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時光晴好,人間已是一片繁花照眼景象。清風卷著花瓣和樹葉淩亂翻飛,漸高漸低、陸續落下,謝宜華挽著抹煙黃薄紗流蘇踏上台階,伸手撣了撣問道:“雙痕,這會兒娘娘可曾睡下?若是的話,就讓新竹放下東西回去了。”


    “才剛剛睡下,已經疲憊的不行。”雙痕瞧了瞧裏頭,輕聲歎氣,“昨兒因為小瀾王爺啼哭,娘娘說什麽也不肯睡,跟著折騰了大半夜呢。”


    慕毓芫雖然順利生產,然而過早來到人世的小皇子身體孱弱,時而啼哭不休,時而吐奶不已,隻把周圍的人急得團團轉。因為擔心孩子不好養活,除了每日燒香不斷,還特意讓眾人直呼其名,以求借此保得平安長生。不過雖是皇貴妃的特旨,宮人也須得講究尊卑禮數,特以成年情狀稱呼,於是又加上“王爺”二字。


    謝宜華原本有一腔話,此時也隻得忍住,隻道:“七個月生下的孩子,難免要更費心一些,好在如今天氣不錯,多養上個把月也就慢慢好轉了。”


    “隻盼如此才好。”雙痕也甚是憔悴,拿眼瞧著謝宜華問道:“賢妃娘娘,莫不是還有事情?或是有什麽不便直說?”


    謝宜華見瞞不過,隻得拉著她走到偏殿空處,猶豫了一會才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就是四公主的那個侍讀。那杜姑娘還隻是個丫頭,原該害臊避諱見人才對,最近總見她跟著皇上,可不是奇怪麽?你們這邊成日忙亂著,隻怕還不大曉得罷。”


    “怎會不曉得?”雙痕眉色厭煩,小聲道:“隻是娘娘病了大半年,如今又是這般虛弱的樣子,哪裏還經得起勞心費神?隻得將消息稍瞞一瞞,等養好些再說。”


    “也是。”謝宜華寢閣方向虛望一眼,想了一會,“隻怕那丫頭在宮裏呆久了,見多後宮的瑣碎事,仗著自己些許聰慧,多半存著心高誌遠的想法。不過也奇怪,她父親已是正一品的右丞相,將來隨便配給哪個世家公子,難道不比進宮做嬪妃強一些?”


    雙痕瞧著周圍,壓低聲音道:“娘娘有所不知,那杜玫若並非杜夫人所出,幼時親娘便就過世了。當年還是因為她跟杜夫人不和,才被皇後娘娘接進宮來的。誰知道養了十來年,如今倒養出一個麻煩來。”


    “原來如此,從前倒是不大留意過。”謝宜華想著若是皇後地下有知,不知道該作何是想?心內突然靈光一閃,慢慢微笑道:“倒是提醒了我,今兒可不正是皇後娘娘陰辰麽?我先回去,得預備點東西呢。”


    “預備東西?”雙痕不大明白,迷惑問道。


    謝宜華也不多說,領著新竹回去預備幾盞碟盤,都是點心、瓜果等祭奠之物,隻是不言作何用處。自己換上蓮青色的素樣衣衫,挑了一支亮白銀器簪上,連耳上也改成兩顆雪白的珍珠墜,如此打扮妥當方道:“吩咐人準備車輦,等會午時去鳳鸞宮。”


    新竹跟著忙碌了半日,此時方才得空,問道:“娘娘,做什麽穿得如此素淨?無緣無故的,又去鳳鸞宮做什麽?奴婢不懂,心裏糊塗的很。”


    “今兒是皇後娘娘的陰辰,等會咱們去祭奠一下。”


    “去鳳鸞宮祭奠?”新竹看著身後一堆東西,遲疑道:“又不是逢十遇整,往年不都是各自在宮內祭奠麽。再說,皇貴妃娘娘剛剛生產,宮內正喜慶著,皇上那邊也不會鋪張白事。咱們特意過去,是不是太張揚了些?”


