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老爺子走了,走的無牽無掛,走的坦坦蕩湯。


    呂婆樓不僅自己有才,而且頗具慧眼,一生政績卓越,為大秦國建立了不朽功勳。


    馮雁在這個世上熟絡的長輩不多,除了爺爺、謝安、王書聖、老酒鬼王蘊、老羅幾人,最為相熟的便是呂老爺子。最近在呂府守靈馮雁才恍然大悟,自己惹了不少事端,有幾次竟然是老爺子出麵化解的。


    比如在太學學宮曾與人動手,又或者派人趕走那兩個鮮卑掌櫃,擅自罷免扶風郡官吏,更甚者,私自將郡尉牛奔及捕頭劉當押至昭獄導致死亡,凡此種種,若沒有呂老爺子在背後撐著,恐怕自己早已鋃鐺入獄。


    最凶險的,莫過於被石越發現消失很長一段時間卻突然現身秦國,而且自己身為晉軍教頭的事也被眾人識破,明顯有細作的嫌疑。若不是苻堅愛才、呂老爺子力保加之自己確實與晉國皇室有過節,豈能有現在的太平日子?


    想起老爺子的音容笑貌,馮雁再次唏噓不已。


    ……


    三國時魏明帝景初元年(公元237年)改曆法,以農曆十二月為正月,稱“景初曆”。意味著十二月第一天為新的一年。


    後人的習慣是以十二月為臘月,正月為春節,相當於提前一個月過年。


    馮雁覺得如果現在讓自己過年,真有些別扭。


    雖然表麵上不情願,但心裏卻是樂意的,因為天王苻堅賞賜了很多賀歲之物!


    在府衙收到宮人帶來的消息,說是天王賞賜之物已送至長安宅院,就是自己位於長安城的豪宅內。公務並不繁忙,馮雁晌午時分便離開扶風郡到了長安城。


    時至歲末,太學學宮中眾學子全都休學了,麴瞻與春苗都在商鋪,於是帶上二人前往自己的宅院。


    進入“豪宅”,隻見裏麵到處有人影攢動,這讓馮雁吃驚不已。


    老管家見馮雁回來急忙召集眾人到了前院。


    “家主回來了!”老管家殷勤地問候。


    “這些人怎麽回事?”馮雁疑問。


    人群中有雜役模樣的人、也有像是婢女、廚子模樣的人。


    “家主,此乃天王陛下賞賜的仆役。”


    “哦?還賞賜仆役?”


    “嗬嗬,不僅有仆役,陛下還賜下了諸多財物。”


    “去看看。”馮雁說著就要往裏走,哪知老管家伸手攔住微笑道:


    “家主,仆役還未見過禮呢。”


    “見禮?”馮雁又搞不懂了。


    老管家輕笑搖頭對著眾仆役點頭示意,隻聽“噗通、噗通……”聲響起,眾仆役全都跪在了地上並連磕三個響頭。


    “家主!”眾人齊呼。


    馮雁老臉一紅口齒不清道:


    “這……使不得……大過年的……身上錢銀帶的有點少了……”


    老管家忍俊不禁上前說道:


    “家主勿要在意,這些奴仆之性命也是家主的,遑論禮數。”


    雖然老管家這麽說,但馮雁還是覺得不好意思,掏出為數不多的錢銀遞向眾仆役,不過這些仆人沒一個敢接。


    馮雁無奈聳了聳肩,帶著麴瞻與春苗向內院走去。


    “哇!好大的宅院!”春苗東瞅瞅西看看,不禁連聲驚呼。


    “鐵蛋哥,你怎會有這麽一座宅院,還有如此多仆役?為何不曾聽聞?為何不告訴春苗……”


    春苗的絮叨,馮雁充耳不聞,兀自向前走著。


    進入內院春苗一眼便望見主院門廳中堆放著不少財物,“鐵蛋哥快看!”春苗


    大叫一聲滿臉歡喜地跑了過去。


    馮雁跟隨進入門廳仔細看了看,不由感慨萬分:


