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以至於其他下屬想要圍過來幫忙驅散的時候, 厲欒已經被這些汙臭的東西潑了一身——


    她精心打理的長發在不斷地往下滴著水, 衣服上也盡是些垢汙附在上麵。


    “厲姐!”


    “你們幹什麽?!”


    旁邊的男同事麵露怒色,一把就抓住了那為首的潑婦,其他人也紛紛衝過來想要控製住他們。


    厲欒在那一瞬間被潑的頭腦一片空白,回過神來第一時間從包裏掏了防狼噴霧, 直接對準那些人的眼睛鼻子一個不落的噴了過去!


    鬧事者原本以為自己定多被抓住挨一頓棒打, 沒想到這騷/貨拿出個不知什麽東西,讓人瞬間嗆的眼淚鼻涕往外湧, 連咳帶哭的沒辦法壓製住這感覺,而且連身體都不受控製的跪下來——


    “這是什麽東西!!!”


    “好辣啊啊啊!!”


    “救命!!我的眼睛完全睜不開了!!”


    防狼噴霧的成分是辣椒素芥末提取物,這一通噴下來還沒等那些刁民搞明白發生了什麽,一個個呼吸道都跟噴火似的,開始一邊嚎一邊找水了。


    “去找根繩子, 綁起來帶回警察局。”


    厲欒一臉嫌棄的拿紙巾擦掉臉上的髒汙,看了眼那十幾個完全沒有還手能力的人, 隻盡職盡責的把剩餘工作安排完, 才帶著被波及的幾個手下騎車回政府區洗澡換衣服。


    ——坐車回去的話,那車恐怕也沒法要了, 一股味道洗都洗不幹淨。


    由於自行車不太夠, 孔知遙騎了其中一輛,載著她往回騎。


    兩個人的樣子都頗為狼狽——別說頭發衣服了,鞋子裏都是些不明液體。


    “厲姐,”孔知遙留心著路邊往來的車馬, 納悶道:“你怎麽不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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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幫人不光來路不明,還幹這麽缺德的事情也太過分了吧。


    厲欒歎了口氣,坐在車後座上輕飄飄道:“又不是第一次了?”


    “什麽?”孔知遙震驚道:“以前也有人這麽對你嗎!”


    “來參政院,就得做好被罵被詆毀的準備。”厲欒看著路邊的行人和街道,眼神淡漠:“任何政策哪怕決斷的再科學,都會有民眾因為其中的某一個點而憤恨不已。”


    “拆除危險建築,建立新的公共區域,有人就覺得被破了他家的風水,恨不得往辦公室門口潑幾桶豬血都不肯泄憤。”


    “這些人還要不要臉啊,”孔知遙皺著眉聞著自己身上的那股味,惱怒道:“有本事他們自己考進來自己當官啊!”


    厲欒大概是著涼了的緣故,身上連塊毛巾都沒有,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你是……誰來著?”


    “……實習生。”孔知遙悶悶道:“來建設部好幾個月了。”


    原來是實習的啊。


    厲欒從來記不住這些瑣碎的東西,又問道:“以後打算來參政院?”


    孔知遙蹬著自行車,轉著鈴鐺示意行人讓道,老實回答道:“不一定來,我現在有點討厭這個工作了。”


    “為什麽?”


    “吃力不討好,活兒多累死人,”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關鍵在於,有的老百姓實在是又蠢又壞,讓我真心想揍他們——狠狠的揍一頓,揍成豬頭的那種!”


    那些想要強娶幼女的色老頭色大叔,那些市儈還斤斤計較的拆遷戶,那些擋著道還沒辦法管好自家牛馬的路人,還有今天這種莫名其妙就來潑糞的神經病!


    後座突然傳來厲欒的笑聲。


    這冰山還會笑啊。孔知遙心裏略有些驚訝,回過神來小心道:“你不覺得我很偏激嗎?”


