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工大媽深深幾口煙吸完準備要走的架勢,我把整包煙遞給她:“隨便聊聊,別緊張,敬老院好像很避諱這件事?”


    大媽接上一支煙:“知道為什麽嗎?他死得很慘,不是正常人死法,大家夥兒都覺得晦氣,不願說。”


    “哦,他怎麽死的?”


    “得了一種怪病,身上長鱗片,不停出血,血都是黑色的。”幾年過去了,大媽說起來還是滿臉恐懼:“沒見過那麽慘的,我裝殮的他,都不敢看。”


    我也很奇怪,這究竟是什麽病。


    大媽吐口痰:“他死了以後,沒人再願意住那間屋子,空了兩年,後來改成倉庫了。”


    “這個老鄒原來是幹什麽的?”


    “鐵道兵啊,這院子裏住的一多半是退休的鐵道兵,他當時好像是從哪個部隊醫院轉過來的,那年我剛到這上班,1967年夏天,我記得特清楚,第一個護理的就是他。”


    “他是不是跟老闞關係不錯?”


    “嗯,老闞是個怪人,隻有他倆聊得來,天天一起下棋。”


    我心裏一震,出了一身白毛汗。


    那天分明看到他跟老闞下棋,我第一次帶了兩瓶二鍋頭賄賂老闞,他起身告辭,難道大白天見鬼了?


    “敬老院沒有第二個姓鄒的了嗎?”


    大媽搖搖頭。


    看來老鄒是人是鬼,一時半會兒很難搞清楚。


    “老闞也是鐵道兵?”


    “他哪是鐵道兵,他是10年後才從積水潭醫院轉院過來的,說是搞建築的,傷了腿了,當時是兩個年輕人送過來,人扔下就走了,再沒來過。”


    “是什麽樣的人?”


    “一看就是搞建築的,一身土,接輪椅的時候聞到一股土腥味,手冰涼,我還納悶,大夏天手怎麽那麽涼。”


    我剛要問老鄒生前是不是喜歡看書,喜歡哪類書,一個領導把大媽叫走了。


    和我預想一樣,老闞確實是個盜墓的,但是他為什麽冒充鐵道兵?而且對1965年的血棺事件那麽清楚?


    隻有一種可能,老鄒就是當年血棺事件的親曆者,把事件經過講給了老闞,但是,問題好像不是這麽簡單,因為老闞對地下的熟悉程度,不可能靠聽幾次講述能夠達到的,即使親曆者,幾十年後重返地下也未必記得那麽清楚。


    那麽,老闞究竟是什麽人?老鄒又是誰?


    看似接近謎底,卻又更加樸樹迷離。


    我知道從老闞嘴裏套不出什麽話來,隨便聊了幾句就離開了敬老院。


    周一上班,白晶晶悄悄的告訴我,周日去敬老院時,老闞找過她,向她了解330公交車靈異事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關心這個。


    我說:“可能和失蹤的樹棺裏的僵屍有關,你不是說過330公交車上的三個鬼就是樹棺裏的僵屍嗎。”


    白晶晶一撇嘴:“老闞這是要鬧哪樣!”


    “他要找的東西沒得到,肯定不甘心。”


    “他到底在找什麽?”


    “我也不清楚,很可能是一塊布。”


    “一塊兒布?!”


    “確切的說,是一塊黃娟。”


    白晶晶更暈菜了,我也無法過多解釋,老闞確實提到過那塊獸皮,又被他很快掩飾過去,目前還隻是我的感覺。


    但是說到獸皮,我心裏一緊,我家老爺子送給老黎的也同樣是塊獸皮,這兩塊獸皮有什麽關聯嗎?


