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齊王逼宮造反一事,或許江南百姓還受到些動蕩影響,但對京城子民來說,不過是經曆了一個喧嘩夜晚。直到事情塵埃落定,市井才開始漸漸傳出流言。據說是三皇子齊王領兵造反,一直攻打到了皇宮裏麵,多虧天神庇佑、帝威震懾,才沒有讓齊王的逆天野心得逞。


    半個月來,此事一直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對於太平年間的百姓而言,能過親身經曆一場有驚無險的大事,無疑都是興奮的,仿佛自己也參與其中出過力似的。沒人知道皇帝多年的苦心經營,以及未來江山的局勢,那不是黎民能夠關心擔憂的,隻要今上不是暴戾之君就夠了。


    隨著齊王落網入牢,何錕等諸路逆軍被誅滅,江南的動亂也逐漸平定下來,國內局勢開始進入真正平和。中央集權再次得到增強,邊境安寧、國中無亂,百姓們也從亂事中解脫出來,開始燕朝最長一段的休養生息年歲。百姓們蒙昧無知,還能以為這是皇帝天命的緣故。然滿朝大臣通透明白,皆知朝中局勢已經大變,私下均在為將來思量,該如何能延續家族的榮華富貴。


    齊王的事,皇帝一直都沒有下旨處理。皇貴妃娘娘也緘默其口,帝妃二人仿佛同時失憶,似乎已經忘記齊王這個人,決口不提此事。眼下朝中局勢微妙,沒有臣子會腦袋發燒,在這種時候去多嘴生事,因此齊王等人仍是被關押牢中。正在滿朝大臣們揣測不已、人心惶惶的時候,朝中又生出另外一件驚天大事。


    皇帝已經許久不曾早朝,這日突然有旨,傳令四品以上官員到霽文閣聽政,嚴旨不得無故不朝。霽文閣雖然比不得啟元殿宏偉,但中堂大殿也甚是寬闊,足足可站列將近百餘人,容納六十八名朝中要員當然綽綽有餘。眾官員整肅精神趕來,垂首低目依次進入大殿,聽著殿內銅漏水滴聲聲催響,皆是凝聲摒氣靜候。


    一陣輕軟細碎的腳步聲走近,多祿高聲宣唱道:“皇上駕到!皇貴妃娘娘駕到!”


    眾臣聞言皆是愕然,隻是未得旨意不敢無故抬頭。殿內的金邊青磚光滑似鏡,從磚麵上的人影來看,除了皇帝的明黃色身影,旁邊還有一名身著明黃服飾的女子。隻聽禦座上的人坐下平定,皇帝沉聲問道:“眾位愛卿,都愣著做什麽呢?”


    眾臣皆知上麵並非隻有皇帝,身旁女子便是如今的後宮之首----泛秀宮慕氏,雖然叩拜皇貴妃娘娘理所應當,但如今帝妃同坐一處叩拜,卻是意義非常。


    皇帝不悅道:“抬起頭來,都別在腹內私議了。”


    霽文閣內特意布置過,兩側數條明黃色錦緞帷帳,綢麵光滑、影折光線,自房梁上一帶一帶柔軟垂墜下來。殿中設有寬展的金漆盤龍禦座,上鋪有黃綾錦繡軟褥,皇帝和皇貴妃端坐其中,皆是一身華貴的明黃色刺龍朝服。禦座兩旁各蹲一隻瑞獸香爐,一左一右,熏爐內沉水香的輕煙嫋嫋散開,殿內氣氛格外肅穆。


    除了十幾年前參加過光帝大婚的老臣,朝中官員多半沒有見過皇貴妃,隻是想著她能十幾年專寵後宮不衰,皆猜測定是個妖豔嫵媚的絕色美人。及至今日見到,才知道是如此的儀態萬方、殊色照人,當她一身明黃朝服端坐於君王身側時,更顯母儀天下的氣度,斷然和“妖媚”二字沾不上。


    眾臣正在惶恐之間,明帝又朗聲道:“朕早就頒過旨意,皇貴妃之位儀同後製,所以皇貴妃不單是太子生母,同事也是大燕朝的天下之母。將來的皇帝見到皇貴妃,都要叩行尊長之禮請安,難道還當不起你們一拜?”


    眾臣麵有難色,均知這一拜意味著什麽。


    明帝似乎冷笑了一聲,厲聲問道:“莫非是看朕病了,禮數也就跟著鬆懈了?”


