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說的是讓辛棄疾帶著這九個士子一起研讀, 可到頭來他成了老師, 還得管著這一群的學生。


    從前辛棄疾自學的極快, 一方麵確實是因為文武雙修,思路開闊腦子清楚,另一方麵也是因為身邊的環境實在是太好了。


    當初他住在柳家的時候,手邊就是pad和詞典, 有什麽不會的直接拿電子筆一圈就可以查相關的意思, 還不會可以直接聽錄好的名師課程——


    就算名師課程裏有一萬個聽不懂的,他也能記下來, 在青玉嗑瓜子看動漫的時候在旁邊問問。


    趙青玉是個快活人兒,對他的這一萬個問題當然會有不耐煩的時候,但本人也相當好打發,隻要辛棄疾幫他敲敲山核桃或者泡杯咖啡,講個三四個小時都無所謂。


    可現在, 別說青玉這個講啥啥明白的老師了,他手頭連pad都沒有, 碰到不會的東西照樣什麽都不會。


    可怕的不是自己不會, 是還要處理那巨嬰一般的九個士子。


    這當然不能怪人家蠢。


    都是讀四五長大的,這士子也真是朝廷費勁心思挑出來的‘聰明人’, 文章寫得一個比一個好, 有好幾個都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問題是,臨國的應試教育,講究的不是過目不忘啊。


    ——如果這是學文科,當然是如虎添翼, 好上加好。


    什麽唯物主義理論,什麽政治學入門,什麽地理基礎概念,全tmd往死裏背就是了,背一遍不行背兩遍!


    但老趙同誌這不就下了令,要求隻學理不學文嘛。


    辛棄疾頭十天下來,當真是講的口幹舌燥了。


    這九個人,平日裏和他平起平坐,談笑風生自如的很。


    可是一接觸物理化學,就一個個跟雛鳥似的瞪圓了眼睛望著他,滿臉都寫著疑惑不解,就差舉個牌子表示‘真聽不懂’了。


    十天下來,一個想退學的沒有。


    不是沒這個心思,是不敢。


    這要是跟文思院退了學,那就等於是跟臨安城的所有人都承認自己是個蠢物,是個心高氣傲著想去考城北中學的蠢笨東西,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


    辛棄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會坐下來想一想,心裏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當初,到底是怎麽學的懂這些東西的?


    ——我當初怎麽就對這些東西產生興趣了?


    這要是趙青玉能聽見他的腹誹,肯定又笑起來了。


    藍貓淘氣三千問真是個好東西呀。


    腦闊疼歸腦闊疼,但書還是要教的。


    辛棄疾一走進書堂,九個腦袋就同時抬了起來,一個個手裏都捧著抄好的課文——那行楷正楷寫的都跟打印稿似的。


    “今天物理課,先複習一下之前學的東西。”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準備的教綱,隨便點了個士子的名字問道:“聲音是怎麽發生的?”


    那人戰戰兢兢站起來,背書似的流暢道:“聲音是有振動發生的,振動停止,聲音也就停止。”


    “超聲波的特點?”


    “方向性好、穿透能力強、聲能較集中。”那人跟木偶似的背完這一串,其他人也聽著一臉茫然。


    所以超聲波是個什麽東西?長什麽樣子啊?


    辛棄疾心想這些人連臨國的醫院都沒去過,哪裏聽得懂超聲波的運用和意義啊。


    他翻了翻交上來的作業,又開始考問上節課講過的知識點:“平麵鏡成像的特點?”