    謝宜華淡淡微笑,意味深長道:“咱們不去,別人也會趕著去的。”


    正如新竹所說,皇帝沒有隆重置辦祭奠之事,隻在映綠堂院子裏設上香案,領著朱貴妃和四公主稍作悼念而已。謝宜華帶著東西請見,給明帝見了禮,讓新竹放下祭奠之物道:“往些年的時候,皇貴妃娘娘都要親自過來。今時尚在月子之中,所以特意讓臣妾帶著祭物,替她給皇後娘娘上一炷香。”


    明帝聽她說完,頷首道:“嗯,你過去上香罷。”


    朱貴妃麵帶悲色,拿起手中綃紗絲絹擦拭著,“姐姐早早仙去,如今已是整整八年了。”說著轉頭看向四公主,“寅雯也長大成人,若是姐姐能夠親眼見到,不知心裏該多高興呐。”


    四公主眼圈泛紅,低下頭輕聲哽咽。杜玫若輕拍著她的後背,小聲勸道:“公主別太傷心,隻要公主好好的,皇後娘娘在天之靈也會高興。公主若是心中想念,再多去上幾炷香,與皇後娘娘說幾句話,也就是盡到心意了。”


    “正是。”朱貴妃跟著點頭,看向杜玫若道:“還好有你陪著寅雯,時常相勸著,也不至於太寂寞,姐姐也能放心一些。”


    杜玫若忙道:“有皇上和貴妃娘娘在,臣女怎敢居功?臣女得皇後娘娘收留,有幸陪伴公主身側,也幫不上什麽,每每心裏隻是惶恐的很。”


    四公主上香完畢,走回來拉住她的手道:“玫若,快別這麽說。這些年來,你總是如同親姊一般照顧著我,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謝宜華見四公主說得情切,心內不由歎氣。再回頭去看皇帝,正端著茶坐在椅子內出神,也不知是在追憶皇後,還是想起別的什麽事情。殿外有小太監進來,稟道:“啟稟皇上,午膳已經預備好了。”


    明帝“嗯”了一聲,“讓人呈上來罷。”回頭看見謝宜華,又道:“既然來了,你也跟著一起用膳好了。”


    此話正中謝宜華下懷,連忙答應下來。側首見朱貴妃的臉色不大好,也隻裝作不知道,跟著皇帝回到內殿,席上已經備好各色素菜。畢竟是皇後的陰辰,眾人都不好多言說笑,隻是默默吃菜,唯有朱貴妃一直夾菜忙個不停。


    明帝喝了半碗清淡的雪筍湯,簡單吃了幾口菜,擺了擺手道:“不用再夾,朕已經吃好了。”勉強浮起一點微笑,“你們不用停,自個兒揀喜歡的吃罷。”


    “皇上----”杜玫若也放下了銀箸,起身說道:“早起公主說嗓子幹的很,特意泡了一盞東白雲霧春,那茶開的慢,此時應該才剛剛泡好。臣女讓人沏幾盞過來,大夥兒都潤一潤可好?”


    “嗯,去罷。”明帝點點頭,顯然心思不在此處。


    謝宜華也推說用好,揀了位子坐在旁邊。小宮女端著玄漆金邊托盤上來,內裏四盞翡色獸紋薄胎茶盅,五瓣葵口樣式,做功漆花都很是精致。杜玫若先請皇帝用茶,又端了一盞遞與朱貴妃,誰知兩人手上不慎一碰,眼見手上茶盅就要打翻,朱貴妃不由嚇得驚呼起來!


    “娘娘當心!”杜玫若趕緊往自己身前一撥,滾燙的一盞熱茶,頓時全都灑在她的手上,雪色肌膚燙成赤紅,上麵還粘著幾片茶葉在滴水。


    朱貴妃有些過意不去,站起身問道:“啊呀,燙壞了沒有?”


    明帝放下手中茶盞,瞧了瞧道:“燙得有些厲害,找幾味清涼鎮痛的藥膏,好生塗抹上去,約摸得多養幾天才行。”


    杜玫若微垂螓首,忙道:“臣女沒事,多謝皇上關懷。”


    “手都紅了,還說沒事?”四公主顯得更著急些,忙幫小心擦掉茶葉,扶著她到旁邊坐下,又一疊聲的讓人取鎮痛藥膏,嘴裏抱怨道:“你也太勤謹了,這些事讓小丫頭做就好。”


    謝宜華聞言心中一動,留心打量過去,杜玫若雖然蹙眉忍著疼痛,臉色卻不見得有多驚嚇。再看朱貴妃仍是餘悸未定,正在蹙眉打量杜玫若的手,嬌怯怯道:“都燙成這樣,手上疼得厲害罷?”