    厲欒笑著沒說話,也不解釋自己的想法。


    被潑上髒水的一共有四五個,一路頂著同事們驚異的眼光去拿了衣服洗澡,每個人都在裏麵呆了接近一兩個小時,恨不得把頭皮都一寸寸的搓幹淨,好去掉那股揮之不去的餿臭味道。


    沾上臭水的衣服自然是要扔掉的——孔知遙把自己的那雙球鞋都扔了,寧可踩拖鞋都不想再看那雙糊過屎的鞋子一眼。


    龍越剛好從醫院下了班過來給厲欒送粥,此刻也聽見了辦公室裏的那些議論。


    她略有些忐忑地等在外麵,心想這一碗蚵仔粥會不會冷。


    厲欒擦著頭發出來的時候,是完全素顏的狀態。


    她的眼線與口紅都被卸掉,眼影和眉粉也毫無蹤跡,身上的氣味不但已經洗了個幹淨,還用香氛熏出淡淡的玫瑰香氣。


    龍越抬頭一看到她,下意識地喚了聲厲姐。


    她素顏的樣子,看起來仿佛換了一個人。


    淩厲的氣質被削弱許多,頗有些攻擊性的眉眼裝飾也不複存在,整個人顯得蒼白而柔軟,嘴唇都沒有什麽血色。


    辦公室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龍越此刻看著她的這樣子,小心翼翼地接過毛巾幫她擦頭發,小聲問道需不需要化妝包。


    “不用。”厲欒擦著耳後的水漬,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在醫學院上課麽?”


    龍越動作頓了一下,麵不改色道:“今天過來看看龍牧,順便給你帶了一碗粥。”


    “嗯?”厲欒尾音拖得有些長:“給我,帶粥?”


    龍越幫她擦著發梢,聲音小了幾分:“做多了,喝不完。”


    “這樣啊。”厲欒拿過她手中的毛巾,垂眸看了眼這個少女:“在醫學院呆的還習慣麽?”


    她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仿佛問的不是什麽尋常的話題,而是在審問她隱秘的情緒。


    龍越聽著這聲線就腦子裏亂糟糟的,眼睛又落到那手腕側的休止符上。


    “我……”她支吾道:“嗯……”


    厲欒隨手揉了揉她披落的長發,轉身放好東西,並不覺得哪裏不對勁:“走吧,陪我喝碗粥。”


    蚵仔粥是用鮮魚吊高湯熬成的,香蔥老薑去了腥氣,粥湯入喉順滑可口,相當的滋補。


    厲欒眯著眼喝著粥,看著龍越坐在旁邊寫醫學課的預習筆記,抬手把她垂落的頭發順到耳後。


    “厲姐——”孔知遙頂著雞窩般亂糟糟的頭發走了出來,看見她正在喝粥,下意識地嗅到:“好香啊!”


    厲欒晃了晃勺子,示意道:“龍越做的。”


    “龍老師好!賢!惠!”孔知遙相當配合的讚美道:“長得這麽好看還會做飯!”


    龍越發現這是以前的學生,半晌不知道該回什麽,有些青澀的點了點頭。


    “你今天幫我擋了髒水,真是很感謝。”厲欒想了想,解下了一個樹脂的鹿角鑰匙扣:“這是我以前從聖托裏尼帶回來的,送你吧。”


    孔知遙下意識的看了眼旁邊繼續悶頭寫筆記的龍老師,鞠躬道謝收了那鑰匙扣,歎了口氣:“我本來還想出國玩來著——現在也差不太多,出了這揚州城已經等於出國了。”


    厲欒笑著同他又聊了幾句,等他走了以後,繼續專心喝粥。


    龍越在旁邊安靜的寫了很久,才突然憋出一句話來:“那鑰匙扣很好看。”


    “你也喜歡嗎?”厲欒瞥向她道:“我回頭送你一個。”


    龍越低著頭,也不知道自己在計較什麽,隻輕聲道不用了。


    “龍越。”厲欒看著她,突然開口道:“我注意到,你看我的紋身,好幾次了。”


    龍越略有些慌張的抬起頭來,解釋道:“不好意思……我隻是……”


    “這個是為了掩蓋針眼和刀傷。”厲欒溫和道:“以前覺得痛苦的時候,不方便割腕,也拿圓規或者別的紮腕側。”


    割腕會因為凝血不容易死,而且如果不小心割錯地方傷了神經,會影響她製圖和工作。


    厲欒在談論這件事的時候,坦然而平靜的讓人有些心疼。


    可又好像什麽都過去了,傷疤也愈合了,所以不會再牽動心中的哪裏,也不會再疼了。


    龍越在這一刻,突然走了一下神。


    這樣堅毅而獨立的姐姐,哭起來的時候,會是怎樣的?