    上節課講到平麵鏡的時候,還是他拜托皇宮借出幾麵鏡子出來,課才講的下去。


    而當他把鏡子小心翼翼捧出來的時候,所有人在看清自己真實麵貌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文思院還一群大小官員湊過來照鏡子,課堂秩序都不好維持。


    這個時代哪兒有這麽清晰明了的鏡子啊。


    宋人對化學又沒有體係化的認知和整理,自然沒辦法造出平而透亮的水銀鏡出來。


    等把人都驅散的差不多了,這水銀鏡的成像才有辦法繼續往下講。


    那九個士子一開始本來不把這出身平平的幼安放在眼裏,可等幾輪課聽下來,才打心裏佩服他。


    這現在每節課都當真聽得跟天書一樣了。


    天書,那肯定是勘破天機道破奧妙的聖書,不然皇帝不會專門下旨來讓他們學。


    這麽一想,那讀的懂這晦澀難懂的天書的幼安,恐怕就是在臨國被照拂著開了天竅的天使了。


    就一個光學,就花了六七天的時間。


    從平麵鏡的成像特點,到小孔成像的原理和實驗,再到光路圖的繪製和顯微鏡的使用,每個細節辛棄疾都盡力讓他們聽明白。


    皇宮那邊派小太監催了三道,生怕他們把這高價買回來的鏡子給砸了,一個勁的催著把鏡子要收回去。


    問題是要講光學,就也要講眼球的成像,辛棄疾不得不把時國初中生物書翻出來,再給他們解釋眼球的構造和成像的原理。


    有的士子越聽越覺得頭皮發麻,問了一個大家憋了很久沒問的問題:“他們是怎麽知道眼睛的構造的?”


    “難不成把眼睛切開過,裏裏外外的檢查了?”


    “可能切的是豬眼睛或者牛眼睛吧——切人眼也太過不敬了!”


    辛棄疾默然的聽他們爭執了半天,想著要不要告訴他們真相。


    自己來了宋國以後,做的最多的事情不是撒謊,而是沉默。


    臨國來自千年之後的現代,不能說。


    宋國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抹殺掉臨國的存在,不能說。


    臨國人壓根沒打算吞並天下,因為開民智實在是太麻煩了——這個不是柳恣或者誰告訴他的,而是他自己都能猜得出來這一點。


    辛棄疾自己教這九個學生都頭大如牛,如果臨國接手這幾百萬上千萬的子民,想著把他們從混沌中拉出來,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還有臨國的醫學實驗、人體實驗、拿小白鼠小白兔做的實驗,統統不能說。


    說了自然又會有人大驚小怪,再開始在道德二字上沒完沒了的做文章。


    臨國人搞解剖,那就是不敬死者,不尊生靈,道德敗壞毫無人性!


    所以說,道德敗壞這個詞,還是非常好扣帽子的。


    對於閾值低或者見識淺薄的人而言,任何他懶得理解或者無法理解的事情,他都能扣上這麽個帽子,再沒完沒了的想爭辯出個對錯出來。


    “我不知道。”辛棄疾淡淡一笑道:“這個不會考,我們看下一個吧。”


    ——萬一考了,就算他們倒黴吧。


    今天的課,要開始講溫度和物態變化了。


    融化、凝華、汽化、熔化……


    辛棄疾講這些早就學會的東西,完全隻當自己在複習。


    他在離開臨國之前,就已經做過考城北中學的試卷了。


    綜合得分離幾個隻差一點點,畢竟是考城北中學而不是大學。


    語文、地理之類的都學得頗快,畢竟記性好理解能力強。


    物理數學之類的還是會算錯、算漏,但多做些題目,考城北也不是什麽難事。


    隻是一想起,自己如今準備的不是科舉考試,而是這樣的科學考試,就有種恍惚地不真切感。


    這兩年裏,他經曆的事情……實在是太奇妙了。


    “溫度計?”有人問道:“溫度計又是幹什麽用的?”


    辛棄疾的行李箱裏原本有電子溫度計,一插耳朵就能知道發燒了沒有。


    可東西都在皇宮那裏,他也沒心思反反複複借取了,索性坐在同僚身邊給他們畫圖,解釋著其中的原理和用法。


    一群人聽他說這些,簡直跟聽他講故事似的,還有人專門去看了眼旁邊開始沸騰冒泡的茶鍋,詢問這沸騰的原理。


    “那大氣壓是什麽?”


    “氣壓為什麽會對沸騰造成影響?”