    杜玫若隻是溫婉微笑,一臉誠然道:“也不怎麽疼,隻要沒燙著娘娘就好。”


    “那也不能這麽說。”朱貴妃略帶歉意,回頭對文繡吩咐道:“原先有一盒子龍腦冰片玉檀膏,仿佛還沒有用完,清涼熱傷最是見效,快讓人去取了來。”


    原本安安靜靜的映綠堂,立時熱鬧成一鍋粥。謝宜華既插不上手,也說不上話,心內更對杜玫若無限猜疑,隻是靜默不言。等到忙得差不多,方才插空道:“手上的藥膏別留太久,隔幾個時辰洗一洗,再抹上新的會好得快些。”


    杜玫若扶著手起身,回道:“多謝賢妃娘娘囑咐,臣女記下了。”


    謝宜華微微一笑,又對明帝道:“早起聽雙痕說,昨兒小瀾哭了大半夜,皇貴妃娘娘也沒安歇好,臣妾想再過去瞧瞧。”


    “哎,都已經十來天了。”明帝鎖眉歎氣,抬手止住她,“你先別急,讓多祿去備好車輦,朕也過去一趟。”回頭瞧了瞧,囑咐四公主道:“你們兩個好生呆著,若是有什麽事的話,讓你朱母妃裁定著就是。”


    如往常那樣,謝宜華到泛秀宮不過稍坐,便推說有事先行告安。一路上滿懷心事回來,隻說想要清淨一會,遂讓殿內宮人全都退出去,自個兒坐在窗邊出神。新竹見狀有些擔心,上前問道:“娘娘,是哪兒不舒服麽?”


    “哎……”謝宜華臨風歎息,看著眼前花顏飄渺的景象,“今日果然沒有白去,那杜家丫頭定是存心的,小小年紀心思也太深了。”


    “娘娘是說,她故意把茶灑在自己手上?”新竹很是不解,低頭思量了半日,“奴婢不明白,她若是想引起皇上注意,怎麽不在遞給皇上時打翻?那樣的話,皇上不是要擔心一些?”


    “那樣太過著痕跡,便不好了。”謝宜華輕輕搖頭,淡笑道:“朱貴妃一門心思在皇上那裏,豈有不疑心的?再者,若是不小心燙著皇上,不是弄巧成拙麽?”


    新竹似在思前想後,喃喃自語道:“原來是這樣……”


    “隻是朱貴妃渾然不解,當那杜玫若多麽護著她,還讓人去尋什麽珍品藥膏,真是可笑的很。”謝宜華倚在四錦海棠紋繡枕上,讓身上稍微舒坦一些,“比方上次送什麽夜明珠,後來知秋堂的宮人也說,楊婕妤白日晚上相差太多,簡直就像是兩個人。這等刁鑽古怪的法子,多半也不是朱貴妃想得出來的。”


    “如此說來,不又是一個萱妃麽?”


    “不然。”謝宜華想起舊事,唏噓道:“萱妃雖然依戀著皇上,可她到底也是閩東王的愛女,心氣驕傲許多,少有這等瑣碎的手段。說到底,終究還是身份上吃了虧,才會落得那般結局。”


    “可是,娘娘你不也是----”新竹一臉擔心,沒有說完。


    “所以,哥哥才樂得做個富貴閑人。”謝宜華淡淡一笑,心裏卻是諸事翻騰湧動不息,“那杜玫若城府深重、心思不明,皇上又那般重用杜守謙,來若是真的入宮,不知要生出多少棘手風波來。如今皇貴妃娘娘抱恙,一時照顧不周,便生出這許多異事,咱們也該幫著一些。”


    謝宜華的這些話,泛秀宮的人自然不會知道。不過沒過多久,慕毓芫便聽說了一件新鮮事。右丞相的夫人寧氏,前幾日偶然受涼感染風寒,漸漸臥榻纏綿,因為整日想念在宮中的女兒,特求皇帝下旨允其回府。自杜玫若幼時進宮,杜夫人對她數十年不聞不問,如今突然如此掛念,實在是讓人納罕不已。


    “總覺得有些奇怪,隻是想不明白。”慕毓芫剛剛坐完月子,每日參湯鹿茸的滋補著,精神好轉許多,已能下地在寢閣內閑閑走動。


    雙痕低頭一笑,“誰知道,或許真的想念了罷。”


    “你笑什麽?”慕毓芫細細打量著她,懷疑道:“看你的模樣,必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別鬼鬼祟祟的,還不快點說出來?”


