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多說,轉眼之間,又是冬去春來,上元佳節。徐遙與蔣溫倫進城看燈,兩人看完燈後,就地尋了個酒樓上了酒菜,開始談天說地,二人談興盡了,就下了這樓來,迎頭正撞上耿憲,這耿憲一見兩人聯袂下樓,頓時麵上一喜,定要留二人到家吃茶。


    徐遙笑著搖了搖頭“天色已暗,喝茶就不必了,現在上元佳節已過,你不日即將前往郡城,不如歸家早作準備,明日我打算動身前往蘇州,你且回去跟你母親去說。”


    自己恩師親自開了口,耿憲自是連連答應,別了兩人便徑直回了家,對自己母親說起了此事。耿氏隨即便和自己父親商議定了,一麵整頓行囊,一麵令人傳話給徐遙,預約定了明日作為啟程之期。次日,徐遙別了蔣溫倫,徑直到了隔壁耿家。


    濮員外拉著徐遙又是一番寒暄之後,終於是交割了文券,撥了一個家僮給徐遙。這僮仆名喚虎皮兒,因其生得人高馬大,有一股子力氣,其亡主出外時,總會帶上這個家僮。


    之前亡主遺留的賬目,也是虎皮兒最為清楚,所以濮員外才派他來給徐遙挑行李,陪伴同往。這送行酒吃罷,濮員外等人便將徐遙二人送出門外,就此相別。


    此時正是二月初旬,天氣晴和,春風溫潤,百花開放。二人每每行至傍晚,就投身熟店安宿,次日五更,再行動身。一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小心行事,已是到了蘇州府地界。


    二人進了蘇州城,直接到盧家來。盧店主問了來意,倒也頗為歡喜,將兩人迎入客座好酒好菜地招待了,隨即打掃一間淨室,著人帶二人前去安頓後,更是親自作陪,帶著兩人遊了這蘇州城,可謂殷勤相待。


    眨眼間便已經是第二日,這盧店主整備了一桌酒筵,讓徐遙坐了客位,再延請一幹親友作陪,酒至半酣,盧店主便取一匣子放於桌上,對徐遙說道“當年耿君賒下緞匹與小店貨賣,想不到回到上庸之後便突然逝世,我聽聞消息也是頗為感歎。”


    “舊人亡故,本該前往吊唁,但本店生意消乏,沒有銀錢奉還,自然是無顏與耿家主母相見。近賴四方客人扶持,店裏生意漸漸有了些起色。閣下大駕光顧,本該連本帶利一並奉上,奈何此時正值初春,眾客未齊,正是店內生意最為蕭索的時候。”


    說道這裏這盧店主頓了頓,指了指手中的匣子後,再接著說道,“昨


    天傾力籌措之下,也隻辦得本銀五百兩,外有些粗緞、布匹、棉麻等雜貨,共計一百餘兩,作為利息,伏乞笑納。”


    “餘下還欠了本銀二百兩,另立券約,冬底一定遣人按時奉上,還望先生替我在耿家主母麵前美言幾句,老朽不勝感激”


    這盧店主說完了,便取過一天平,開了匣子,當著眾人的麵,兌足了份量,一錠錠疊起之後,又喚了店小二捧過布緞雜貨,稱完份量之後,一並當麵交割給徐遙。


    徐遙叫過虎皮兒,令其清點收下,轉過身來便又和盧員外談笑風生。這虎皮兒踉踉蹌蹌走向前來,斜了眼盧店主一眼,驀然開口說道“徐相公且慢,當初我主人還在的時候,和這位姓盧的長者交情甚厚,往來最久,所以才將這些貨物托在店裏售賣。”


    “我主人死了之後,到了現在,已有十年光景,連本帶利也該還上一千餘兩銀子。今日盧店主才還了這些,本金不足,利息又薄,叫小人怎麽去回複主母?”