    辛棄疾揉了揉腦門,突然想把趙青玉再請過來,哪怕給他敲一年的核桃都行。


    講這些東西的時候,還無風無雨,沒什麽大動靜。


    可生物課一開始學,就全亂套了。


    也不知道是誰,直接一竿子把這事捅到了皇帝那兒,說這辛承學是妖言惑眾,在傳播妖異之道。


    趙構正擔心著這事呢,忙不迭就派太監把人給拎了過來。


    辛棄疾過來的時候,手裏是拿著書的。


    “朕聽說,你教授他人,說這人是由猴子變的?”趙構皺眉道:“還說什麽,人是由細胞組成的?細胞是個什麽鬼東西?”


    人明明是女媧摶土造出來的,跟猴子有何幹係!


    真是一派胡言!


    辛棄疾倒也不氣,想來是在這臨安城裏已經習慣了,隻詢問道:“江銀城就是這麽考的——陛下希望微臣這麽教嗎?”


    “你,你把這些東西,都標注一句,是考試用的!”趙構惱道:“教他們的時候說清楚,不可以信這些妖裏妖氣的東西,隻許考試和默書的時候這麽記,平時不可以談論這些!”


    “如果臨安城裏傳了消息,人人都說自己是猴子變的,朕要了你的腦袋!”


    辛棄疾從善如流的謝恩行禮,拿著書退了下去。


    在那以後,他的課本上就多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標注。


    “這一段,是考試用的,平時不許說。”


    “還有這裏,關於植物傳粉受精的這一段,文思院的審理官斥之為淫/邪,平時也不許說。”


    “那關於人的產生……”


    “唔,也是淫/邪吧,那這一章直接自學,我就不講了。”


    他要是公開講什麽生殖結構、受精卵發育的事情,恐怕都算公開談論穢亂之事了。


    -2-


    這些等著參加來年臨國科舉的人也真是開了眼。


    人人都有腦子,人人都試圖去確認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


    他們家裏流傳著酸兒辣女,屁股大能生兒子之類的話,早就都默認是這麽一回事了。


    可是這課本裏講的可是,一個嬰兒是由受精卵發育而成的,而且這孩子的性別,是由精子中的什麽信息決定,反正生男生女都和孩子他媽沒關係,完全看孩子他爹的發揮。


    ——那中醫裏講究的這些,又算什麽呢?


    一滴精十滴血是真的假的?


    考試用的東西全都不能信麽?


    據說那審理官是上頭的人派下來的,眼光極其嚴苛。


    那審理官看完了物理生物的好幾本,直接把書帶去了皇庭,說這都是應該燒掉的禁書,絕不應讓人再有所接觸。


    趙構翻著被審理官標記出來的那各頁的東西,在看到男女生殖器的彩圖時也覺得臉上羞臊。


    他原本就知道這臨國人不要臉,沒想到能這麽不要臉啊。


    那辛棄疾還說,這臨國的小孩都學這些東西——


    這般淫/穢不堪的東西居然講給小孩子聽,真是道德敗壞!世風日下!


    別說小孩子聽,他自己看看這春宮圖一般的彩繪,都覺得臉紅心跳不止!


    也難怪臨國的女人能恬不知恥的露胳膊露腿甚至露胸脯!


    不要臉都是從小教出來的!


    就這麽個雞鳴狗盜之輩雲集的國家,是怎麽打贏金宋的,他怎麽就不明白呢?


    雖然審理官連聲催促,可趙構還是打定了主意,要派這些士子去江銀城裏頭看看,大宋未來就是被那天公電母給燒了,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至於這些已經被腐朽異化的士子,在他們取來製勝臨國之物之前,姑且先留著。


    ——留著歸留著,不能讓他們再接觸更多的人,散布這些詭秘之說了。


    柳恣那邊也在探聽著相關的消息。


    眼下,引擎的製造和圖紙的改良還在進行中,絕大部分事情都是參政院和下頭各工廠需要忙活的事情。


    揚州之外的四城隻收從前一半的賦稅,兵役全免,暫時不予以更深層次的管理和建設。


    而揚州之內的建設,自然是如日中天,幾乎每個區塊都在日新月異的變化著。


    教育方麵,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參與成人夜班,很多人聽說可以去更先進的江銀城裏看看熱鬧,都摩拳擦掌著開始讀書學習,想著萬一能考進參政院,那就已經不是祖墳冒青煙,而是冒大火了。


