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好神采。”


    “可見到劉世才?”


    雨過天晴,夕陽普照大地。


    縣衙後亭,官家夫婦相見。


    夫人楊氏見丈夫臉麵透著爽氣,從丫鬟手裏接茶奉上。


    陸知縣端茶笑道:“夫人明察秋毫。方才在他家一番小敘,把我近來憂思都解了。”


    楊氏笑顏對坐問:“這三日,劉公子閉門在家都做何事?小弟還在劉府?”


    “嗯。”陸侯用茶後說:“世才在給我鄉百姓思謀複業,幫我思量‘如何重振民生’, 教我‘如何仁治臨安’……”


    “夫人可知《子貢贖人》和《子路救人》這兩篇典故?”


    “如何不知?”


    楊氏坐正說:“這兩篇典故講的都是‘仁義’,子貢贖人而毀仁,子路救人而得仁。”


    “爹爹說,子貢為魯國人贖身後撕毀契約憑證,看似品性仁義,實則不通仁意。”


    “而子路救人後收下一牛, 是為天下立仁義,他才是通曉仁意的君子。”


    “但仁義之道難用,不通仁義之人用不了, 劉世才是如何教官人‘仁治’的?”


    陸侯眼眸添彩,笑道:“他叫我厚賞船家,使其收益最大,如此就能作為‘先例’引來‘後者效彷’……”


    “以利誘來謀利之人,以賞引來各方善義之士,如此使八方都來協助。”


    說著,他把‘劉彥所談’細說一遍。


    楊氏聽完欽佩道:“劉公子真是聰明,所教‘仁治’,恰到好處。官人得其相助,真是如得神助一般。”


    “明日祭祀,可與他說?”


    “說了。”


    陸侯放下茶碗,起身道:“我本欲請世才明日領祭,讓他擔任‘祭酒一職’……”


    “他婉言推脫了,其實不想‘喧賓奪主’,怕他皓月之輝遮蔽我螢火之光。”


    “夫君何必貶低自己?”


    楊氏安排丫鬟去備飯, 牽起丈夫含情道:“在妾身眼裏, 夫君不比那君子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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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梅開在冬天,桃花開在春天, 隻是時辰不一樣,早晚都會開花。”


    “我夫君不是庸俗之輩。”


    陸侯被她一言動心,無言點頭。


    夫婦溫情脈脈時,楊萬山大步回來,見此一幕立即轉頭,卻被家姐叫住。


    一家三人涼亭敘話,談的是‘潘子逑’。


    萬山道:“關於‘潘生之事’,我問了世才兄。”


    “他說‘潘生害庶母已經查實,但眼下不是動用王法、審問其罪的時候’……”


    “一旦此事傳揚出去,則與臨安名聲不利,與兄長官聲不利。”


    “若天下人知道臨安有這等逆子小人,就不會憐憫臨安災民,會覺得本鄉之人不仁不善,該得瘟疫報應,因一人而惡本鄉萬民。”


    “世才已暗請仙家相助,給潘家王氏母子驅瘟去疾。保他們母子性命無憂。”


    “而潘生自那日之後,驚嚇的不輕, 犯了怯心病躲在家裏,也不敢再行謀害庶母之事。”


    “世才提議,等王氏病體養好, 臨安諸事穩妥,再治潘生之罪。”


    ……


    南城劉府,後院書房。


    劉彥和阿九也正在談‘潘生’。


    “我欲借此事養自身仁德。”


    “若能作成這樁‘仁事’,也許養出‘仁氣’來。”


    阿九聽公子言,思問:“公子是想以寬仁寬恕他,幫那潘子逑脫罪,使其改過自新?”


    劉彥擺手說:“我不是要給他脫罪。潘子逑暗害庶母王氏,忤逆不孝,存有弑母之心,論罪當千刀萬剮。”


    “可他的罪行尚未落實,被我嚇怯了心。”


    “如果他有悔改之心,加上王氏饒恕其罪,我方能從中施以‘仁術’。”


    “胥君說‘仁義君子,不輕易害人性命。該殺則殺,可恕則恕。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


    “娘子可知【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是為何意?”


