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胡鬧,瞧你這幅打扮,像什麽樣子?”


    看著站在那裏似乎也知道自己此舉不妥的女兒,紀修語氣裏更多的是無奈:“此去翎山三百餘裏,你一個姑娘家連個丫鬟都沒帶,就這麽跟著,萬一路上出了點什麽差池,你讓爹活是不活了?”


    “女兒知道這麽做不對,但若是與父親商議,您定不會答應,便唯有擅作主張,先斬後奏了……此番害您擔心了,但女兒保證,再不會有下次了。”


    “那你也不該如此胡鬧。”紀修搖頭歎氣:“說說吧,你為何要跟過來?”


    提到這個,紀婉悠的眼神略有些閃躲:“女兒就是想跟著父親出來散散心。”


    “散心?你真當爹是傻的不成?”


    紀修的語氣裏透出一絲無可奈何的焦灼來:“婉兒,你究竟還要爹再同你說多少次,你才肯死心?”


    他就奇了怪了,他平日裏挺聰明的一個閨女,這占雲竹到底是給下了什麽迷魂藥!


    “實話不瞞父親,女兒此番來,便是為了求個明白……”紀婉悠垂下眼睛道:“若能求個明白,女兒便也可徹底死心了。”


    想到那張年輕而虛偽的臉,紀修不由冷笑一聲:“求個明白?你若真能同他求個明白回來,那就是天大的怪事了!”


    怕隻怕明白求不回來,反倒要被騙得更糊塗了。


    “父親,女兒如今心中有衡量在。”紀婉悠抿了抿唇,道:“您就信女兒這一次,讓女兒自己去看去問去判斷吧。”


    占公子如今身在宮中,她根本找不到機會與之相見。


    此次皇陵祭祖,是她唯一的機會。


    “不成,爹絕不允許你再同他見上哪怕一麵!”


    紀修語氣果決,不留絲毫商議的餘地。


    “父親……”


    紀婉悠正要再說時,隻聽得房門被人從外麵叩響了兩聲,旋即有仆從的聲音傳進來:“老爺,方才有位公公來傳話,說是若老爺安置好了,便前往後堂麵見陛下,與幾位王爺和諸位大人一同議事……”


    紀修聞言最後看了女兒一眼:“哪兒都不準去,就在這等爹回來。”


    見自家父親推開門離去,且不忘吩咐仆從務必要看緊她,紀婉悠微微皺著眉,思索著坐回了椅中。


    實則她也不知道此行過來要做些什麽,又能做些什麽……


    直接去問占公子嗎?


    這樣無疑是愚不可及且毫無意義的。


    那她該怎麽做,才能得出全部的真相?


    ……


    紀修帶著一名隨從,往驛館後堂而去。


    途經一條長廊時,恰巧遇到了同樣要前往後堂議事的燕王。


    此時已近昏暮,又兼天色不妙,天際沉沉壓低之下,四下都灰蒙蒙的。


    但雙方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彼此。


    “下官見過王爺。”紀修抬手行禮,語氣中顯然並無絲毫熱絡之感。


    “紀尚書。”


    附近並無旁人在,燕王也抬起手,語氣誠懇地道:“這些年不曾回京,久不見紀尚書——當年之事,還是要再向紀尚書賠句不是。”


    尤其聽聞紀修這些年來膝下無子,再無所出,這一點,他十分歉疚。


    當年在軍營中,若不是隨他突襲,紀家二子也不會出事。


    哪怕此事疑點頗多,他這些年來一直不曾放棄查探當年的真相,但無論如何,他未曾保護好跟隨在自己身後的好友,責任便不可推脫。


    “陳年舊事了,難為王爺還記得。”提及此事,紀修的眼底多了份冷意。


    “輕雲與輕承當年死因不明,我無一日敢忘卻。”


    紀修無聲冷笑。


    死因不明?


    危急之時被當作拖延逃生時間的人盾,雙雙慘死在敵人手中,這死因還要如何明朗詳具?


    誰死了,誰又活著回來了,已是一目了然!


    然而又聽麵前的燕王說道:“當年我曾答應過大人,大人日後若有為難之處需我相幫,我絕無推辭之言,此諾如今仍然作數。即便微不足道,遠不足彌補當年過失——”


    聽著這番話,紀修隻覺得諷刺無比。


    說得倒是坦蕩有擔當,可若果真如此,當年又怎會拋棄他兩個兒子獨自逃生。


    這亦是他如今依舊無法釋懷的緣故所在。


    但真要論起,後來他也幫著當今皇上拿走了對方許多極重要的東西——


    故而這其中對錯,早已不必再論了。


    “身為士兵,死在戰場之上,是他們的宿命。此事早已過去多年,下官不欲再憶起昔日喪子之痛,也請王爺不要再提及了。”


    說罷,兀自拱了拱手,抬腳走進了廊中。


    燕王未有立時跟上,待紀修走遠了些,適才提步而去。


    一場霧蒙蒙的小雨,比夜色更先一步灑下。


    與玉風郡主一同用罷被送到房中的晚食之後,許明意拉住了要去沐浴的好友:“皎皎,時辰還早,不如你帶我去一趟太後娘娘那裏可好?”


    “你去太後娘娘那裏作何?”玉風郡主不解地看著她。


    許明意搖了搖她的衣袖:“就當飯後走一走,去吧去吧。”


    玉風郡主作勢要將衣袖抽回:“行了行了,我帶你去就是了,你倒也不必把對付吳好看的招數用在我身上……”


    許明意又搖了兩下,笑著道:“胡說,這招數曆來隻用在你一人身上而已。”


    “是是是,我最是好哄騙了。”


    二人邊說笑著,邊喚了施施進來整理衣裙裝束。


    途中驛館不比行宮那般布局寬敞,宗室女眷與後宮嬪妃住得極近,太後的住處雖說是單獨的院落,然而離玉風郡主所在卻也不遠。


    玉風郡主帶著許明意過去時,恰遇靜王妃和湘王妃從太後院中行出。


    燕王妃也來了,隻是此時尚在堂中坐著陪太後說話。


    說是陪著說話,實則多是在聽,她寡言膽小,於人前拘束不擅言辭,甚少會主動開口說話。


    若非是皇後也在一旁陪著,單這婆媳二人,隻怕更是沒什麽話可講的。


    此時,聽宮女通傳,道是玉風郡主過來了,太後想著自己這外孫女過於放蕩不羈的性情作風,不禁有些擔心會嚇到這柔柔弱弱的兒媳,再叫人覺得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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