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琅與樂楹公主大婚後,二人相聚的時候反倒比從前少了。如今,雲琅和賀必元領兵共同拱衛京畿,每天都在京營裏呆著,忙得時候,甚至還會在營裏跟著兵士過夜。樂楹公主自然呆在公主府,眼下京畿周圍並未完全平定,有諸多細小暗流尚需清理,即便再是掛念惦記,也還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隻是既已成婚,樂楹公主多年的懸心也跟著定了下來。雖是每天牽掛等候,心裏也是覺得安心舒貼,便是見不著的時候,想起雲琅也會泛起難抑的溫暖。阿璃見她心情甚好,湊趣笑道:“公主最近氣色好了很多,再好生養一段日子,將來生下小郡王或是小郡主,還不知道多高興呢。”


    “就你話多!”樂楹公主笑斥,嘴角忍不住綻出甜蜜笑意。


    “駙馬爺回來了。”


    前麵有人通傳,樂楹公主趕忙起身出殿相迎。迎麵便見雲琅匆匆入院,在台階上等了瞬時,摒退眾人跟著一起入內,打量問道:“見你不大高興似的,可是有事?京畿周圍的逆軍不是都圍了,又有別的亂子?”


    “嗯。”雲琅眉頭微蹙,低頭解著腰上的佩劍。


    樂楹公主替他將劍放好,又取了家常舒適的衣裳出來,轉身沏了盞新袍熱茶,放在跟前晾著,心疼道:“昨夜沒睡好罷?看你,眼圈都凹下去了。”


    “不是沒睡好……”雲琅大氣飲了口茶,放下笑道:“昨夜有事,忙得一宿沒有合上眼睛,早起的粥也不好喝,我就是回來吃東西睡覺的。”


    樂楹公主忙讓人去熬湯,抱怨道:“什麽要緊的事情?底下不是有許多人,還要累得你親自去忙?連個覺也不讓人好好睡,也太不心疼人了。”


    雲琅笑道:“人家為什麽要心疼我?又不是你。”


    樂楹公主被他說得沒脾氣,也是一笑,“我知道,你是怕我到皇兄那裏多嘴,讓你下不來台,所以才這麽胡扯八道。你大可放心,我隻在你麵前嘮叨幾句,要是實在憋不住,那就悄悄跟皇嫂說好了。”


    “好----”雲琅笑著頷首,眉宇間仍然是心事重重,抬手揉了揉眉頭,歎氣道:“最近京中開始清肅朝中官員,凡是與逆黨有所往來的,與齊王之事有牽連的,都要按律定論處置。此事講究個證據確鑿、師出有名,而且其中關係複雜,所以近日京營調動頻繁,連日來都是忙亂不堪。你也別到外麵去說,講給你聽,是讓你心裏好有個底,免得整天胡思亂想的。”


    “知道。”樂楹公主臉上正色,婉聲笑道:“嗯,我知道輕重緩急的,隻是看你成日太辛苦,怕你累著了。”


    “哎,辛苦倒是其次。”雲琅擺了擺手,皺眉道:“另外有件事情,讓人很是頭疼為難,真是越說越頭疼,我先進去躺一會兒了。”


    樂楹公主跟著進去,親自鋪平了繡花錦被,掀開繡被一角,替雲琅放好換下來的衣袍,忍不住問道:“到底是什麽事?你也不說,讓我心裏白白的著急。”


    “唔,是有關傅大人的事。”


    “傅大人?”樂楹公主在側旁坐了下來,不解的看著雲琅,“你是說----,師嫂的父親傅廣楨大人?怎麽,他也跟逆黨有過來往?”