    她完全不能想象這個畫麵。


    這個開槍時毫不猶豫,做事雷厲風行,遇到什麽事都不慌亂的人……


    脆弱的時候,會是怎樣的?


    “我很抱歉……”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麽應對,緊張道:“希望你現在覺得好些了。”


    “謝謝你今晚帶來的粥,很好喝。”厲欒的聲音溫柔沉靜,仿佛能夠安撫人心:“以前無論發生什麽,都已經過去了——即使沒有徹底過去,我也可以自己應付好這些事情。”


    “請不要擔心我。”


    龍越怔怔的看著她,猶豫了一下開口道:“你今天也很好看。”


    “嗯。”厲欒抬手掐了掐她的臉,有種哄自家妹妹的感覺:“回家的時候小心點,已經有些晚了。”


    =2=


    那十幾個人直接被扭送到了警察局。


    由於他們做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分了——上來就倒泔水和糞水,把他們同事和老大都搞得一身狼狽,所以直到到了警察局,也沒有人給這幫痛哭流涕的刁民遞水和紙巾。


    厲欒在報複的時候下了狠手,對準每個人的眼睛鼻子幾乎噴完了半瓶的防狼噴霧,以至於直到天黑了也沒人能緩過來,鼻涕眼淚擦都擦不完。


    他們的眼睛被揉的紅腫,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嘶啞的——


    警察了解了情況之後,也不動聲色的把厲欒幹的事壓了下來,隻吩咐其他人先忙別的案子,等這些人哭夠了再做筆錄。


    其他成為目擊者的建設部小年輕都有點納悶。


    按照道理,厲部長這段時間都在忙工作,能連著加班三天還有精力勾引別的男人的話……那真的是鋼鐵人了。


    別說厲部長,他們之前忙完那陣子的項目,一個個回家都睡得跟死豬一樣。


    為什麽要罵她蕩/婦和婊/子呢?


    小警察看那幫原住民哭的差不多了,就吩咐兄弟們把人分開一個個的審,任由他們把眼淚鼻涕胡亂擦到牆上,心想真是幫文盲,都沒法交流。


    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是哪一個字,也有人試圖裝傻充楞,不配合警察工作。


    隻有那個為首鬧事的大嬸膽子最小,隻拿警棍稍微嚇了一下,就哆哆嗦嗦的什麽事都招了。


    原來這附近有個陳氏人家,家裏頭有個庶女才十五歲。


    之前本來是想把她嫁給勢力更廣的高老爺子做妾,但因為揚州城被臨國占了還頒布了禁令,這事就愣是被攪黃了。


    再然後,高氏不堪臨國的種種嚴苛無禮的要求,集體搬遷去了別的地方。


    陳氏這中不溜的人家攀不上別的高枝,女兒也嫁不出去,就心裏憋著一股氣。


    誰想得到,這庶女不僅敢學那些臨國的娼/妓在天天出去遛彎,還瞞過了家裏的老媽子、賄賂了盯著她的奴仆,溜去參加了什麽舞會——第二天就有臨國的男人過來約她出去玩了!


    這是打陳家的臉!是在打他們陳老爺的臉!


    不娶就算了,什麽叫約出去玩?當他們這待嫁的閨女是個賣笑的蕩/婦呢?


    陳家不敢跟那男的鬧,聽說他是官府裏的人,他們未必得罪的起。


    可是誰都知道,這舞會就是那天天街上帶著人晃蕩的賤女人辦的!


    那個穿的袒胸露背、披頭散發的女人,沒個正行就算了,還帶著一群男男女女在街上成天晃悠,都不知道在搞些什麽!


    陳府附近的鄰居親戚都知道了他們家閨女的事情,開始取笑嘲諷個沒完,那陳老爺子直接怒從膽邊生惡從心頭起,吩咐下人們去把那浪蕩的女人給羞辱一頓!


    就是她,想帶壞揚州城的風氣,把所有的女子都影響的躁動不安!


    什麽狗屁舞會,傷風敗俗!


    幾個警察抽著眉頭做完了筆錄,半天說不出話來。


    真是要命啊,這感覺比去山溝溝裏辦案子還麻煩……都是些什麽人呐。


    “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竇警官皺眉道:“沒有就換人了。”


    “大人!官老爺!老奴這都是聽家裏老爺吩咐的事情,老奴這也是沒辦法啊,”那帶頭潑糞的大嬸哭的相當委屈:“有什麽事您可別為難小的,去跟那陳老爺說啊!”


