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顏槿和林汐語席卷完畢, 提著兩大包食品鑽出安置管時, 不久前才被疏通的走道上又是人滿為患。


    各種喊叫不絕於耳, 不僅僅是第一層躲進安置管裏的人離開管道站回走道上, 高度不高的第二和第三層也不斷有人翻過當層過道的欄杆,摔進人堆裏。下麵被砸到的幸存者和上麵跳下來的人罵聲一片,卻個個麵露無奈,明顯是被迫行為。


    顏槿和林汐語麵露疑惑, 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就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尖叫:“顏槿!”


    顏槿神色微緊,循聲尋找, 那個聲音又響起:“顏槿, 幫忙!”


    第一層安置管的位置比底層走道略高, 顏槿又占據個頭優勢,踮腳環視,果然看到於柯一手抱著光涵, 一手不停推開她身邊的幸存者, 然而幸存者數量眾多, 密度還在持續增加, 她又哪裏推得完。


    而且更糟糕的是於柯似乎並不是推開人群好往前進。從顏槿的角度看去, 於柯身體兩側時高時低, 根本不是正常行走的平衡狀態,就算是抱著光涵,於柯也不至於會變成這樣。她的樣子倒更像在竭力站穩,與某種力量持續對抗。


    沈重簷還守在他自己的管道門口, 見到顏槿和林汐語手上的兩大包東西,臉色瞬間由青轉黑,立馬堵上去想奪回自己省吃儉用省下的庫存。顏槿心急,不想再和他多糾纏,提刃就揮過去,差點把沈重簷側向切成兩半。沈重簷沒想到顏槿出手這麽狠,嚇了一跳,虧得他反應快立即停步後退,才堪堪避開。隻是這一退不知道是誰側麵撞在他的斷手上,一陣錐心的痛痛得沈重簷眼前發黑,等他緩過氣再想追顏槿,發現自己已經深陷人海,別說追人,連脫身自保都做不到。


    顏槿手裏激光刃在半空裏作勢揮了兩下,熱度嚇退了附近的人,好歹擠出條空隙。於柯帶著光涵應該是來找她和林汐語的,距她們隻有七八步。顏槿拉著林汐語三步並兩步趕過去,一刃揮退於柯周邊的人。林汐語扶住臉色蒼白驚魂甫定的於柯,蹙眉問:“怎麽回事?”


    於柯把背在背後的光涵交給顏槿,捂著自己的胸口:“有人……扯……我們腳。”


    林汐語和顏槿同時臉色微變,明白了這場再度暴起的混亂的目的。


    林汐語:“去安置管裏。”


    顏槿點頭。安置管就在她們旁邊幾步,她揮動激光刃想像效仿先前那樣嚇出一條路,激光刃揮出一半又急忙收回。半空還有幸存者被推下來,她剛才那一揮,差點把一個人攔腰切成兩截。那人嚇得尖聲慘叫,摔進人群後翻身想爬起來逃遠一點,第一下沒能撐起來,之後周遭人潮迅速合攏,他再沒有機會坐起來,聲音也從尖銳到嘶啞再到靜止。


    顏槿咒罵一聲。馬槐重傷昏迷,能在這麽短時間內攪起這麽大風波並以她們為目標的,隻有一個人。她沒想到費星的心思竟然歹毒到這種程度,為殺她們不計後果。她不禁後悔起來,早知道這樣,先前就該把他先劈了才對。


    隻是萬事沒有如果,她們現在隻能先退進安置管再設法拖延時間等待支援隊。不知道是不是顏槿剛才收刃避人給了上麵某些人啟發,她們才前進一步,上方又有人對準她們掉下來。顏槿再想翻腕避開,還是遲了,刃尖劃過那人手臂外側,那人在半空裏發出一聲蒼老嘶啞的□□,掉落在顏槿她們旁邊。


    有第一人的結局為鑒,顏槿馬上彎腰把人拉起來。這個被推下來的男人皺紋滿臉,模樣眼熟,竟然是最初警告她們的那位老者。


    再之後,有人接二連三從上方掉下來,四周又是人頭攢動,顏槿不想濫傷幸存者,激光刃既不能隨意揮動,還要注意避免刺上掉下來的人,武器不再是武器,反而成了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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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鬼。”顏槿正怒火中燒且兩難時分,林汐語忽地低咒一聲,“槿槿,把激光刃丟了!”


    顏槿隨林汐語視線看去,發現遠處半空中的巡邏機影子由小漸大,徐徐往這頭回來。


    這邊亂成這樣,估計已不是另一邊幾乎被鎮壓下去的危急程度可比,巡邏機回巡也是應當。隻是這樣一來,萬一被拍到顏槿手持國民護衛隊員武器的影像,她們連最後瞞混過關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顏槿猶豫一秒,果斷按下刃柄開關,暗紅光影瞬息消失,她胡亂把手柄在衣服上蹭一圈,揮手丟進人群裏。


    隻是這樣一來,她們再沒有什麽可威脅旁邊人的。混在人群裏的手攀了上來,或抓手或扯腿,宛如地獄裏死不瞑目的亡者,想把生者拽入地獄深處永無生還的機會。周邊人潮如湧,層層疊疊,即便顏槿和於柯即便有格鬥技傍身也沒有空間施展,好幾次險些被拽倒,更別提前進。


    林汐語被顏槿護在胸前,情況稍微好些。她兩隻手本來都提著從沈重簷那搶來的食物,一包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擠掉了,另一包她則牢牢抱在懷裏唯恐再遺失。眼見安置管口就在四五步外,她們卻寸步難行,林汐語臉上露出一絲不舍,還是解開一隻衣袖,從裏麵扯出一袋袋裝糖果。


    林汐語用牙撕開包裝袋口,在手心拽緊後舉高,重重甩了出去:“有糖,快搶!”


