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光也將離小米倔強而微白的小臉映得發紅。


    一手拿著燈,一手提著個精致而華貴的桃木飯盒。那是平常陌沐凡給紫白二人上學盛飯用的。


    來到一處空地,離小米將飯盒揭開,飯香頓時四溢,都一一被她端了出來一一擺好。


    粗茶淡飯,都是一些老百姓的家常便飯。


    離小米點燃一炷香插好便跪了下來,祈禱道:“女兒小米來向您們問好,願您們在天之靈安息、長存。”


    夜晚寒氣重,離小米哆嗦了一下,繼續道:“您們走後,我和哥哥得恩人他們幫助,哥哥也變成了很厲害的人,我們過得很好,我很高興,您們知道嗎?來到這裏我認識好多不一樣的人,也交到了很要好的朋友,他們……”


    小女孩驀然禁聲,一轉頭便見白遲雲冷冷站在她身後,一雙仿佛也是雪白的眸子晦暗不明,哪怕白遲雲比她小,她亦看得頭皮發麻,隻覺對方的寒意比這深夜更重。


    見白遲雲沒有說話,離小米提著燈的手心隻覺溢出冷汗,心提到了嗓子上,緊緊繃著身子,一時也沒有說話。


    仿佛一道白光刹那,白遲雲收回目光,見女孩淚痕未幹,此時又被他嚇得搖搖欲墜,心中一緊,冷冷開口道:“你不是不待見我?怎又和我姐姐說笑自如,現在又……又不走了,是不是有什麽目的?”見離小米越發柔軟,可被那眼中盛滿倔強看著,白遲雲隻覺小腦袋有些不清醒了。


    離小米被白遲雲懷疑,心髒一縮竟隱隱發疼,麵上閃過一絲不可思議,又慢慢沉澱下去,平靜道:“再過兩天我就會和汐妹妹告辭離開書院,您們的恩情,無以為報……謝謝!”


    離小米躬身,低到塵埃裏。


    可為何白遲雲覺得這小女孩長出了翅膀,輕輕一飛便已遠離了原來的視線。


    白遲雲冷笑道:“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這裏也不是你燒香祭祖之地,我不想再看看到有下一次。”


    冷笑完,白遲雲已麵無表情。


    本是正太的臉,卻已讓無情淡漠置之。


    離小米全身僵住,眼淚無聲落下,她再怎麽聰明處事不驚,也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白遲雲這般羞辱,硬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匆忙收好散落的餐盒竹燈,跌跌撞撞跑出了這“是非”之地。


    是什麽時候?變了人,又變了心。


    是以前的視若無睹、是現在的各懷心思、還是以後的天地一間。


    白遲雲想不明白,更何況是離小米一介凡人。


    想不明白便不去深想,對待身邊的人,白遲雲並不是無情無愛之人,反而恰恰相反。


    白遲雲麵色如夜蓋過頭頂的寒月,心中紫心汐已然睡下,外麵何種吵鬧都不能打擾,便無所顧忌,一道修真氣息從小小的身體之中發出,一瞬烏雲盡散,空間震蕩。


    白遲雲認得此人,紫心汐與陌沐凡消失過多日,體中火蓮之力消失,都是拜這人所為。


    極北冰堡,君羽。


    身前之人與他都是一身白衣打扮,唯一不一樣的是男子腰間圍著一條粉紅色的腰帶。


    雖為男性腰帶,可不難看出是出自一個“女子”之手。


    白紅對比,更是奪目。


    “獨立空間成域,化神境界而不被察覺,你的天賦?簡直空前絕後。”


    君羽看了看四周與外界無異的空間,毫不吝嗇稱讚道。


    君羽雖然稱讚,可絕無奉承之意,甚至露出一種不可多得的惋惜之意。


    鋒芒畢露異折,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陌沐凡尚且要經曆“墮仙空間”來這界中世界以求自保。這修真界,何人又知何人深淺,蝦米吞魚,豬吃老虎,不過翻手之間。


    真正的強大是需要韜光隱晦。


    白遲雲冷笑道:“敢偷偷摸摸來這裏,沒了那龜殼,你必然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君羽啞然失笑道:“你就那麽確定來這裏的是我的真身?”


    白遲雲道:“龜殼沒了,你覺得烏龜還有必要呆在原處嗎?”


    君羽哈哈大笑道:“好厲害的一張小嘴,不知你本事是否也如這般厲害呢?”