    竇警官看了眼下屬,臨時叫人開了個會,決定叫人通知陳老爺子來贖人。


    陳老頭是個老秀才,家裏一兒三女兩個妾室,手上還有不少的田。


    功名考取不得,起碼也能吟兩句詩附庸風雅,偶爾請兩個有名頭的大人物來家裏吃個飯,就覺得臉上格外有光了。


    他原本尋思著出口氣就是了,官老爺也斷然不可能管這些事情,定多賠禮道歉而已,出不了什麽簍子。


    誰想到天黑之後,那幫奴仆都沒回來——家裏連個生活做飯的都沒有!


    再過了些時候,警察找上門來了,叫他親自去趟警察局贖人!


    竇警官看著那穿著長袍寬靴的陳先生,心想這都是什麽事。


    “你這個算擾亂治安、影響市容,而且經過指認,你和你的這些奴仆都要拘留十五天,叫人交罰金吧。”


    “什麽?”陳老頭的眼睛瞪得渾圓:“為什麽我也要坐牢?”


    “那女的——那女的不是個娼/妓嗎?”他雖然畏懼這竇警官身上的製服,卻也不肯認錯:“她能帶著仆從招搖過市,我手下的人潑糞潑錯地方了,這就要被罰了?!”


    “首先,你說的那個娼/妓,是我們國家的建設部部長,換算成宋國的官職,也是二到三品。”竇警官深呼吸道:“其次,不管你們傷害的人是男是女,有沒有官職家產,都在我們的保護範圍內。”


    二到三品?!


    陳老頭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他是知道臨國人神通廣大,女人不用裹腳還能做官——


    但是那個袒胸露乳的女人,居然是個二品大官?!


    他給一個褂子上可以繡麒麟的大官潑了一身的糞?!


    這——這怎麽可能啊!


    “是的,再次跟您強調一遍,我們的官員和公務人員都有男有女,每個人都被法律保護。”竇警官明顯已經處理了這種糾紛太多次了,連台詞都說順嘴了:“請您直接繳納罰金,準備和您的家仆拘留十五日。”


    “你在騙我——你絕對在騙我!是不是那個女的給你們掏錢了?”陳老爺突然猛地站起來,斬釘截鐵道:“如果我潑了個二品大官一身糞水,我現在早該沒命了!哪裏還有我說話的分!”


    他這話一大聲的吼出來,全場都鴉雀無聲。


    四五個警察站在他的身邊,跟看怪物似的看著這個老頭。


    人怎麽能,自輕自賤到這種地步……


    竇警官保持著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他,半晌才道:“你要是想死的話,我可以跟上麵申請的,搞不好可以給你開個先例。”


    陳老爺子看見周圍的官差每個人都神情嚴肅,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這才麵如死灰的癱倒在地上。


    這回,是真成笑話了。


    揚州百姓的業餘生活越來越豐富了。


    一開始,是四個廣場的設立,以及講座的開設。


    ——如果領了小冊子,每次聽完講座以後去蓋個章,集齊四個還能領免費的冰檸檬水喝。


    ——檸檬水嚐起來酸酸甜甜的,真是個新鮮東西。


    講座現在都是由誌願者、參政院實習生來接手,內容各不一樣,但基本上都清楚翔實,有一定的科普和啟智性。


    然後是新聞的播報。


    每天晚上到了八點整,全城的喇叭會放送一首臨國特色的樂曲,然後開始廣播新聞。


    新聞內容包括新政策的出台,農業改革和收獲的內容,兩國來往的情況,還有城裏發生的新鮮事——


    比如陳是翔先生是如何教唆奴仆違法亂紀,最終一起被拘留十五日的相關事例。


    說來奇怪,陳是翔的這樁子事,本來做起來好像順理成章,可這麽一廣而告之,又把涉事人員所有人的大名都全城播報一遍之後,反而絕大多數的揚州人都能感覺到不自在的羞恥感了。


    而陳氏一族出了拘留所之後,哪裏還好意思待在這個通報批評他全家的地方,連夜帶著閨女離開了揚州城。


    一般在播報這些新聞的時候,播音員都會念相關的分析稿,把相關的道理講的清楚明白,說清楚事情的來由,和臨國所信奉的社會觀念。


    “任何人擁有自由選擇發型、服飾、妝容的權利——”