    眼下國中大局平定,慕氏所生皇九子被冊為太子,又有雲、鳳等人奉旨駐守在京畿四周,也就確保了將來的帝位穩固。沒有人會跟自己的前程過不去,再者皇帝的話已是很重,因此慕毓藻率先叩拜之後,群臣也跟著紛紛拜倒。


    “吾皇萬歲,萬萬歲!皇貴妃娘娘千歲,千千歲!”帝妃同受朝拜,還是燕朝曆史上的頭一遭,霽文閣的位置臨近後宮殿群,朝拜聲迅速傳遍後宮的每個角落。


    回到泛秀宮內,慕毓芫方才放鬆下來。雙痕服侍著她坐下,高興道:“娘娘,今兒奴婢雖然沒到前麵見識,可是光聽聲音,也知道必是了不起的大場麵。皇上和娘娘回來的時候,皇上還緊緊握著娘娘的手,不時低聲詢問,那份深情真是教人感慨呐。”


    看著殿內喜氣洋洋的宮人,慕毓芫不便掃興,吩咐雙痕打賞了眾人賀喜銀子,讓小廚房晚上再多預備些菜式。等到宮人們退的幹淨,不由回想起霽文閣的情景。從前貴為元後之時,也有接受百官朝拜的時候,但那是祖製禮儀的規定,與今日朝拜的特殊意義相比,心中有著全然不同的震動感受。


    皇帝之所以這麽做,多半是擔心朝臣不服,所以預先讓文武百官接受自己,將來也就少卻許多麻煩。想到這一層上麵,慕毓芫心中不由微生疼痛,皇帝餘下的時光,也就全都變成了生生煎熬。明知前路是何樣,自己卻是無力的束手無策,隻能忍受一日一日的折磨,直至走到最後的那一天。


    即便是做了天下之主,貴為帝王,在生死病苦麵前,也是一樣的渺小微不足道。從來就沒有長命不死的帝王,可是皇帝還正當盛年、風華正茂,膝下嬌兒尚不足成年,上蒼怎能如此狠心將他帶走?沒有人能夠回答,慕毓芫覺得心內疼得空落無物,像是一點一點被挖空,隻剩下靠意誌苦苦支撐的軀殼。


    延禧十五年的早春,樹梢開始抽出嫩芽,薄得透明似的,翠綠新葉中夾雜著片片嬌黃柔色,帶著無聲的蓬勃生機。不過皇帝仍然咳嗽不斷,其間好幾次咳血,還多虧張昌源醫術精湛,才勉強將病情壓製下去。對於被關押在牢中的齊王,皇帝一直都是不聞不問。偶爾雙痕提到此事,慕毓芫總說等著聖旨便好,倒是章彌一事,讓慕家的人頗費了幾番周折。


    章彌之罪不可更改,雖說皇帝不會在意一個小小謀士,但是官麵上的套路,慕家的人私下也違背不得。依照慕毓芫的意思,最終從刑部大牢買通的關節,將死刑犯披發蓋麵處決,以此讓章彌本人輾轉出獄。盡管事情做的機密,章彌依舊不能再示人麵,馬車連夜奔行,最後落腳於八百裏外一處偏僻山村。章彌乃是事先假取之名,此時能以本名度過往後餘生,雖是田耕牧織、雞犬相伴,但他本人反倒甚為滿意。


    大地回春之際,還帶著未曾褪盡的冬日餘寒。


    昔時飛揚得意的寶妃已淪為階下囚,接著惠妃無故病倒,陸嬪閉門不出,加上謝氏依舊靜居鍾翎宮,闔宮幾乎難以看到後妃身影。更不用說皇帝染恙不適,皇貴妃娘娘的種種忙碌,便是聒噪多事的熹妃,也被安和公主接到宮外靜養。因此在這春寒料峭的日子裏,宮中氛圍顯得別樣清肅,仿佛時光都被凝固,整個後宮沉靜的有如一潭池水。


    自從霽文閣朝拜之後,明帝便每次都攜同慕毓芫一起聽政,幾個月下來,文武百官也都漸漸習慣了。明帝說起此事,笑道:“有宓兒幫著處理政務,朕反倒輕鬆了。每天隻是吃吃喝喝、看看春景,陪著孩子們讀書寫字,從前可不曾想過,做皇帝也能如此逍遙快活。”