    修真之人有時是不講底線的。比如對一個小孩痛下殺手,再比如大能者負手間天地一片死寂,這般比較,又豈是“殘忍”可以形容。


    “本領如何?試試便知。”


    那日君羽打傷了陌沐凡,白遲雲知道之後固然震驚,可白遲雲也心知是陌沐凡實力不夠,有的隻是更加氣憤填膺。


    君羽見白遲雲毫無退卻之意,負手而立道:“此處空間極不穩定,我若不與你爭鬥而全力擊打空間壁,你覺得你能撐住多時而不被劍天發現?”


    被劍天發現,意味著就會被送回修仙界。


    白遲雲冷哼一聲,還是那句話道:“你隻管試試看。”


    君羽笑道:“是了,一個厲害的人,又怎會把自己的薄弱點放在敵人的視線中。”


    白遲雲沉眉道:“你還打不打。”


    既然是白遲雲主動將君羽帶入空間之中,自然不能落了下風。


    君羽笑意一收,冷喝道:“小鬼,最好快放我出去,你以為我不敢攻擊空間壁?”


    君羽發怒,白遲雲才輕笑起來,冷酷到底道:“大叔,你輸了。”


    君羽頭疼,抬手道:“你是小看我了。”


    話落,也不在廢話,君羽飛身而去,一把白色長劍便直朝白遲雲小小的胸口刺去。


    劍身布滿寒冰之氣,閃著幽幽白光。那劍上帶著化神境界才能擁有的天地之力,讓白遲雲這奇特的空間都微微震動。


    避無可避。


    白遲雲卻也早有準備,隻見他眼中精光一閃,一劍來便已移形換影,一把小刀從君羽頭上自上而下飛刺而來。


    “呲~”


    白色長劍與小刀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音,小刀被挑開了去。白遲雲不退卻進躍起身來,一手握住飛刀便以“力劈華山”之勢攻擊。


    眼見要劈中天靈,君羽汗毛立起,全身靈力如氣般開始爆破,以毫米之差震飛了白遲雲。隨之出劍更是狠辣,劍劍刺向白遲雲全身一切可攻擊之處,毫無半點留手之意。


    被破防守,白遲雲卻冷靜得怕人,一把小刀將周身捂的密不透風,雖在這般淩冽的攻擊下且戰且退,白遲雲氣息卻毫無紊亂之意。


    君羽見自己寶劍竟奈何不了一個小孩,雖然吃驚,卻更是將寶劍之威無限製釋放出來,勢要一舉攻破白遲雲。


    “怎麽?剛剛隻是說大話。”


    白遲雲並不答他,退至空間壁處,身形驀然消失,四下已不見了蹤跡。


    君羽卻警鈴大作,一道白光竟奪目而來。


    “斬,爆破。”


    一聲輕喝,聽得君羽心頭一震,電光火石之間,空間之中一聲巨響,四下空間已被毀得不成樣子。


    “白劍,解。”


    爆炸中,一道身形破空而出,突然出現千萬道白絲密密麻麻布滿了無邊無際的空間之中。


    白絲根根分明,每攝中一物,便有一物如木偶一般被提飛起來,無論山石還是草木,攝中之後,便會嗡嗡作響,是要破碎一般。


    詭異得很。


    盡管此處空間無邊無際,可不出數秒,以君羽的手段,那絲絲白絲眼見便要碰在空間壁之上,以他之能,這白絲豈是凡品。


    “中絲者,如毒入骨髓。死物者,如活物可擒,小鬼,你輸了。”


    隻要白絲碰上空間壁,正如君羽所說,便是白遲雲沒有中招,也是他輸了。


    “大叔,你可看好了。”


    白遲雲話音起,正要碰到空間壁的白絲無不更詭異般消失無影,君羽一驚,驟然收手,啞然道:“納芥藏虛,界中界,好手段。”


    白遲雲現出身來,問道:“可服?”


    君羽大笑,反問道:“你我這般高手,最忌諱一方圖窮匕見、一方留有後手,若是有,又如何?”


    白遲雲油然一笑,應道:“有又如何?見招拆招,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如此往也是為下乘。”


    君羽有趣道:“何為上乘?”