    “揚州城內嚴禁賣/淫,近日查處違法場所三家,相關失足婦女已送入民政局進行勞動再教育——”


    有些守舊又不肯走的人試圖把那些喇叭給蒙上被子——他們不敢砸壞這些能千裏傳音的東西,生怕因此被記個大罪掉腦袋,也就想堵住它們的嘴。


    可哪怕裏三層外三層的把那喇叭裹個嚴實,聲音也洪亮清楚的,能穿過好幾重的庭院裏。


    在文化/局和醫藥局的共同努力下,疫苗的普及工作越來越輕鬆了。


    宋玥清楚這些人還沒有開化,哪怕日子過得再風平浪靜,她心裏也始終提著一口氣,不敢放鬆下來。


    真怕這些人打疫苗的時候自己亂動,針頭斷在肉裏麵,又鬧出些動靜出來。


    她坐著車準備去參政院開會,低頭翻看著筆記裏的未完成事項,突然間秘書猛地踩了下刹車,硬生生的把髒話從嘴邊憋了回去。


    “這女孩怎麽搞的——”


    宋玥抬起頭來,看見有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差點被車撞到,正拍打著車門大聲說著什麽。


    她忙開門下車,詢問道:“你還好嗎?”


    “救救我——我不想做家奴了,救救我——”小女孩眼睛裏滿是淚水:“他們追上來了!”


    果不其然,還沒等那小孩再解釋什麽,後麵來了四五個家丁打扮的男人,看樣子是要把她給帶回去。


    “站住!”宋玥下意識地把小女孩護在身後,皺眉道:“你們幹什麽!”


    家丁看見眼前是個四五十歲的臨國婦人,對視了一下,還是解釋道:“這姑娘是我們府上跑出來的下人,我們是來帶她回去的。”


    宋玥回頭一看,那小女孩嚇得渾身發抖,拚命地搖頭。


    “還不回去!”那男人喝道:“合同簽的是二十年!有你跑的地兒嗎!”


    宋玥無視那女孩身上的塵土髒垢,小心的蹲下來抱住了她,詢問道:“你多大了?”


    “十……十五。”


    可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她看起來隻有臨國十歲孩子一般大。


    宋玥歎了口氣,起身道:“你們去警察局談這事吧,就說是宋局長把人帶走了。”


    “宋局長?”家丁的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局長這個詞,聽說是個大官啊!


    這婦人雖然看起來年紀有點大,還是個女的,但搞不好真是個官呢?


    “跟我走吧,有什麽事上車再談。”宋玥摸了摸她髒亂幹枯的頭發,把這孩子牽上了車。


    那幾個家丁僵硬的站在那鐵皮怪車旁邊,沒人敢攔。


    =3=


    宋玥這半路上撿了個孩子,也著實有些為難。


    她的能力確實能養這一個孩子,可日後如果越來越多的婦人聽聞此事,把家裏養不活的棄嬰都扔給她,麻煩就大了。


    北宋南宋皆有福利設施,比如福田院、居養院、安濟坊、漏澤園等等,都有安置老幼病殘、無人認領的屍首等功用。


    但隨著戰亂迸發,貧富差距不斷擴大以及社會治安越來越崩壞,上頭的命令效用逐漸遞減,很多設施都形同虛設。


    揚州城的棄嬰哪怕在糧價不斷下跌的情況下,也仍然在不斷地出現,麻煩應接不暇。


    雖然民政局成立了慈幼院,不僅接收棄嬰和求助的女子,但各種開支都毫無盡頭,隻能說在政府的能力範圍內盡事。


    宋玥到底是個撫養了好幾個孩子長大的母親和奶奶,不可能說直接轉手把這小女孩送到慈幼院去,隻吩咐秘書先把這孩子帶回公寓裏幫忙照顧一下,自己開完會就回來看看。


    等她忙完之後,這孩子已經收拾趕緊,被秘書牽著手在參政院外等著了。


    小姑娘瘦弱蒼白,骨頭細的跟麻杆似的,臉上怯生生的不敢與人對視。


    “都問清楚了,”那秘書相當負責,一手接過宋局手裏的文件,一邊解釋道:“父親病逝,母親改嫁,繼母把她賣去當家奴,逼著她簽合同幹活。”


    宋玥揉著眉頭,詢問道:“這孩子叫什麽?”