    袋子裏的顆粒沿著拋弧線從破口裏撒出來,在半空中形成一道轉瞬即逝的繽紛彩橋。附近聽到叫聲的幸存者們呆愣看著,還沒反應過來,轉眼又是一樣從半空撒在地上。


    這些色彩斑斕的包裝紙在幸存者眼裏並不陌生,都是以前最常見的食物。然而到了這時,隻要跟食物相關的物品價值通通扶搖直上,空癟的胃袋在視覺捕捉到影像後條件反射地開始蠕動,短暫靜默過後,驚呼聲切換成歡呼,人多混亂,大多數人沒找到食物灑出的源頭,卻看到了灑落的路徑,附近的人再也不管不顧,哄然彎腰去找掉落在地的食物。


    拉扯顏槿她們的人裏也有人動了心,顏槿感到手腳鬆動,知道機不可失,趁著周邊大部分人彎腰的當口,甩開餘下桎梏,粗魯地推開擋在跟前的屁股,推著林汐語前衝了兩三步。


    再一步就是安置管,顏槿先鬆手讓林汐語進去,反手去拉於柯和光涵。當她把後兩人塞進安置管,才發現林汐語站在管道前,一動不動。


    顏槿:“怎麽了?”


    林汐語唇角依舊微勾,勾出的卻是森冷寒意:“送我去費星那。”


    顏槿看著林汐語,靜默片刻:“走。”


    人都被擠到過道上站著,安置管前反倒空曠不少。顏槿帶著林汐語走過七八根安置管,直到視線掃過,凝固在裏麵一張瘦削的臉龐上。


    費星大驚,沒想到顏槿她們會來找他,想轉身往後逃,卻沒能逃掉。顏槿一手拽住費星的手臂,腳下先後踢在費星膝前,把人從安置管裏拖了出來。


    費星驚慌失措,拽著管壁外側死不放手,色厲內荏地大喝:“你想幹什麽?巡邏機就在旁邊!你們想幹什麽!會被拍下來的,我是國民護衛隊員!”


    林汐語噙著淡淡的冷笑,從衣服裏拿出一個罐頭,把出口對準費星頭頂,拉開氣閥。


    罐頭被內置氣壓衝開,裏麵的果醬劈裏啪啦糊了費星滿頭滿臉。


    林汐語手上不停,不斷扯開罐頭往費星身上倒,直倒了三四罐。她挑的都是黏性強的糊狀物,大部分敷在費星皮膚和衣服上。她最後拿了兩個罐頭,塞進費星海藍製服裏,製服高高隆起一個包。


    費星先還在不解,直到顏槿把他的手指掰開,推進人潮裏。


    他滿頭滿臉的肉醬果醬,無需叫喊,單是氣味就足夠引起幸存者的注意。費星看著四周幸存者的眼神,那是□□裸的對欲望的貪婪,這一刻,營地內的幸存者和安全點外的吞噬者合二為一。


    費星的呼救還沒開始,就被四周的人群淹沒。


    林汐語彎腰進安置管,這個安置管裏除了費星,再沒其他人。她隨手撿起個包,把餘下的食品裝進去,紮緊袋口,背在背上。


    顏槿坐在管道中央,側頭看著外麵越疊越高的人堆,眼神漠然。


    林汐語整理完畢,同看向人堆,忽地微笑起來:“心軟了嗎?”


    顏槿搖頭。


    這一次的□□,營地裏可謂死傷慘重。無論費星和馬槐有什麽結局,都是罪有應得。


    林汐語挨著顏槿坐下,解開自己淩亂的頭發,重新整整齊齊束好,又去整理顏槿的。顏槿也由她,靠在林汐語的手臂上,感受柔軟的指尖從發絲間滑過的微癢。


    林汐語邊綁顏槿的頭發,邊低聲問:“真的不怪我。”


    顏槿垂眸,露出淡淡笑容:“汐語,別說傻話。”


    她承認,林汐語已與她曾經印象裏那個柔弱的少女截然不同。


    可是那又怎麽樣?時至今日,她們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林汐語在變,她也在變,於柯在變,所有人都在改變。


    無論再怎麽改變,她還是顏槿,林汐語還是林汐語。顏槿會陪伴在林汐語身邊,保護她,即便道路泥濘艱難,隻要林汐語願意走,她就會隨至盡頭。


    無論前方有多少險阻,她都不會更改初衷。


    “我們是國民護衛隊後衛部隊,5-7-202營地的幸存者聽著,所有人停止一切行動,拋下武器,原地蹲低,否則一切後果自負。我們是國民護衛隊後衛部隊,裏麵的幸存者聽著,所有人停止一切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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