    “嗯,正是。”雲琅臉上睡意並不重,隨意躺在彈花錦綾軟枕上,似乎頭疼有所緩解,點頭道:“早先皇上提及立太子之時,傅大人就支持過齊王,二人關係密切,私下也有不少禮尚往來。雖說隻是些錢財上的瑣事,算不上什麽大罪,但如今齊王謀逆,恐怕就很難說得清楚了。”


    樂楹公主撇嘴道:“算了,他又算是什麽好人?聽說師嫂沒嫁的時候,在傅府上的日子甚為艱苦,說是傅家小姐,其實也就比丫環好那麽一點兒。”


    雲琅拍了拍她的手,笑勸道:“話雖這麽說,可畢竟也是師嫂的父親。再說,師兄已經答應過師嫂,一定會替傅大人周旋求情,我又怎麽能束手不幫?”說著歎氣,微微搖了搖頭,“根據吏部那邊查出來的證據,對傅大人的情勢很不好,據說除卻銀兩,還與齊王的人有過書信。這樣的事很難說的清,官職上是肯定會有所貶損,就怕皇上動氣怒氣來,到時候連性命都堪憂呐。”


    樂楹公主卻是一笑,“你呀,看來是忙得糊塗了。”


    雲琅不解,“哪兒糊塗?”


    “啟稟公主,八寶銀耳蓮子羹好了。”


    樂楹公主也不著急,先出去端了蓮子羹進來,拿著小勺攪動吹了吹,又親自嚐了一小口味道。然後遞到雲琅手裏,方才笑道:“區區一介儒生傅廣楨,算的上什麽要緊的人物?皇兄又怎麽會牽腸掛肚記著?既然傅大人罪名不深,兼之為官時日長久,隻要你們幫襯一些,難道還不能保他一條性命?況且,眼下政事大半都是皇嫂做主,有皇嫂在中間調停,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是是。”雲琅被她說的笑起來,低頭舀了一大勺熱騰騰蓮子羹。


    “當心燙著!”樂楹公主拍了他一下,搶過碗盞小心吹著,“我替你吹吹,等涼一會兒再喝,喝完多睡一會就是,先躺著罷。”


    “哎……,我又不是小孩子。”雲琅尷尬笑著,拿碗幾次都被樂楹公主躲開,隻好安靜躺在軟枕上,眼中泛起一絲難見的溫柔之色。


    恰如雲琅所說,傅廣楨的確與齊王有所來往。不過就事而論,傅廣楨也不過是跟風起勢,順著杜守謙附和了幾道折子,在朝上替齊王美言了幾句。當然,私底下是受了不少財物,不過說起串謀密議謀反等事,那卻是半分也沒有的。一則,傅廣楨在朝中為官多年,為人很是老道,不會輕易的去亂冒風險。二則,傅素心嫁給大將軍鳳翼,又禦封為玉邯夫人,傅家自然跟著沾光,傅廣楨犯不著去巴結齊王。


    當初皇帝議立太子,主要是由杜守謙提出來的,傅廣楨因為收了齊王的銀子,少不了要幫襯說幾句話。什麽禮賢下士、聰慧好學,都是官麵上說爛了的話,不管齊王成不成,將來都可以渾水摸魚一下。直到後來九皇子被冊為太子,齊王起兵逼宮,傅廣楨才開始後悔莫及,恨自己不敢一時貪財惹上麻煩。


    如今國內大局已定,京城內開始悄悄清查朝中官員。到這個時候,傅廣楨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兒來。傅素心除了有軍功卓著的丈夫,還跟樂楹公主頗為熟識,而樂楹駙馬的姐姐,正是如今掌控朝政的皇貴妃娘娘。雖說從前對女兒太過冷淡,但自她嫁給鳳翼以後,麵上情分還算不錯,故而連著登臨鳳府走了幾回。


    傅素心言語上甚是冷淡,似乎不願意被牽扯進去,不過好在鳳翼言語爽快,說是一定為嶽父大人周旋妥當。傅廣楨稍覺放心,回到府中仍是焦慮不已。近些日子都是寢食難安,生怕哪日一覺醒來,便見黑壓壓的羽林衛衝進府內,一把枷鎖就將自己帶走。而傅夫人整天絮絮叨叨、唉聲歎氣,像是天就快要塌下來似的,惹得傅廣楨更是心煩,一氣之下索性搬到書房獨住。


    傅廣楨性喜花草樹木,書房前院便種著兩棵高大的二喬玉蘭。夜風悠悠襲來,搖動著滿樹微綻的潔白花苞,靠近花托的地方,還透著淺淡的香甜粉紫色,散出一縷縷幽香沁心的芳香氣味。今夜風清月朗、星子透亮,很是適合在樹下觀花賞月,可傅廣楨正在煩惱上頭,自然沒心情虛附風雅。


    “誰?”夜風裏有輕微響聲,聽起來絕不是花枝摩擦的聲音,傅廣楨疑心大起,趕忙探出窗口望了望,卻是什麽人也沒有。縱使朝廷要抓自己問罪,也不會半夜三更來帶人,不由搖頭自嘲,未免也太過疑神疑鬼了。


    “傅大人,在找什麽?”