    “哪有?”雙痕忙辯,拾起絹扇上前輕輕搖著,“娘娘才剛好些,別理會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好好養足氣血再說。前兒還和紫汀她們上香,讓佛主多多賜福,果然最近小瀾王爺也好些,看來是香火靈驗了。”


    慕毓芫見她隻是混打岔,又氣又笑道:“你少裝神弄鬼,咱們自小一塊兒長大,能有什麽事情瞞的過?你不說,難道我不會問別人?”


    “都說沒有。”雙痕還要掩飾,隻聽外殿通傳四公主駕到,連忙笑道:“娘娘還是好生躺著,奴婢出去迎接四公主,陪著娘娘說會家常話。”


    誰知她還沒起身,四公主就已等不及闖進來,一臉氣呼呼的樣子,咬著嘴唇上前見了禮,問道:“慕母妃,可是你讓玫若回去的?”


    “這是從何說起?”慕毓芫甚是奇怪,見她神色不似往常,連忙吩咐雙痕讓宮人都退出去,方才說道:“你是說那杜家丫頭,不是因為杜夫人病重,所以才特意請旨回去的麽。我也是今早才聽說,怎麽如此問呢?”


    四公主有些詞窮,想了想道:“可是後宮之事是慕母妃轄理,父皇哪有空閑管這些小事?別人都說,是慕母妃不喜歡玫若,所以才讓杜夫人接她回去的。”


    “別人?”慕毓芫聽出點不對的地方,“杜玫若是你的侍讀,與我有什麽瓜葛?況且,這大半年我少有見人,與她連照麵都沒有打過。”說著仔細看向四公主眼睛,慢慢笑問:“你方才說的別人,又是誰?”


    四公主被問得無話,漲紅了臉賭氣道:“憑她是誰,也用不著慕母妃操心。”忽而有些哽咽起來,紅著眼圈道:“自從母後去了,我一個人無依無靠的。這些年來,多虧玫若陪在我身邊,她不過是個小丫頭,你們也忍心把她弄走?!”


    “你一個人?無依無靠?”慕毓芫氣極反笑,冷聲問道:“依你如此說,這些年不光我沒有照料過你,連你父皇都不曾絲毫關心過?你難道是杜玫若養大的?”


    雙痕見她動氣非常,忙勸道:“四公主都是氣話,當不得真的。”


    “寅雯----”慕毓芫推開雙痕的手,平緩氣息道:“我與那杜玫若有何過節,為什麽要攆她出宮?你不論青紅皂白,便非要說是我的意思。也不聽勸,也不聽人解釋,到底是誰在你麵前挑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一點事理都不能分辨?!”


    四公主抽抽噎噎一陣,方道:“既然不是那樣,就請慕母妃去說個情,讓父皇允許玫若回宮來,像以前那樣陪著我。”


    慕毓芫遞了方幹淨絲絹過去,讓雙痕扶著她坐下,“讓杜玫若回去,是杜夫人特意請的旨,人家畢竟是母女一場,自然要在病床前盡些孝道。你若真是惦記那丫頭,等杜夫人病情好轉些,再向你父皇請旨也不遲。”


    “什麽母女一場?”四公主將絲絹拂在地上,止淚冷笑道:“說來說去,慕母妃還是不願意幫忙。反正,我隻有玫若這一個姐妹,斷然由不得你們擺弄!”


    “好,你說的很好!”慕毓芫剛剛將氣息壓下去,此時不免又升騰上來,“杜玫若才是你的親姐妹,你父皇十來個子女,反倒都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了。”


    “我不管,總之一定要讓玫若回來!”四公主捂著耳朵大吼,眼淚簌簌往下掉,抬頭看見一臉沉色的明帝,也不知道在外站了多久,怯怯聲道:“父皇……,你讓玫若回宮來罷。”


    “夠了!”明帝淡聲打斷她,穿過珠簾進來,“讓杜玫若回去,是朕準的杜夫人的旨意,你慕母妃根本就不知道,這般大吵大鬧做什麽?!還有那些糊塗話,哪點像一個公主的樣子,朕真是白疼你了。”


    “父皇,可是玫若她----”


    “她什麽她?”明帝先瞧了瞧慕毓芫,又回頭道:“杜玫若此次回去,乃是照顧患病的杜夫人,等過些時日好轉,你再召她回宮也就是了。又不是生離死別,也值得跑來頂撞你慕母妃?這些年來的養育情分,你就半點不記得了?!”