    柳恣那邊留意著留學生的動向,確實也有意傳播文明開化他國,好讓他們能把生產力也提一提。


    生產力和消費能力掛鉤,很多事沒有表麵那麽簡單。


    臨國的強盛是不必贅述的,可問題在於,現在的臨國產能超群,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在政府工程等方麵,可是十幾年,幾十年後呢?


    柳恣他的存在,不是科技顧問,不是哪個工廠的技工。


    他要看到的,是棋局在未來幾步,甚至未來幾十步的變化。


    任何國家都要麵對產能過剩的問題。


    臨國能用炮/彈槍/支抗住金宋的來襲,有實力去複興工業和科技的發展,但也必須提防著經濟危機和其他種種相關的事情。


    如果產能過剩,未來國庫無法合理調控,進出口貿易的天平朝一段傾斜,一個國家就算再如何強大,也扛不住經濟危機帶來的連鎖反應。


    所以,字麵意義上的強大,有時候真不是一件好事。


    很多龍傲天式小說裏所幻想的征服九州,碾壓眾生,是直接把各種社會問題和社會隱患放到一邊不提的。


    臨國在這片土地上如果繼續一枝獨秀下去,會有更多深層次的問題需要解決。


    適當的扶持宋國或者金國,都是利弊共存的選擇。


    然而宋國隻打算派出十個留學生的這件事,還確實是令人有些無奈。


    原本,是派人來揚州學習。


    然後怕派去的人都被教壞了心性,所以又吩咐去取了教材自學,學完了再去揚州考,能不能考進江銀再說。


    再然後是直接閹割課本的內容,先和江銀提條件說隻學理不學文,後來連理科裏的種種也恨不得刪之而後快。


    這還學個啥,打印個畢業證蓋個章算了啊。


    柳元首琢磨了下,又給宋國那邊打了個電話,問問他們想不想讓預備留學生定期訪問揚州。


    這個問題就很有意思了。


    又像是試探,又像是蠱惑。


    趙構踱了一下午的步,旁邊臣子們早就對這些新鮮問題都不覺得奇怪,卻也說不出個什麽見解出來,自然是表示一切聽從皇帝吩咐。


    “去吧。”


    去了回來,都要寫報告才是。


    辛棄疾自然是以承學官的身份,再帶隊去出訪臨國,也隻能坐著馬車晃晃悠悠的過去。


    其實他知道這事的第一反應,還挺高興的——終於能找到人答疑了。


    自學實在是太難了,就算《五三》或者什麽教輔後頭有答案,可有時候就是連答案都看不懂!


    看不懂都算了,可氣的是還有一些答案幹脆寫個‘略’。


    這麽難的題為什麽要略啊?!


    趙青玉終於忙完了科研所和通信局的事,作為前任舍友在城門口接他。


    其他九個士子從進城門的那一刻,就覺得惶然不安,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南城牆和東城牆的鐵幕都沒有拆,隻是拿高壓水槍洗了洗上麵的屍泥和焦骨,找環衛工人把附著在上麵的人頭斷肢鏟了下來,繼續作臨時城牆之用。


    而門口的安檢更嚴格了一些,警衛官們都不敢掉以輕心,生怕有什麽人把易燃易爆物帶進去搞事情。


    那幾個士子在門口被掃描儀刮碰前胸後背的時候,都生怕被二話不說打一通,全程身體都在抖。


    辛棄疾作為承學官,要先行去找元首進行文書的呈遞和問話,自然被趙青玉先行一步帶走了。


    而其他人則由文化/部的小年輕們領著,開始觀摩和參觀臨國的街道和各種建築。


    他們對書本裏所有迷茫不解的東西,也許都可以在這找到答案。


    出乎意外的是,趙青玉沒把他帶到參政院,而是帶回了之前的公寓。


    公寓裏依舊是從前的布置,壁爐旁邊散落著閑書和遊戲手柄,電視屏幕依舊被擦得幹幹淨淨。


    柳恣、錢凡和厲欒等人在忙著做飯,而曾經屬於他的那個房間依舊留在那裏,任何擺設都沒有動過。


    就好像,他隻是離開了一小會兒,如今已經歸來了一樣。


    辛棄疾看著房子裏熱鬧的一切,隻覺得眼眶微微發熱,心情複雜而又有些不安。


    “這是……”