    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傅廣楨回頭往門口看去,頓時大驚失色,指著那女子結結巴巴道:“紅、紅藥……,你是怎麽來的?”情不自禁往後退了退,抓了一架椅子擋在身前,方才覺得稍微好些,仍提防著那女子會走近過來。


    “果然……,是你。”那女子低聲歎息,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清透似水的月光下,少女的打扮顯得格外特異。並不像中原女子那樣,雲鬢間穿插各色珠翠,而是頂發往中間堆起,僅以一根青藍的琉璃長簪貫穿發髻。額頭上橫著一抹水晶細珠,當中一顆豌豆大的雪白明珠垂在眉心,餘下青絲則散落及腰,柔軟貼在玉牙白的素紋蠶絲長衫上。門口有陣陣清風掠過,吹得少女身上的素衫輕盈舞動,臉上一絲表情也無,仿佛隻是一縷無聲無息的鬼魂。


    傅廣楨猛然打了一個激靈,仔細的看了看麵前少女,腳下的影子清清楚楚,絕對不會是什麽無影之鬼。靜了靜心,猛然醒悟驚道:“不……,你不可能是紅藥。縱使紅藥還能活到現在,也不會這麽年輕!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少女笑得異常淒涼,“我是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娘親給我起了個名字,叫做迦羅。想來傅大人身居高位,從來都沒聽過罷?”


    “聽、聽過……”傅廣楨心裏稍微有了些底,努力鎮靜道:“聽說太子有位指導武功的師傅,是不是你?可是,你為什麽跟紅藥那麽像?”


    “傅大人以為呢?”


    “難道……,你也是靺鞨部落的族人?或許,你還認得獨孤紅藥?”傅廣楨想破了腦袋也是不解,為難道:“鄙人愚鈍,還請迦羅姑娘明示。”


    “當然認得,她是我的娘親。”


    少女的聲音又輕又細,卻把傅廣楨嚇得連連後退,不可置信問道:“你說……,你說紅藥是你的娘親?!不可能……,我怎麽會不知道。”


    “嗬,傅大人當然不知道了。”迦羅向前逼近了幾步,緩緩說道:“當年,傅大人為了自己的官運,避免沾染上有傷風化的名聲,不惜親手把妻兒送上路。隻可惜,那時候娘親懷上了我,因為不適吐了許多,才僥幸被人救活過來。”


    傅廣楨驚駭無言,喃喃道:“原來如此……”


    “可是----”迦羅眉梢怒意勃發,重重切齒道:“傅大人的兒子,我那僅有一歲多的哥哥,卻沒有熬過這一關,就那樣被親生父親葬送了!後來母親來中原找你,整整找了五、六年,也找不到昔日的玉郎,最後生生哭瞎了雙眼!我若不是被人所救,也早就死在馬蹄下了。”


    “那……,紅藥她呢。”


    迦羅別過頭去,淡聲道:“早些年,因為體弱病重去了。”


    二十多年前的景帝年間,傅廣楨憑借自身出眾的文采學識,輕鬆中了進士一甲第二名,是為禦筆欽點的榜眼。因為年輕俊秀、談吐風雅,很快便博得一個“玉麵檀郎”的美稱,比起那麵相老實的狀元郎來,還要更加風光得意幾分。


    當時,正值景帝打算培育年輕朝臣之際。傅廣楨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短短兩年間,便從翰林院的掌筆主簿升到吏部任職,平日也言語也深得景帝心意。沒隔多久,景帝便欽點傅廣楨為五原禦史,到五原任職三年,熟悉當地民風民俗以作曆練。