    慕毓芫雖然高興不起來,仍帶微笑道:“皇上高興就好,等會寅歆和寅雯進宮,陪著皇上說說笑笑,一準讓皇上心情更好了。”


    先時皇帝曾給樂楹公主賜婚密旨,是備萬一之用,如今國中局勢平定下來,因此決定本月給妹妹主持婚事。樂楹公主是皇帝的同母胞妹,下嫁的又是正一品護國大將軍雲琅,在加上慕家是太子母族,因此消息傳出不免使得人人興奮翹首。內務府早已忙的熱火朝天,連駐守外省的壽王和大駙馬也被召回,今日宣兩位公主入宮,便是為著給姑姑籌備婚事大喜。


    雖說今次是給樂楹公主預備婚事,但卻比不上安和公主的激動喜悅,同母胞弟壽王鎮守垗西得力,駙馬陳廷俊也立下不少功勞。有著這樣的兄弟和丈夫,加上與皇貴妃情誼深厚,正如陸嬪所說的那樣,將來少不了風光得意的日子。當安和公主踏進元徵城宮門時,心內是從未有過的暢意痛快,就連那往日得盡父皇嗬護的四妹妹,如今似乎也比自己矮了一頭。


    安和公主不顧自己八個月的身孕,特意在宮門口等候,望著前麵漫漫無盡的朱紅宮牆,臉上綻著難以掩飾的春風得意。看著剛剛下車的金晽公主,搭著貼身侍女的手,上前笑道:“四妹妹,咱們趕緊進去罷。”


    “好,長姐當心一些。”金晽公主微笑回應,並非沒有察覺到姐姐的得意,隻是想著父皇這座大靠山搖搖欲墜,將來無依無靠,再也沒有人真心疼惜寵愛自己,心裏麵早就全都亂了。


    “沒事的,我已經習慣了。”安和公主滿懷歡喜的往前走著,並不知道這僅僅是半生榮華的開始,往後還有數不盡的風光歲月,直到最後獲罪而死。


    不過,安和公主的好心情並沒持續多久。剛進到泛秀宮請過安,皇帝隻說了幾句場麵話,便讓她去跟皇貴妃到裏麵歇著,單獨留下金晽公主說話。慕毓芫似乎看出殿中微妙氣氛,起身笑道:“自從寅歆身子不便,有好些日子沒見著了。平日總惦記著,今日難得進來一趟,可要好好多說一會兒。”


    安和公主為人乖覺,忙笑道:“是,隻要慕母妃不怕聒噪。”


    “雯兒,過來坐著說話。”明帝見眾人走得幹淨,才招了招手,“做什麽呢?怎麽一臉悶悶不樂的?眼下正要預備你姑姑的喜事,你是做侄女的,也要替姑姑高興一些,等會有人可不許這樣了。”


    “父皇……”金晽公主滿心委屈,蹲身坐在皇帝禦座的橫踏上,將頭靠在父親的膝頭,低頭忍淚道:“父皇,兒臣心裏害怕……”


    明帝皺了皺眉,安慰道:“別胡說,好端端的怕什麽。”


    金晽公主默默依靠了片刻,小聲道:“兒臣也不知道……,隻是有些想念母後,想念從前小時候的日子,無憂無慮,做什麽事都不用擔心顧及。”


    明帝笑道:“你呀,又說孩子起的話了。如今,你都是快要做母親的人了,豈能總像兒時那樣,凡事都照著小孩子脾氣?總是這樣長不大,真是讓父皇放心不下。”


    金晽公主抬頭仰望,問道:“父皇今日精神不錯,可是身上好些?”


    “嗯。”明帝笑著點點頭,又道:“民間不是有衝喜一說,借著你姑姑的喜事,父皇也好沾沾喜氣,心裏一高興就都好了。”


    “父皇……”金晽公主欲言又止,笑容黯淡。


    明帝淡笑道:“倘使今後,父皇的身體出了什麽意外。你定要學得懂事一些,克製一些,斷不可再像以前那樣任性而為,以免給自己招來禍事。”


    金晽公主盈淚道:“父皇,兒臣不要聽……”


    “寅雯,你一定要記住今天的話。”明帝輕撫著她的頭發,示意安靜聽著,“到了那時,你能夠依靠的便隻有皇貴妃。她是個本性善良的人,性子寬柔平和、大度開朗,加上從前養育過你好幾年,總還是有情分在心裏。隻要你不去惹是生非,皇貴妃念著與父皇的多年情誼,斷然不會對你為難,今後定然保你一生平平安安。”