    還有,老闞手上不是有一塊獸皮嗎,那次被我撞見,匆忙藏到褲子口袋裏。


    我預感到,老闞在策劃一個什麽事情,他還會找我。


    沒想到先找我的是老板。


    下午我正在趕稿子,前幾天采訪一個古家具收藏家,跟他去高碑店和劉家營跑了兩天。


    剛整理好思路,老板叫我去她辦公室。


    老板第一句話就是讓我報進度,我說明天應該最終完稿。


    老板說不行,那小誰跟你同一天開始的一篇稿子,她今天就交稿了。


    “不可能!”我說:“我們報的進度是一樣的。”


    我們同一天接到的寫稿任務,當時就對了進度,約定5個工作日交稿,進來見老板之前我剛跟她對過進度。


    其實,工作上我是很認真的,很少偷奸耍滑,老板這麽說,意思是我磨洋工唄。


    聽我這麽一說,老板也拉下臉子:“要不要把她叫進來問問,她還是新來的,你老同誌了,怎麽做的表率?”


    我一聽就明白了,這娘們兒是想激怒我,讓我自己提出辭職。


    這裏要說一下,我在出版社這3年的情況,進出版社之前,我是作為出版社的外掛存在的,就是她們把一部分有難度的稿子外包給我,雙方是合作關係。


    合作一年後,雙方感覺合作愉快,老板就問我願不願意去坐班。我考慮一下,兼職雖然自由,但是收入不穩定,於是談好工資就進了出版社。


    當時出版社隻有六七個員工,寫稿子的隻有三個人,都是新手,所以才找我兼職,我到了出版社,繼續寫高質量的稿子,也順便給她帶新人。這幾年培養得差不多了,這娘們兒要過河拆橋了,因為新人都是剛畢業一兩年的學生,薪水要求低。


    但是這娘們兒不傻,我的合同是兩年一簽,還有一年到期,如果辭掉我要賠償我幾個月的工資,她很了解我吃軟不吃硬的個性,所以給我使了個激將法,讓我自己走人。


    我非常明白她的套路,但是擺脫不了我的個性,第二天老子就提出辭職,老娘們兒連假意挽留的戲碼都懶得演了,直接簽字。


    後麵有兩個同事也是這麽離職的,這女人從我身上找到了靈感,屢試不爽。整天念佛燒香的人不見得都能成佛,佛麵蛇心的大有人在。


    就這樣,老子失業了。


    正在琢磨找工作的事兒,突然接到銀行的電話,警告我再不還款,就要起訴我。


    這事兒還得從半年前說起。


    前文說過,我老爹好好的盜墓不幹,非要學別人承包工程,地下作業改成了地上作業,在縣城承包了幾個小的建築工程,但是工程款成了爛賬,幾年要不回來。幹工程的都知道,絕大部分建築工程都需要墊資的,墊資的錢都是東拚西湊,後來借了高利貸,十幾萬的高利貸,兩年後變成了二十幾萬,這些都是他自作主張,瞞著我媽幹的好事。我媽得知後哭著跟我說,日子沒法過了。我也非常震驚,也被吃人不吐骨頭的高利貸嚇到了,為了不讓他們兩個分道揚鑣,我說我想想辦法。老爹知道後,罵老媽一頓,說高利貸的事不用我管,很像個爺們兒。可是,他繼續放任高利貸水漲船高,連每月利息都還不上,後來還染上賭癮,草台班子也不怎麽管了,盜墓也不上心了,直接破罐子破摔,我如果不管,雪球越滾越大,最後還得壓在我身上,老媽大演苦肉計,我被逼無奈,辦了幾張信用卡,套現還上二十幾萬的高利貸,條件是他們必須每月還銀行利息。銀行每天萬分之五的利息,已經比高利貸仁慈多了,我也鬆了一口氣。


    後來,混蛋老爸又讓老媽給我打電話,想重返舞台,但是作為劇團團長副團長,不能倆人騎一輛破摩托去演出吧。


    意思是很明顯,他們需要一輛車。


    我問老媽,我是不是他們親生的,老媽愕然。


    半年過去,銀行電話通知我,我已經超過三個月沒有還款了,還有一個銀行超過四個月。


    拜老爹老媽所賜,我要官司纏身了。


    這時,白晶晶打電話給我,說老闞要見我。


    見到老闞,他第一句話就問我,願不願意陪他到蒙古國走一趟。


    “沒興趣。”我正一腦門兒官司,哪有這個心情。


    “你不問我要幹什麽?”