    “朋友回來,總該招待一下。”錢凡端著熱乎的燉排骨出來,依舊是那胡子拉碴的樣子:“上次交手之後,我就挺喜歡你的,來嚐嚐我的手藝啊?”


    柳恣站在他們之間,全然沒有穿著製服時的那種冷冽和疏離,忙得連臉頰上沾了些醬油都不清楚,隻端著盤子看著辛棄疾笑道:“想我們沒呀。”


    辛棄疾噗嗤一笑,把心裏的種種情緒按了下去,過去給他們幫忙。


    這一次大家聚會,既是因為周末放假,也剛好可以和過來尋訪的幼安聊聊天。


    一桌子的菜相當豐盛,空氣裏都漫著啤酒的味道。


    大家聊著參政院裏的花邊新聞,聊著柳恣上次睡死了以後如何打碎了床頭的玻璃燈,聊錢凡那邊軍隊裏亂七八糟的瑣事兒,還開著趙青玉的玩笑。


    “我不想考參政院。”趙青玉嘟噥道:“就不能掛顧問的名字掛到結束嗎。”


    “臨時顧問——然後所謂的臨時,就臨時個十幾年?”柳恣拿筷子敲了敲他的腦袋道:“編製都不要,以後怎麽給你申請住房和別的福利啊。”


    “哎,我就住這不行啊,”趙青玉不服氣道:“那些東西有什麽意義啊。”


    “你柳叔以後還是要結婚的好吧,”厲欒喝得臉頰微紅,取笑著道:“總不能你真成了他兒子,人家成婚了以後你也賴著不走吧。”


    “什麽柳叔,我才二十五,”柳恣揮著筷子道:“結婚什麽的連影子都沒看見,不存在的——這小崽子想賴著就賴著吧。”


    趙青玉低頭吃著錢凡夾過來的藕夾,依舊嘟噥道:“我反正不考參政院,就不考。”


    “那是為什麽?”辛棄疾挑眉道:“以你的腦子,cat考試不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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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t考試的內容,大概就是中學升大學的加強版——知識範圍更廣,各層麵的深度更高,應試要求更為複雜而已。


    cat考試本身隻是為了測試出不同人才的能力邊界,進行各屬性的判定,算是一個綜合指標的參考。


    想要進入參政院,還要進行麵試、道德測試以及政審等等流程,哪裏有那麽簡單。


    可這些對於這少年而言,算不上什麽吧。


    “不,我覺得,”趙青玉抬起頭來,鄭重其事道:“身份,是個累贅。”


    “它會讓我不自由。”


    -3-


    他公開討論這些,讓辛棄疾有些詫異。


    作為一個客人,辛棄疾抱著啤酒杯坐在旁邊聽他們高談闊論,隻默默地消化和理解各種信息。


    可‘自由’這個詞,字麵的意義好懂,深層次的概念讓他難以接受。


    按照柳恣的說法,人都是自由的。


    不管法律如何存在,不管生活受到了怎樣的限製,去做自己所選擇的事情,承擔相對應的後果,這即是自由。


    可對於辛棄疾而言,還是太模糊了一些。


    就像在離開臨國之前,他隱約聽見了柳恣和青玉的聊天一樣。


    原來,在臨國,又或者現代人的世界裏,還存在‘轉國籍’之說。


    如果能力足夠,資產達標,兩國又都同意的情況下,人甚至可以自由的轉換國籍,選擇自己成為哪個國家的公民。


    這個和春秋戰國時期,在各國之間遊走徘徊的自由,好像不是一個東西。


    具體哪裏不對,他也說不清楚。


    ——這種東西如果放在宋國的環境裏去討論,自然又是要殺頭的。


    “怎麽,還有誰能拘著你不成?”錢凡剝著魚刺,慢條斯理道:“平時跟小魔王似的什麽話都敢說,是在抱怨我們不夠慣著你呢?”


