此處?很好——


    這位被稱為“侯爺”的人揮了揮手中的折扇,點墨的眉峰一揚,好看的薄唇亦揚起了一個好看弧度,黑寶石般的眸子微微眯起、波光流動——他抬起腳循著綠樹下的小徑,迅的往那竹林深處,那微微露出屋脊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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