    阿九愛聽他講學,笑道:“奴婢不知,請公子講解。”


    劉彥提筆沾墨,把這句話寫在紙上,落點道:“此話出自《孟子》書,意思是‘強迫使自己做到推己及人,乃是最快做成仁德的辦法’。”


    “而此言之要,又在於‘推己及人’。”


    “推己及人之意就是‘用自己的心去推想別人的心,設身處地替別人思量’。”


    “此與《論語·衛靈公》所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相接的。”


    “潘子逑其罪可殺,但要先弄明白,他為何如此惱恨那庶母。”


    “屆時殺他一個罪有應當,才是‘仁殺’。”


    “事不查明,而取其命,非仁者所為。”


    “如果其罪可恕,其心能改,則以懲罰取代殺戮。”


    “我要施展的‘仁術’,就在這裏。”


    “娘子覺得可行否?”


    “可行!”


    阿九傾慕道:“公子見仁德,知仁義,奴婢近朱者赤,亦能沾染一些仁性。”


    “我品性不高,望公子以後幫我助長德性,……”


    劉彥眼望窗外南房,笑著出門說:“娘子隻需遵守一件準則,那就是‘我不願做的事,你也莫做莫行’。”


    “不妨試著對我‘推己及人’,你亦可得仁意、仁德。”


    “嗯,奴婢記下了。”


    阿九點頭,不禁想起‘自己與黃家二女合謀賺於氏祖學……’,暗下再次自省。


    此事劉彥沒有過多責怪她,隻因這娘子無德,覺得有利就去做,其心思並不壞。


    所以,劉彥定下這條準則,恪守即可,德性可溫養。


    阿九跟著身後,兩人走到對麵南房。


    平兒、福伯、沉煉、沉翁都在,他們正收整屋子,今夜沉煉就要住進來。


    見公子來,沉翁麵貌紅潤道:“老朽替家弟多謝公子。煉兒能得公子抬舉,實乃他的福分,……”


    劉彥不等船家後話,澹笑道:“我與沉兄頗有緣。他留下相助治疫,是為‘俠義之心’,我豈能不給有義之人提供容身之所。”


    “明日下元節,我鄉舉辦祭祀,船家不妨湊湊熱鬧,把身心歇息好,再回徐州也不遲。”


    沉翁應承下來,見天色漸晚便拱手告辭。


    臨走又當麵叮囑侄兒幾句,怕他不懂練達人情。


    沉煉句句應諾,與劉彥一路送大伯出門。


    此時,門口小巷有一對爺女正在東張西望。


    巷尾劉府門一開,他們各有所動,娘子眼望,老漢耳聽。


    劉彥相隔三戶與那娘子相視……


    隻覺此女眼光不同尋常,分外明亮清澈,以為他們來此尋親戚,送走沉翁便和沉煉回院。


    “大伯有禮。”


    “有禮有禮。”


    那娘子笑與路過沉翁見禮。


    等船家出了巷子,她目光流轉看去縣巷尾,細聲道:“劉世才的確住在這裏。”


    老漢耳朵一動,用瞎眼看巷尾問:“可是開門送客那家?”


    娘子嗯聲說:“今夜請阿伯幫我護法,我出竅到他家探一探。”


    老漢把握她手腕,出巷子叮囑道:“寇娘要小心為上。”


    “我聽一人腳步,乃習武之人,究竟是不是執天司眾,還尚不知曉,不可輕視啊。”


    被呼做‘寇娘’的娘子說:“我自省得。方才小奴與他一眼相視,見此君眼眸透著聰慧,慧光由心竅而發,必是聰明之人。”


    “興許他雙目能見鬼神。”


    “不過我自叫他查不著,看不到。”


    老漢問她有什麽方法隱身藏行。


    寇娘笑問:“阿伯沒聽見他家狗叫嗎?”


    老漢恍然而笑,兩人把手去往東城客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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