    盧店主聞言也不惱怒,麵帶笑容接著說道“這位管家講得也有些道理,奈何本店初春生意淡薄,一時抽拔不出,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所欠貴府銀兩,隻在歲底,便會奉還,決不爽約,還望管家回到家裏,向主母求個方便。若是說到利息,這寄貨於店售賣,也有人情往來,還是莫論多少為好。”


    徐遙此時也接過話頭“盧老丈乃是純厚長者,當年便與你主人大有交情,現在不妨應下,待冬天再來領取這餘下的銀兩便是。”


    虎皮兒聞言兩眼頓時一瞪,隨即不依道“我的大相公,你講的是讀書老爺們的話,這順水人情,誰不曉得做?小人吃耿家的飯,穿耿家的衣,領了耿家主母的嚴命,這銀子份量不足,我是不可能回去的!要不然,這早晚的熬煎怎生了得?這一千三百五十二兩銀子,那是一文錢也少不下的!”


    徐遙聞言麵上頓時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接過了這虎皮兒的話頭“你家主母最是賢德,你若是害怕,我回家去說,保證不讓你這個大管家受氣。”


    虎皮兒此時不知道犯了什麽勁,徐遙已經是好言相勸,其依然還是不依不饒,開口便嚷嚷道“我的徐相公,你回家見我主母,說上三言兩語,便自己去了,我可是從小便賣在耿家為奴,是要在耿家過一輩子的”


    見這下人還要頂嘴,徐遙


    麵上也收了笑意,淡漠開口“你這廝也沒喝多少,怎麽醉成這樣,便是你家祖母當前,也不敢跟我這麽說話,還是你覺得沒了你替我挑銀挑貨,我就回不了上庸了”


    見徐遙口氣漸漸轉為嚴厲,虎皮兒這才想起徐遙似乎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不是那些呆頭呆腦,讀書讀傻了的秀才,不由地脖子一縮,但口中卻還沒服輸,猶自在那裏絮絮叨叨。


    見場麵上越發不像樣子,盧店家與一幹賓客便一齊勸道“耿管家剛才多喝了幾杯,現在說話難免帶了幾分酒意,這才有一時唐突,徐相公不必介懷。”


    虎皮兒見徐遙被一幹人等勸了下來,頓時膽子也大了起來,睜眼說道“我吃了你幾杯酒就醉了?不是我誇嘴說,我虎皮兒在耿家朝朝七夕,夜夜元宵,喝的都是小坊裏出的好酒,吃的都是大酒樓做的好菜,誰像在你這破店裏,幾個家常,一壺燒刀子就給我打發了?”


    徐遙聞言又想出聲,卻又被盧店主攔了下來,這盧店主攔下了徐遙,回頭笑著說道“一時倉促,才備些薄酒在此,若有招待不周之處,老夫自罰三杯,待會便命人給管家房裏送些好酒好菜,不必因此著惱。”


    虎皮兒見盧店主服軟,麵上越發得意洋洋“早這樣不就好了,讓我白費這麽多唇舌,你家這酒我也不吃,這小便宜我虎皮兒懶得占,我在家裏的時候,都是在酒裏養命,哪一日不曾醉飽?”


    “盧老頭你也不要小看人,我虎皮兒雖然隻是個下人,但來這蘇州城,一路上都是我領著這徐相公摸過來的。徐相公想要做好人,那便由他自己去,凡事還有我虎皮兒做一分主,這銀錢都不能少了一文,不過老人家若是給我一點想得下去的念頭,那此事我就依了徐相公,再不過問”


    虎皮兒說這話,分明是想要盧店主暗中收買他的意思。此言一出,除了徐遙與盧員外兩人之外,其餘客人都是麵帶怒色,齊齊對這虎皮兒說道“不還足銀兩,你這狗奴才要怎的?不過區區家奴,也敢在此口出狂言!”


    虎皮兒此時也被罵出了火氣,梗著脖子說道“是、是、是,我是奴才不假,但也是耿家的奴才,不曾賣身於你們,盧老頭你專程接這夥人過來罵我,怕不是想設計賴我耿家的銀子吧?我虎皮兒是不怕事的。這連本帶利一千三百五十二兩銀子,若少了一文也休想我從你家店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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