    “一桃,”小女孩小聲道:“宋一桃。”


    宋玥心裏一動,見她乖巧又膽怯的樣子,越發舍不得把她送去慈幼院。


    “一桃,”她蹲下來,認真的詢問道:“你想不想跟著我,去學讀書寫字,也去上學?”


    小女孩看著她的眼睛,有些猶豫的開口道:“可是我的工錢……都被拿走了。”


    宋玥無奈一笑,摸了摸她的臉道:“我做你的養母,好不好?”


    從今以後,你不用再為誰端茶倒水,忙碌的早晚不休。


    我來給你一個童年,好不好?


    金國,東京。


    “什麽東西?”完顏雍眉頭一抽:“真的跟那唐以猜的一樣?”


    黃實一聽到這名字就氣的不行,偏生還不敢在皇帝麵前有別的情緒,咬著牙道:“陛下,那臨國的人太妖異了——他們搬出個木箱子出來,上頭還鑲嵌著個雞蛋大的夜明珠,微臣一說謊那珠子就泛起紅光來!根本沒辦法掩飾!”


    完顏雍聽完他的報告,覺得這事已經超出自己的預計了。


    臨國人搞不成都是神仙?


    那雲祈算什麽?歡喜佛?


    “他們真的說,不見那兩個臨國人,就不和我們談生意?”


    “千真萬確,微臣哪裏有膽子跟您撒謊!”黃實生怕被遷怒,跪下來繼續道:“那元首還說了,隻見一麵,那兩個臨國人無論生死他們臨國都不會管。”


    不管?


    那為什麽要見?


    完顏雍心想這事還真是奇了。


    難怪海陵王之前強攻不下那道鐵幕。


    臨國人沒一個善茬,全都是些怪物——搞得人根本猜不透他們在想什麽。


    要知道,金國能鬆口到甚至賣鐵礦出來,就已經夠破例了。


    從前四國榷場之中,嚴禁販賣鐵礦馬匹之類的東西,無論宋金蒙西都不能破這個規矩。


    那時候西夏的人想盡法子買宋國和金國的生鐵,價錢出的再高都沒有人搭理,因為這事關係軍隊壯大,根本開不了玩笑。


    ——難道,宋國已經給臨國開始提供生鐵了?


    還是說,臨國的兵械,根本用不著鐵?


    完顏雍雖然清楚雲唐二人熟悉臨國的事情,卻也不什麽都問他們。


    這臨國之前能鑄連天鐵幕,能兵不血刃的廢掉完顏亮的軍隊,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金國不必說,宋國恐怕要趕著趟送東西,缺什麽送什麽。


    就臨國這個軍力,真看上了什麽礦產貨物,一旦出兵征戰,那可不是死一兩萬人能解決的事情了。


    宋國離臨國如此之近,哪裏敢得罪這尊大佛?


    原本完顏雍自己也不太信這買賣軍械的事情,可是派人過去一試,發現還真有可能。


    如果他們金國能裝備什麽火/炮神/槍,攻下蒙古和南宋恐怕再輕鬆不過!


    “再安排人,派朕的叔伯舅伯,帶著左丞相和那雲祈去趟臨國,談生意的事情。”


    完顏雍皺了眉頭,腦子裏思索的飛快:“隻帶雲祈,盯緊那唐以。”


    下頭等著聽差的官員一臉愕然:“那雲祈……”


    那雲祈是個禍水,把她放回臨國搞不好還對金國有利。


    “朕說話不管用了?”完顏雍冷聲道:“還不去?”


    “陛下——微臣鬥膽一問,這雲祈心思詭譎,很可能設計逃出監視,需不需要額外派人控製住她?”


    “不必,她要是跑,就隨她跑。”完顏雍深吸一口氣道:“叫朕的舅伯過來,再談談這出使臨國的事情。”