    “還是大秦天王夠意思,賞了這麽多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地麵有七個大箱子,裏麵裝滿了綾羅綢緞、酒水肉食、各色服飾、金銀錢財等,其中一個箱子裏竟是玉器青瓷。


    “咦?小曲子呢?”馮雁轉身看去卻不見麴瞻的影子。


    春苗一頭鑽進箱子裏,根本顧不上搭話,馮雁無奈隻好折返回去。快至門口,隻見麴瞻像個小主人似得正在訓話,而一眾仆役還跪在地上。


    “我小曲子一向善待下人,該打賞時就打賞,該打罵時就打罵。敢偷雞摸狗之人一律剁手,敢議論是非者一律割舌,偷奸耍滑者揍屁股、不注意衛生者打後腦勺、尤其在吟詩奏樂時不得大聲喧嘩,否則關小黑屋……”


    “什麽亂七八糟的……”馮雁哭笑不得。


    在山寨、軍營、牧場學的一套說辭全都活學活用了。


    ……


    三個主人分別在一個院落的三間屋子裏泡著木桶浴,同時各自把弄著賞賜之物,而院中仆役則一片繁忙。


    有的打掃衛生、有的洗衣做飯、有的打理池塘、有的搬弄假山。


    坐在熱氣騰騰的木桶中,馮雁端起酒杯眯了一口香甜的葡萄酒,接著摸出一根香煙點著向天空連吐了幾個煙圈。


    陣陣烹煮飯食的香味飄來,馮家主接連感歎,這才叫生活。


    不久,老管家前來通知用食,馮雁懶洋洋地爬出木桶穿上衣服走出了房間。走入正廳,隻見一張飯桌上擺滿了豐盛菜肴,而麴瞻與春苗早已開始動起手來,不住地往嘴裏塞菜。


    老管家見到此景神色有些尷尬,心想此二人絕不是家主的子嗣,竟敢忽視家主提前用飯!不過讓老管家大跌眼鏡的是,身邊的家主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叫嚷道:


    “別總是吃肉,你二人應多吃蔬菜葷素搭配才行!”


    聽聞此句,老管家哭笑不得,沒見過這麽好說話的家主。


    春苗與麴瞻對馮雁來說與自家弟妹並無區別,反而擔心二人營養不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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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摸著滾圓的肚皮來到了商鋪,劉襲帶來的貨物很多,本來都想擺於貨架銷售但被馮雁製止了,說是采用饑餓營銷的手法更有利潤。不管再好的東西,一旦多了就不會稀奇,也就不會有高利潤。正如羅鳳曾腹誹,“晉隆”商鋪的人都是黑心財主。


    雖然天氣寒冷,但商鋪門口還是排著長長的隊伍,人們裹緊衣服不斷跺著腳以去除冷風的襲擾。也有不少人埋怨等候太久甚至咒罵出聲,但看看門口一臉凶相的幾人,不由將罵聲降低了幾許。


    “不要瞎咧咧,等待片刻就能進入,著啥急囁!”一名排隊的顧客扭頭對身後埋怨的人指責道。


    “咋不急麽?天氣冷滴很,額都站了半個時辰咧!”那名被指責的人瞪眼道。


    “半個時辰算啥囁?額昨日站了一個多時辰啥也莫有買到!你知道馬燈麽?”


    “當然知道,聽說是透明滴,舉世罕見!”


    “嘿嘿,知道還著急?聽說宮裏頭買了不少,那些有權有勢的人也買了不少,等咱進去要是能買到,額回去就燒高香去!”


    旁邊有人聽見二人的談話附和道:


    “揍是,你這慫娃莫要罵人,讓店鋪的人聽見又該關門咧。到時候啥也買不到,不是白來一趟麽!”


    “不要吵咧,吵啥麽吵!聽說馬燈滴價格漲到天上去咧,今日如果再漲價,額身上的錢銀都不夠用,本來還想買張桌子咧!