    白遲雲道:“強者恒強,必敗九天十地。道、法、術、有其一而行得,可行、可敗、可勝;行難得,可求、可取、可悟。”


    君羽大驚,沉眉道:“黃口小兒豈可行得,天地自有定數,人不勝天,天不度人,天生人死,天死人滅,如何可行,不可行。”


    “來戰。”


    白遲雲大笑。


    話不投機半句多,唯有一戰證此心。


    修真之人,最不害怕的便是動手,最習以為常的便是爭鬥。


    對他們而言,這不是熱血沸騰,而是本性如此。


    二人修為相近,君羽深知這一點,白遲雲固然是個孩子,可又如何不知道。君羽知此戰之結果避無可避,全當為之前來戰,便率先迎了上去。


    陌沐凡已出來葬墓之地,雖見周圍空無一物,可隨著獨立空間裏二人的每一次攻擊,葬墓地的四周空間便會微微一蕩,便知白遲雲該是在這裏了。


    “呃,自以為是的家夥。”


    陌沐凡低喃一聲,立在空地之上沉默了下來。


    是在等候著什麽……


    黑夜之中,囚六迎麵走來,他隻在地上輕走一步,便見陌沐凡倐的抬頭,如毒蛇一般的目光便射了過來,立即鎖住了他。


    警惕而戒備。


    囚六凝眉,笑意一閃而過,平淡道:“不用如此防備於我,囚七,時間看來還是改變不了某些東西。甚至連影響,都蒼白無力。”


    陌沐凡移開目光看向遠空,淡然道:“你來此,不會就說這些廢話。”


    囚六凝視陌沐凡片刻,頗有深意道:“一子落,時間蕩,渾水清、日月顛,我隻是來告知你一聲,你已無子可落了。”


    那盤棋局在四方中央上時便已結束,這時囚六又卻來說他無子可落,便是說他已毫無辦法,陌沐凡不為所動道:“可笑,認識這麽久,莫非你還沉浸在虛虛實實之中,那還真無你這對手。”


    囚六一聽卻大笑起來,突然笑聲戛然而止沉了下去,麵露幽深之色。


    二人並未說話,卻都各懷心思。時間飛逝,良久任不見空間異動,陌沐凡皺眉道:“囚六,莫要忘了你答應我的事。”話落一躍而起往白遲雲獨立空間壁飛去。


    白遲雲沒出來,顯然陌沐凡是等不及了。


    可還沒等他飛到,四下空間便劇烈抖動起來,哢嗤一聲裂出條條縫隙,兩道身影隨空間裂痕現出身來,遙遙對立。


    陌沐凡停下身來。


    二人麵色煞白,氣息若有若無,眼中無不帶有忌憚之意,白遲雲的小臉更加冷若冰霜,聲音微微有些幹澀道:“我贏了…”


    三字落,哪怕囚六也是大驚。他自然也認識白遲雲與君羽二人。一個是外界修真者,一個是極北之主君羽,身份想必也是外界之人。


    君羽能重傷修為化神境界的陌沐凡,想來本身境界隻高不低,雖然那時陌沐凡真實靈力境界才築基。他已無把握戰勝君羽或陌沐凡,萬沒想到一個小孩竟這般厲害。囚六沉思時。與白遲雲對立的君羽不失風度一笑。平靜道:


    “是,我輸了,萬沒想到雲舞姐身旁還有你們這樣的人。”


    聽聞君羽直言自己輸了,囚六凝眉細想,見二人不同表情便已知其中奧妙。


    正所謂秀才遇到兵,無理也是理。


    白遲雲皺眉,顯然君羽的話並非隻是對他一人而說,見君羽這般輕易認輸,白遲雲心中並無喜悅之情,也出聲道:“我也沒想到控製她的也會有你這樣的人。”


    君羽哈哈大笑,渾然忘了要來此的目的。


    “告辭。”


    告別白遲雲三人,君羽便消失在戚戚夜色之中,已然不覺深夜下,那抹凝視他離開的小小人兒。


    陌沐凡見白遲雲並無大礙,也不說什麽,轉身也離開了。


    囚六一直打量著幾人,自然逃不過白遲雲的靈覺,落回地麵,冷冷問道:“你認識陌沐凡?”


    囚六點頭道:“認識。”


    白遲雲意料之中,又問道:“你和唐會一是什麽關係?”


    囚六道:“他是帝王,我是公子,我們能又有什麽關係?”


    白遲雲自然不會被囚六如此簡單糊弄,一眼盯著囚六道:“少騙我,陌沐凡所忌憚的人隻有兩人,一個你,一個唐會一。”


    囚六道:“這又能說明什麽?”


    白遲雲正麵問不出結果,旁敲側擊道:“你可敢把帽子摘下來,讓本少看看你們是不是同一個人?”