    四公主不敢抬頭,小聲道:“是,兒臣知錯。”


    “既然知錯,就給你慕母妃賠個不是。”


    “慕母妃----”四公主一襲桃紅色撒金彩繡宮裝,頭挽雙鬟少女發髻,像足先皇後年輕之時,隻是氣度顯得稚嫩許多。


    慕毓芫有些恍惚,覺得自己一定是氣糊塗了。那朱唇皓齒的少女走過來,宮衫裙帶翩然盈動,依稀是兒時姐妹的模樣,正在朝著自己微笑,“芫妹妹,這些金剛延年歸血丸,最合適久病之人服用……”


    ----恨,控製不住的恨!慕毓芫撐著身子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大約是眸中神色異常,嚇得四公主退了兩步。雙痕眼見不對衝上去,死死抱住她道:“娘娘,娘娘你身子不大好,還是快坐下罷。”


    “宓兒,怎麽了?”明帝聞聲回頭,趕忙上前詢問。


    “沒什麽,突然心口有點痛。”慕毓芫漸次回轉,坐在牡丹團刻檀木椅中喘息,平息了一會,拾起難辨真假的微笑,“讓寅雯回去罷。不過是小孩子的氣話,一時想念姐妹也是難免,過兩天自然就明白了。”


    明帝頷首道:“嗯,你別存在心裏就好。”


    晌午過後,謝宜華如常過來請安。隻留下雙痕和新竹,方才問道:“聽說上午四公主過來,為著杜玫若與娘娘爭吵起來?”


    “也沒什麽,小孩子脾氣鬧了幾句。”慕毓芫剛剛午睡起來,換了素雅的玉台金盞淩波繡紋宮衫,外罩一件含煙色蝶袖紗衣,正在修剪側廊窗台上新發的花枝。隨手絞了一朵淺碧芍藥下來,含笑遞過去道:“這朵玉盤托翠開得不錯,又開得小巧,你替我簪在頭上,也借一點花香養養人。”


    雙痕在側旁瞧了瞧,先讚道:“帶著新鮮花兒,襯得娘娘精神了許多呢。”


    “好了,不用你來哄。”慕毓芫放下手中小銀剪,又道:“我想跟賢妃說點話,兩個人清淨一會,你們也先下去罷。”


    謝宜華扶著她坐下,倚著抱人粗的朱漆柱子,慢慢說道:“先時娘娘總是病著,嬪妾瞧那杜玫若不妥,所以才找到杜夫人,想了這麽一個法子。”


    “原來是你。”慕毓芫前後想了一會,恍然悟道:“難怪雙痕最近吞吞吐吐的,總覺得有事瞞著我,多半也是杜玫若的事了。”


    謝宜華將近來所見說了,又道:“那丫頭太不安分,留在宮裏隻會添亂,朱貴妃有她幫襯著,隻怕也要生出稀罕事來。”


    慕毓芫並不如何驚動,隻是微笑道:“你心思細膩,自然比別人看的明白。隻是你素日清淨少事,鮮有理會這些,此事稍稍著急了一點,若等時機成熟就更好了。今天要不是皇上趕來,依照寅雯那莽撞的脾氣,還不知要鬧成什麽樣子呢。雖然隻是小孩子氣話,可聽著也是讓人寒心呐。”


    謝宜華也是感慨,歎道:“四公主是皇後娘娘親生,怎麽沒落下半分沉穩?想來是皇上太偏疼她,沒受過什麽委屈,如今還不懂得世事艱難。”


    “皇後去的早,皇上自然覺虧欠了她。”


    “是嬪妾想的不周全,沒考慮到四公主。”謝宜華有些懊悔,搖了搖頭,“不過,那個杜玫若分明心思良多,能夠早些打發出去也好。若是留在宮中長久,整日在皇上麵前獻媚邀寵,難保不會----”


    “嗬,不會什麽?”慕毓芫見她欲言又止,反倒笑道:“若是皇上真的看上她,縱使你送她出宮,將來也一定會召回來,又有什麽用呢?那丫頭與嫡母不和,家中幾個兄弟也非同母,如此一來,自然是想自己出人頭地了。”


    謝宜華扭了頭看那樹梢花落,有飛得近的,順手接住一片在手,輕聲嘲笑道:“在這後宮裏爭得一個名分,又算得上什麽出人頭地?”


    “人各有異,誰知別人怎麽想呢。”慕毓芫也是一笑,靜看落花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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