    ”一名趕著馬車的人也不耐煩道。


    原先交談的二人見有人指責不由怒火升起,同時指著趕馬車的人厲聲道:


    “你慫多啥嘴囁……”


    蔣平此時正在店內忙碌,聽到外麵有人爭吵,眉頭一皺使了個眼色,門口站著的幾人便走了過去。


    “二錘子滴,吵鬧啥麽?”為首之人嗬斥道。


    幾人聽到此話趕緊堆起笑臉媚笑道:


    “喲,是李幫主啊,額們並無吵鬧,隻是商討而已。”


    來人正是原長安潑皮的頭目李三。


    李三乃長安城商市一霸,因凶狠毒辣被人稱之為雍幫幫主。李三是雍縣人氏,早年來到長安城從商,後糾結同鄉在此作威作福形成了一股黑惡勢力。原先受人指使攜眾到店鋪滋事,後被眾隊員押至牧場關進小黑屋中,然後帶至秦嶺勞作。


    牧場隊員皆是身經數戰、百裏挑一的精兵,潑皮遇見悍勇當然隻有挨揍的份,在隊員們調理之下甘願當了“晉隆”商鋪的外圍人員,負責平時的秩序及來往運輸。


    店鋪中除了掌櫃鄭椿、“副掌櫃”春苗以及隊員蔣平、毛德子、史文忠幾人,剩下的便是普通夥計。因此李三等人的作用也很大,有他們在,鮮有滋事搗亂之人,同時也增加了不少勞力。排長趙謙名義上統領這些人,而蔣平才是這些人真正的頭領。


    李三等人嗬斥完畢返回到店鋪門口,本以為會得到嘉許,哪知蔣平頭也沒回不耐煩道:


    “別傻愣著,今日人多,快幫著搬運!”


    李三幾人聞言,一縮脖子趕緊屁顛屁顛忙活去了。


    在牧場及秦嶺的那些日子,讓幾人險些嚇破了膽,加之有投名狀捏在趙謙手中,因此對眾隊員一向惟命是從。其實,最主要的還不是投名狀的原因,主要是因為商鋪給的薪水不薄。


    隔三差五,蔣平幾人心情好的時候還會賞賜一些新奇之物。有時,這些新奇之物連達官貴人都買不到,卻能被人賜予,這讓李三眾人欣喜若狂,心中也暗自歎服。


    馮雁挪著小碎步,一邊觀賞街景一邊哼著小曲,身後跟著麴瞻與春苗。


    李三幾人正幫著顧客搬運家居往商鋪外走去,一抬頭遇見了馮雁。


    “馮……將軍!”李三幾人滿臉笑容問候道,隻是話音未落卻被人從後麵踢了一腳。


    “放肆!豈能在大庭廣眾之稱呼將軍?”蔣平一臉怒容道。


    之所以稱呼將軍,是因為當日在秦嶺險些被滅口時,聽見眾隊員如此稱呼馮雁,乃是一時之計謀。


    李三幾人自知口誤,本想作揖告罪,無奈雙手搬運東西無法行禮,隻是臉上青白轉換,顯得頗為尷尬。


    馮雁見狀微笑道:


    “無妨!李三兄,趙九兄,各位辛苦了。”


    李三、趙九,一名大幫主,一名二幫主,聽見馮雁的問候聲,臉色由青白色立即轉變為通紅,顯是激動所致。


    比李三幾人臉色變化更快的是蔣平,見到馮雁立即收起黑臉滿麵笑容地將馮雁迎進店鋪。


    “教頭,這幾日商鋪的買賣甚是紅火,尤其馬燈之銷售更為火爆!已由三千錢漲至五千錢。”


    蔣平的話讓馮雁很是無語,暗自嘀咕:“黑心財主,真他麽黑!”


    馮雁罵完自己,一頭鑽進後院細細打量。


    商船帶回的貨物太多不能全部堆放店鋪,後院也容納不下,還有不少貨品存放於牧場。馮雁打量著滿院的貨物,貪婪之色盡顯。


    “外麵那麽多人,要不要再漲漲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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