    唐以本身可不可以信任,是不確定的。


    但雲祈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這是所有高層都能確認的事情。


    她才學深厚暫且不談,危險的事情在於,她根本沒有目的性。


    完顏雍是個君王,是必須要掌控全局的人,他不能允許自己的棋盤上出現一個握不住的存在。


    唐以已經自私冷血到了極點,那個跟豬狗般苟活的臨國人也極好控製。


    唯獨這雲祈……


    她做事情,完全沒有目的性。


    既不像有什麽深仇大恨掛在心上,也不關心臨國又或者金國的死活,隨波逐流到了極致——而且連絲毫的求生欲都沒有。


    太反常了。


    這種臣子,哪怕跪下來效忠,他都不敢用。


    最終定下來的出使行列,有三位高官,兩位外使,和那郡夫人雲祈。


    既然柳恣指明了要兩個臨國人過去,那就把那廢物似的魏原和雲祈帶過去。


    唐以是他可以控製住的,可以利用的官員,絕不可能鬆手。


    李石作為完顏雍生母之弟,也就是他的舅父,不僅耿直善戰,也身任將軍與丞相多職。


    完顏雍這一次派他出使,確實是把最親信的人給派了出去。


    他們這一次再度開會,列了個交易的清單。


    這個清單隻給唐以過目過,寫的非常詳細。


    他們需求的東西,絕大多數都是可以強國富國之物:


    臨國的稻穀、玉米之種——聽說產量豐厚,而且天生能抵抗蟲害。


    臨國的武裝器械——據說可以千裏殺人,或者噴火縱霧。


    無線通訊設備——根據他們安插在宋國的探子,這宋國的皇帝如今也可以千裏傳音、遙度官兵了!


    抗生素等現代藥物——完顏雍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但據唐以解釋,這些藥有起死回生之效,堪比神丹。


    ……


    這單子上的任何東西,聽起來都是誌怪小說中才有的東西。


    什麽如樹一般的莊稼,能結出豐碩的果實,還能在北方幹旱的土地上生長……


    什麽能噴火縱霧的武器……


    真的有這種東西嗎?


    就算有,臨國憑什麽賣給他們啊?


    這事別說大臣們不信,連完顏雍都感覺唐以這癟犢子在放屁。


    但鑒於他上一次放屁放了個真的,這一次也隻能再試一試。


    完顏雍自己其實聽了這麽多臨國的傳聞,也對‘揚州是顯聖之城’的這個傳聞半信半疑。


    他甚至有好幾次都想自己過去看看,見識下能分辨話語真偽的夜明珠,能無馬自行的鬼車,還有那殺了完顏亮的天鳥。


    ——為了保命,暫時還是離那個鬼地方遠點比較好。


    在第二次外使之前,他又去了一趟雲府。


    那女人還在斷斷續續地吹著笛子,神情一如往常。


    既沒有要回歸故鄉的欣喜,也沒有要終於要離開這裏的釋然。


    “雲祈。”


    完顏雍看著這個古怪的女人,忽然開口道:“你為什麽沒有死。”


    他憑直覺覺得,她並不想活。


    卻也沒有自刎,也沒做出別的行徑出來。


    雲祈停下吹笛子,抬頭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為什麽沒有尋死?”


    完顏雍心裏一沉,知道這女人肯定從哪聽說自己的亡妻之恨了。


    在這一點上,他和唐以沒有什麽區別,都活得陰騭而自私。


    “為了自己。”他第一次說出真實的理由來,仿佛也在回答自己內心深處的問題。


    “我不一樣。”雲祈低頭一笑,聲音清冷而悲涼:“我準備了十餘年的事情,一夜之間化作泡影。”


    “所求之物已永求不得,執迷不甘心而不肯死。”


    我才是……那個最可笑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公告】今晚(2018年8月5日)會進行大規模修文,


    所有華國相關會全部刪除替換為時國,如華都大學也改成時都大學。


    之前取字華是因為‘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取字臨是因為‘想不出來了就臨時編一個吧’。


    現在為了避開忌諱,全部和諧為時。


    也就是說,穿越前江銀鎮就隸屬於時國,華國這個概念被完全刪除。


    再次申明,本文的全部現代內容與現實無關,所有政治體製是本人原創,與現實無關。


    文中臨國是架空國家,政治方麵無現實參考,科技發展情況半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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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把第六版大綱和結局定了下來,每個角色的歸宿和結局都全部定了。


    從最開始想寫共產光輝照耀大宋,到因為為了過審魔改主線,最後全部換成了新的故事,


    感觸挺多的……(怎麽有種已經要完結的口吻)


    每天用上帝視角來碰觸這個故事,憋著不劇透好難受_(:3∠)_


    想說的就是,感情線還沒定好,搞不好真的會橘裏橘氣(此處有打臉聲),


    但是結局是完全定死了,不管評論或者群裏怎麽說,都不會改變了。


    也算跟大家提前吱一聲哈,表示這本書有完整到位的大綱了。


    食用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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