    這帽子絕非凡品,能屏蔽靈識感知,一眼白遲雲對此人的身份便已不容忽視。


    囚六搖頭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白遲雲笑道:“你是承認是同一個人了。”


    囚六依舊搖頭,道:“是與不是?直接問陌沐凡不就知道了,你這般發問不就是為他著想,是怕他說你多管閑事不成。”


    白遲雲冷笑道:“你不用轉移我的注意力,聽聞先帝唐會一有不可測的實力,讓本少討教討教。”


    移形換影間,白遲雲以手作刀,橫掃而去。囚六反應超快,也一手橫接過來。白遲雲又以手代劍,或拍或抓、或刺或劈,讓人眼花繚亂。


    可無不讓囚六以同樣的方式一一接下。


    “化絲,木偶破碎。”


    白衣勝雪化處千萬白絲,來勢洶洶。


    “有形無實不過花哨的招式罷了。”


    囚六依舊不慌不忙,羽扇一扇,絲絲盡退。


    白遲雲微微氣喘,斷然笑道:“看來你還和君羽交過了手。”


    囚六直言點頭道:“這又說明什麽?”


    白遲雲突然一掌拍來。


    小掌迎風變大,瞬間與囚六迎麵而來,仿佛連囚六那點反映時間都掩去。


    碰的巨響發出又接連“鐺~”的一聲。


    白遲雲重心不穩,堪堪掉在了地上。若有若無的氣息全然消失殆盡。


    化神靈氣已然枯竭。


    掙紮站起身來,白遲雲冷冷皺著眉頭,孤傲般盯著囚六。


    那掌是朝著囚六帽子而去,眼前的囚六普普通通,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唐明先帝唐會一,不巧白遲雲識得此人。


    或許這麽說,這大陸上很少會有化神高手不認識的人。


    白遲雲支著身子,有氣無力,小小的身體卻依舊氣勢淩人道:“你和陌沐凡是來自一個世界之人,我不管你們背後有什麽目的,若再讓我姐姐陷入其中,下次就不會毀你一個帽子了。”


    囚六凝眉,不在說話。


    白遲雲也不管他是不是聽進去了,轉身慢慢沒入黑暗之中。


    囚六也轉身離開。


    黑夜中,所有人都走了,離小米壓抑的淚水瞬間決堤,嗚嗚哭了起來。


    離小滿找到她時,女孩已支撐不住暈倒在回來的路邊。


    花燈飯盒散落一團。


    天光明媚,昨夜之後,太陽再升起便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


    慵懶的時光是分時間段的。


    比如有些人是早上,在晨光下慵懶起身,開始了一天慢節奏的生活。大部分人則在下午,忙碌一天之後來個下午茶、回籠覺,便可慵懶一小會兒。也有是在晚上的,慵懶坐在電視機旁,恍恍惚惚便可慵懶到天明。


    過年的人更是慵懶。


    可仿佛對紫心汐來說這些都可有可無,她早早便起來了,她起的時候,也隻有陌沐凡還醒著,此時已陪在她身旁。


    這時,紫心汐便會揉了揉迷糊的眼,習以為常問陌沐凡要吃什麽,然後再一起吃早飯。


    “大哥哥,小白呢?還在睡嗎。”


    紫心汐坐在餐桌前,過會見白遲雲沒像往常一樣來吃飯,便仰頭問陌沐凡道。


    陌沐凡隨聲走了出來,放好小米粥,給紫心汐和自己各盛了一碗,才在一旁坐正道:“昨晚玩過了,還沒起,我們先吃飯。”


    紫心汐了然點點頭,給陌沐凡夾菜,自己也喝了一口就按捺不住心情,激動道:“一會等小白醒來,我們去哪裏玩好?要不去香香穀吧,那裏也有大海哎!”


    陌沐凡給紫心汐擦了擦嘴,又夾菜給她笑道:“嗯好。”


    紫心汐歡喜,陌沐凡時不時給她夾菜,便顧不得陌沐凡了,兩大碗下肚,紫心汐才放下碗筷,嘟唇道:“大哥哥你自己也多吃點。書上說不長到二十歲是連樣子模型都達不到的。”


    陌沐凡一如既往的笑著,卻故作正經道:“小丫頭,書上都是胡說八道的,什麽“樣子模型”?一看就是寫書人虛張聲勢用的。”


    紫心汐對書集的渴求度是比他們每個人都要高的,被陌沐凡這麽一反對,小女孩便也會一如既往皺眉道:“那算是我說的吧。”


    為何她會一如既往如此糾結,實不忍心別人的“知識精髓”就這麽違心成自己了。


    陌沐凡正是看出這一點,才會一如既往樂在其中。


    “嗯好,那我會多吃一點。”便會一如既往將碗中最後一口飯最後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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