    厲欒倒也沒被他這話說的不開心,反而笑著抿了一口酒道:“確實不自由。”


    “你看,厲姐也這麽說!”青玉抬起頭來,認認真真道:“如果我真考進了參政院,成了名副其實的什麽什麽局長,什麽什麽處的官員,我做的事情,都不能隨我的心意了。”


    辛棄疾頭一次聽說是這個理由不想當官的,越聽越覺得詫異。


    他跟這少年之間的代溝,是實打實地有一千年。


    魏晉時期抗拒做官之事,那是追求山水田園之樂,回避官場裏沆瀣一氣的堵心局麵。


    可青玉說的,不是為了什麽清高、廉正、山水。


    是為了他自己。


    這算自私嗎?


    “如果我的身份變成了某某官員,我不能高興的嘚瑟自己優秀的地方,不能因為生氣去反駁和叱責別人,也不能像從前一樣想偷懶就偷懶,想和誰鬧別扭就鬧別扭。”


    青玉看著桌子上的一圈官員,說的坦然而直接:“要提防的人和事會越來越多,謹言慎行也好,交朋友也好,都得處處小心著——這樣的生活,你們可能喜歡,我不喜歡。”


    “而且,如果我做了官員,連犯錯的權利都沒有。”


    人們會說,看啊,這個官員囂張跋扈,放縱自我,還做出如此多的蠢事出來。


    就算有人願意慣著寵著,可事實就是如此。


    他的存在會被身份化,而言行舉止都要滿他人的意才可以。


    柳恣喝的有些上臉,拎著烤魚噗嗤笑道:“我說吧,這小子就應該去科研院,泡一輩子的實驗室他就高興了——在實驗室裏就是睡地上都沒人管他!”


    孫賜在旁邊幫忙盛著豆腐湯,微微歎了口氣道:“我也是腦子抽了才考參政院,不然現在還在時都專心當小白領,加班歸加班,不至於這麽慘。”


    人們笑作一團,各自感歎著自己的宿命。


    辛棄疾坐在他們之間,既覺得離他們很遠,也覺得離他們很近。


    隻是他們所在意的事情,所自由談論的事情,對於他而言,都如同夢囈一樣。


    孔知遙快被朱熹煩死了。


    他又喜歡這位大兄弟,有時候又被他搞得有些頭疼。


    這三十出頭的大兄弟,雖然很多時候都特別好說話,而且還指點了他不少人際交往的事情,就是在搞學習這事上太熱忱了一點……


    由於今年的cat考試還有三四個月的準備時間,圖書館專門開辟了兩個空教室,可以從早到晚的自習和學習。


    那朱熹聽了之後,就沒事拉著孔知遙周末過去看書做卷子,自己雖然看不懂cat的那些題,但看初中課本也能看的津津有味,恨不得搖頭晃腦地念一遍才覺得過癮。


    這個古代人吧,做事執著,對真理什麽的虛渺之物特別在意,學起東西來雖然有點慢,但態度實在是太虔誠了。


    虔誠到孔知遙都不好意思不耐煩,隻能在平日休息的時候指點他其中的種種原理。


    說來也奇怪,溫度的意義,動能和勢能的存在,機械的工作,不都是很淺顯的知識嗎?