    “父皇,兒臣一定記著。”金晽公主忍不住落淚,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明帝似乎放心了些,緩和道:“還有,駙馬允琮是皇貴妃的內侄,於你又多加一層親,你也算是慕家的子媳。等你姑姑成婚之後,雲將軍不光是你的姑父,同時也是你的小叔叔,親上加親,所以隻要聽你慕母妃的話便好。”


    金晽公主一麵落淚,一麵點頭。皇帝後麵還說了很多,比如要多跟弟弟妹妹們親近一些,時常來泛秀宮請安問候,反反複複,都是不要頂撞皇貴妃的意思。


    當初金晽公主下嫁之時,或許還能說是慕家高攀了皇室。而今日,皇帝的種種囑咐安排,已經清楚表明未來境況,慕家子媳的身份才是真正的保護傘。從今往後,嫡公主的尊榮便成了一道空名,自己要學會從前不曾想過的,開始看懂眉高眼低過日子。在她二十年的公主歲月裏,一直都是風光恣意、如魚得水,然而自今日起,卻仿佛是瞬時長大成熟起來。


    樂楹公主下嫁,婚事辦得非同尋常的熱鬧。皇上和皇貴妃共同駕臨,朝中官員除卻年邁的、染恙的、以及官階低微的,幾乎全數趕去公主府道賀。即便樂楹公主府院落眾多,內庭開闊,但因來客人數太多,仍然有些接待不下。後經慕毓藻等人合計,隻留四品以上官員在公主府宴席,其餘人等皆移到慕府,另設盛宴款待招呼眾人。


    鳳翼是雲琅的師兄,又有數十年軍士生涯的交情,自然幫著跑前跑後,直到晌午宴席開始才歇下來。傅素心不免心疼自己丈夫,端來茶水道:“有內務府的人安頓,你又何必事事親曆親為?大冷的天,你還忙出一頭汗來。”


    鳳翼飲了兩口熱茶,笑道:“我是替他們倆高興,倒不覺得辛苦。”


    傅素心捧著茶杯續水,回身問道:“外麵宴席已經開始,你不去麽?皇上和皇貴妃娘娘都到……”她猛然住了口,察覺到言語裏的不妥,沉默片刻,帶過話題轉口,“可惜慕將軍沒有回來,幼弟結婚,他這個做長兄的,心裏不知多盼著同樂呢。”


    鳳翼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淡笑道:“是吧,不過江南還得有人看著。等到雲琅和公主大婚後,我也不便久留在京城裏,會盡快上折請旨返回垗西,隻是連累你跟著東奔西跑的。”


    傅素心微笑道:“哪有沒什麽辛苦?縱使是天涯海角,隻要有你和笙歌在身邊,我的心裏也就知足了。”


    外麵有人來催入席,鳳翼笑道:“今天的新郎官是雲大將軍,隻要他在就好,我去不去都不要緊,還能給別人剩下多點飯菜。派人去跟陳大人說一聲,就說我晚點再過來喝酒。”


    傅素心問道:“不要緊麽?”


    鳳翼捧著茶盅坐下,笑道:“沒事的,這又不是上早朝。雲琅和公主知道,也不會怪罪我的,你也坐著,正好還有些話要說。”


    傅素心容色平常,也談不上有什麽過人之處,但勝在脾性柔順,凡事都能為丈夫孩子著想,事事細致妥帖。當初能夠嫁給朝廷大將鳳翼,原是她沒有想過的姻緣,後來十幾年的恩愛美滿、細心嗬護,更是少女時不曾奢望的事。每每午夜夢回,都忍不住要仔細看看身邊人,生怕自己全部的幸福,都隻是一場轉瞬即逝的美夢。


    即便是鳳翼性子豁達、為人溫和,平日不曾重言相加,仍然改變不了傅素心的謙卑小心,此時坐下柔聲問道:“是什麽要緊的話,很著急麽?”


    “也算是急事罷。”鳳翼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琢磨該怎樣措詞,“齊王的事你是知道的,我聽說先時嶽父和齊王走的近,不知究竟如何,隻怕將來少不了要被問罪。若是皇上嚴厲一些,我們也脫不了幹係。”


    傅素心有些驚異,惶恐道:“我並不知道的,會讓你也受牽連麽?”