    “不就是為一塊布嘛。”


    老闞一驚,沒想到被我一語道破天機,其實,我隻是詐他一下罷了。


    “兄弟,我沒看錯人!”老闞很快恢複表情:“不讓你白跑一趟,咱倆合作,比你上那個破班強多了!”


    顯然,白晶晶已經告訴他我辭職的事兒,但是,我就這樣答應了他,豈不讓他看扁了。


    “對不住,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實在沒時間。”


    老闞一笑:“知道你忙,我也不是非叫你不可,隻是機會難得,你寫東西應該多見識見識。”


    老闞越是這麽說,就越說明他非常需要我。


    “見識你盜墓?”


    “老弟,嘴巴不用這麽毒吧,我們合作也是各求所需。”


    最終,我答應了老闞,因為他開了一個我不能拒絕的價碼:30萬。


    我當時有一種出賣靈魂的感覺,內心也很掙紮,厭惡自己,但是,完成的衝動,債務的壓力,我選擇了交換。


    不過,我提出了我的條件,那塊獸皮有什麽來頭,必須如實告訴我,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老闞答應,事成之後告訴我,還補充一句:“白晶晶也會一起去。”


    這丫頭真是探險上癮了,還是另有所圖,不知為什麽,我腦海裏突然閃回到溶洞惡戰巨蛇和她脖子上一道傷口的畫麵,恐怕她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單純,比老闞隱藏的更深也說不定。


    我問老闞,是不是找過白晶晶?


    老闞一笑:“我調查了,330公交靈異事件的目擊者都不在世了,她是唯一還活著的。”


    “她的死活恐怕不是你關心的吧?”


    “哈哈哈”老闞大笑,指指我:“什麽也瞞不了你,實話實說吧,樹棺裏鹹魚不見了,我想破大天也沒想明白怎麽回事,你想想,樹棺從來沒打開過,還有三圈金箍,鹹魚怎麽可能自己跑出去?前幾天我突然想到白晶晶說的一句話,她說樹棺裏的映像很像330公交上的那個小孩,我猛地一下想通了!”


    “他根本沒有被放進樹棺?那也不對呀,裏麵的映像怎麽解釋?”


    老闞得意一笑:“我們犯了一個錯誤,一直把他當人看了。”看到我不解的表情,他一拍大腿:“他是鬼啊!”


    “就算是鬼,也得把自己的身體弄出來吧。”


    “隻有這樣才解釋得通,在330公交車上,他們一主兩仆正巧回蒙古老家。”


    我搖搖頭:“有點牽強,據我所知,元朝倒數第二個皇帝元寧宗是個短命小皇帝,在位43天,死的時候不到7歲,和樹棺裏的小孩年齡相仿。”


    老闞來了精神:“後來呢?”


    “小皇帝死後,他的哥哥繼位,也就是元朝最後一位皇帝元順帝,哥哥當時忙於平叛內亂,還要應付朱元璋等農民起義,我分析他可能匆匆葬了弟弟,幾年後徐達攻打京師,元順帝看到大元朝氣數已盡,逃回蒙古草原,相傳從成吉思汗開始,曆代元朝皇帝死在哪兒,都要回老家安葬,據說就是神秘的起輦穀。元順帝不想把年幼弟弟一個人的屍骨留落他鄉,所以提前讓人把弟弟的屍骨運回起輦穀安葬。”


    “嗯,有道理,所以說我必須叫你一起去嘛。”


    “為什麽你認定那塊獸皮就在小皇帝墓裏?”


    老闞沒想到我會有此一問,愣一下。


    “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時候到了我肯定會說的。”


    他不說,我也不好勉強。因為要出國,辦護照,忙簽證等很多事兒要處理,我們分頭各自準備。


    離開敬老院時,我在南大門口不經意回頭,再次看到老闞房間的玻璃窗後,映著一張模糊的臉,正在注視著我,居然是老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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