    這種東西哪怕他不看書都知道,怎麽這人完全一竅不通呢。


    孔知遙知道他是個古代人,卻還是對這事感到茫然和不可思議——他是真沒見過文盲。


    所以小孔同學等到有空的時候,直接跟家裏的舅父打了個招呼,把朱熹帶到工廠裏去看了一圈。


    由於清楚這是個古代人,搞不好會被嚇得哭出來,他還特意拽住了朱熹的袖子,生怕他一激動就衝到鍋爐裏頭飛蛾撲火了。


    朱熹信任著這個小年輕,跟著他坐車去了城市以東的工業區,頭一次看懵了。


    ——其實也沒什麽新鮮玩意。


    產品製造流水線、電子數控中心、蒸汽室,以及會議廳和集散處。


    那男人腳步都有些踉蹌,嚇得孔知遙拽緊了他的袖子,生怕他幹出什麽衝動的事情出來。


    “我想把我的妻兒也接過來,讓我的孩子也能到這樣的地方生活和工作。”朱熹神情複雜的看著這昌明而先進的一切,喃喃道:“我的孩子……也應該學到,見識到這些東西。”


    “也不是不可以。”孔知遙摸著下巴琢磨道:“雖然現在流動人口控製的比較嚴,暫住證辦的也有些慢,但是你寫申請書足夠誠懇的話,辦事處那邊也許會通融的。”


    “這樣嗎?”朱熹目光如炬,再次詢問道:“你們臨國,都是這樣的嗎?”


    他讀過很多書,也清楚唐詩漢賦裏的一萬種說辭,可是在親眼見證這龐大的工業產業鏈,了解這現代城市的冰山一角時,語言匱乏到幾乎感慨不出什麽來。


    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是衝擊他認知的存在了。


    在回去的路上,孔知遙嘴巴也沒閑著,跟他講江銀城裏頭的種種新鮮事情。


    “我們那邊的人上下樓,其實原本都不用走樓梯的。”


    “什麽意思?是用飛的嗎?”朱熹一臉熱切的看著他:“你能飛一個給我看看嗎!”


    “你都學唯物主義了怎麽還想著這一套……”孔知遙伸手比劃著電梯的存在:“就走進去,它就會自動把你往上拉或者往下放,十幾秒裏爬升到幾十米高的地方都不費勁。”


    “幾十米高?”朱熹怔然道:“為什麽要建幾十米高的房子?”


    “因為——”孔知遙想了半天道:“人太多了。”


    他回憶起從前在其他城市裏的記憶,隻覺得一切都和做夢一樣。


    “在過去,異變發生之前,”他的語氣帶著淡淡的懷念:“我們的國家,隨便一個城市拉出來,都有幾百萬幾千萬的人,大家雖然工作的都很辛苦,但也都活得很快樂。”


    現在,這臨國也就像一座孤島了。


    朱熹覺得這大男孩沒有騙自己,隻好奇地詢問道:“一個城就有幾千萬人,那如何能管理的了?”


    “法律?監控?道德?”孔知遙摸了摸頭發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本來去參政院就是想當官管管人,可現在好像……也都變了。”


    他誤打誤撞地進入了參政院,加入了建設部,跟著厲姐和大家一起到處考察,在各種不理解和質疑之中做實事,建設這個全新的城市,看著它一天天的蛻變和成熟。


    他的初衷,好像也沒有那麽重要了。


    當初在進來的時候,他心裏有太多的疑問和不滿意,幾乎對什麽東西都想發表一番自己的意見,做什麽事都覺得不夠好。


    可是現在,他心裏的那些問題有些也許仍舊沒有答案,可心智已經堅定和成熟了太多。


    他想留在這裏,做更多的事情,讓更多的人醒過來,過更幸福的日子。


    朱熹看著他笑著的樣子,深思熟慮了片刻,也堅定了語氣。


    “等我把老婆孩子接過來,我也要考參政院。”


    孔知遙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望著他哈哈一笑。


    “都加油啊。”


    作者有話要說:  趙構:妖裏妖氣!!!都是□□!!


    青玉:發出想繼續瞎幾把浪的聲音!


    辛棄疾:發出人生觀找不到形狀的聲音qvq


    ------


    這本書不會出現啥新派詩歌……因為蠢作者編不出來tvt


    大家自己腦補朱熹/辛棄疾/各路南宋詩人的詞作吧……我覺得我寫的話不僅平仄對不上還有點雷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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