    鳳翼擺手道:“這倒還是其次,我是怕你擔心家裏的人。”


    “他們……”傅素心思緒複雜,“雖說爹爹從小不待見我,可是畢竟骨肉親情,也算是養育了一場,我當然希望家人都沒事。隻是……”低頭猶豫了良久,小聲道:“將軍並非傅家的子女,縱使將來有什麽事,不管我會獲什麽樣的罪名,都希望將軍不要牽連進來。”


    “這是什麽話?”鳳翼皺了皺眉,認真道:“我娶了傅家的女兒,當然也是傅家的人,豈有看著妻舅家出事受損,自己反倒置身事外?再說,你是我鳳翼的妻子,便是刀山火海、遍地荊棘,也決不會讓你自己去承擔。”


    “可是,將軍……”


    “沒有什麽可是。”鳳翼輕輕按住她的手,溫聲道:“我今天說這些話,隻是要你心裏有個準備,並沒有別的意思。你放心,我會盡量幫嶽父求情的。”


    “好,你也要當心。”傅素心感激的有些哽咽,應聲點頭。


    “師兄,孫將軍他們在找你。”


    傅素心朝外麵瞧了瞧,隻看見迦羅投在門邊的影子,瘦瘦小小,仍是一副嬌小兒女的纖弱身形。雖然門是開著的,卻隻是隔在外麵說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微笑抬頭道:“將軍,還是出去應酬一趟罷。”


    鳳翼點了點頭,朝外笑道:“好的,很快就來。”


    早些年的時候,傅素心曾有過讓鳳翼納妾的念頭,她原本出身官宦人家,早已見慣男子身邊有三妻四妾。雖說自己也不願與他人分享丈夫,可倘使迦羅成了侍妾,正夫人與侍妾終究有別,總比現在不清不楚的要好。偏生迦羅性格倔強怪異,鳳翼本身又是光明坦蕩,二人畢竟是師兄妹,反倒叫自己有些無可奈何。


    鳳翼當然不知她內心所想,早已起身走到門外。


    迦羅站在台階下等著,含笑迎上來道:“今天是雲師兄大喜的日子,師兄你忙了大半天,喝酒的時候怎麽反倒躲起來?孫將軍他們喝的正高興,說是要跟你討論治軍,找不到你,非要讓人過來拉你入席。”


    鳳翼笑道:“你不在後麵陪著公主,又到處亂跑。”


    迦羅靦腆一笑,低頭走路道:“公主身邊到處都是人,才不用我陪。那些宮人擠了滿滿一殿,隻好出來透透氣,正好撞見前麵回來的人,順道過來通知你一下。”


    二人走出小院的月洞圓門,鳳翼回頭揮了揮手。迦羅跟著看了一眼,問道:“師嫂怎麽了?臉色不大好,仿佛有什麽心事似的。”


    “沒什麽,是在擔心她父親吧。”


    “傅大人?”迦羅輕聲問了一句,神色恍惚。


    鳳翼並沒有留意她,繼續說道:“傅大人跟齊王有些往來,如今齊王出事,隻怕傅大人也會牽扯其中,還不知是個什麽罪名。”


    “哦?是麽。”


    兩個人靜靜走了一段路,穿過公主府的綠柳從蔭,路邊青草蔥蔥,腳步聲被前麵的喧嘩笑語淹沒。迦羅在小青石橋上駐足,看著橋下清澈的流水,隨手掐了兩片嫩柳拋入水中,激起一圈細小微淡的漣漪波紋。


    鳳翼看了看她,笑道:“小丫頭在想什麽呢?心事重重的。”


    “沒什麽。”迦羅回頭淡淡一笑,想了想問道:“對了,師嫂不到前麵去麽?不比我這樣無名無號的,畢竟是聖旨禦封的玉邯夫人。”


    “沒事。”鳳翼笑著抬手,往前走道:“她最近舊病犯了,席上不大方便,已經著人跟公主說過,並沒有留她的位置。”稍微頓了頓,猶豫問道:“前麵的人都還在?皇上的禦駕回去沒有?”


    迦羅搖了搖頭,琢磨了一小會兒,“剛才出來的時候,仿佛在後麵內殿看見皇貴妃娘娘,想來皇上禦駕還沒走,應該還在前邊熱鬧著。”她微笑著抬起頭,仿佛並不曾洞曉什麽事情,“走吧,孫將軍他們該等急了。”


    鳳翼惘然微笑,應道:“好,咱們走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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