    因為當時國中平定,在五原做禦史也算是個閑差,傅廣楨正值年輕,便時常私服乘船遊山玩水。一次偶然的相遇,意外認識靺鞨女子獨孤紅藥。傅廣楨為其美貌傾心,二人山盟海誓、頻頻相會,不過邊疆大吏與當地女子有染,傳出去未免對名聲有損。更何況傅廣楨京中早有發妻,在五原也不過三年就回,當然不願惹出是非,因此隻說自己是中原來的遊商。


    傅廣楨是五原的地方大官,有的是手段金屋藏嬌,對獨孤紅藥更是言語不實,隻隨口捏造了一個假名。轉眼三年任期將至,獨孤紅藥還被傻傻的蒙在鼓裏,而傅廣楨因為即將離開,不免對其越發的溫存軟意。獨孤紅藥分外感動,便說出自己本來的來曆,並非是落魄異地的小姐,而是當地族領的外甥女。


    傅廣楨聞言心驚肉跳,麵上勉強微笑支撐。當初,之所以會私自買下別院,與獨孤紅藥朝夕相對、生下子嗣,多半是因為她自述孤女的身份。直到此時,才知道是逃婚出來的部族權貴之女。靺鞨當地一直是部落而居,雖說也有官員任職,不過是朝廷的監視擺設,斷然比不上部落首領說話有效。靺鞨人重情重義,部族中最恨男子負心拋妻,假使夫婦間不能合過,也一般以女方的意願為準。如此一來,傅廣楨惹上的可就不是一般的麻煩,先不說傳到京裏被皇帝知道,弄不好連平安離開都難。


    臨走前夕,傅廣楨吩咐下人備好酒席。獨孤紅藥以為他又要“出門經商”,自然沒有疑心,倒是想著月餘分別微微失落,席間還頻頻給丈夫倒酒。飯後,傅廣楨讓人取來精致點心,說是特意從江南老店尋來的,親自掰開讓妻兒都多吃一些。獨孤紅藥畢竟年輕懵懂、心思單純,又得傅廣楨長日虛情假意欺哄,隻當丈夫不舍別離,直吃得嘴裏心裏都是發甜。


    縱使傅廣楨絕情絕意、心狠手辣,但到底也有兩年多夫妻情分,況且眼前嬌兒又是那般可愛,實在做不到看著妻兒赴死。那藥發作還需一段時間,隻說自己累了,哄得妻兒跟著睡下,點上迷香後悄悄離開了屋子。


    深夜,別院下人房裏響起慘叫。傅廣楨翻身上馬預備離開,看著手提血刀的侍從自後院出來,往院內望了良久,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再進去。寂靜如水的夜裏,後院那樣大的慘叫聲,都沒有將母子驚醒,想來應該已經“睡著”了。


    一段才子佳人的旖旎豔事,最後竟以數條人命慘烈告終。


    時隔數十年,往事仍然曆曆在目。畢竟麵對的不是弱女子,而是教導太子拳腳功夫的人,雖說是自己的女兒,但萬萬談不上一絲一毫的情分。“迦羅姑娘……,不不,應該叫你迦羅才對。”傅廣楨迅速分析了下,還是不確定迦羅的來意,“這些年來,為父一直沒有好生照顧你,讓你受苦……”


    “夠了。”迦羅冷冷打斷他,輕蔑道:“莫非傅大人以為,我來是為了聯絡一下父女情誼?迦羅並沒有父親,傅大人不必再費勁腦汁哄人了。”


    “那你……”傅廣楨勉強訕訕笑著,身子卻往後退了退。


    “是想叫人麽?沒有用的。”迦羅一步一步逼近麵前,手上一揚,鋒利的短刀在月光下滲出冷寒光華,讓人幾乎不能麵對直視。她將短刀比在傅廣楨喉間,輕柔道:“今夜前來,當然是要親自送你一程。”


    “迦、迦羅……,你別亂來。”傅廣楨嚇得腿都軟了,情知此時呼叫更是糟糕,盡量讓自己別抖得太厲害,竭力笑道:“不管怎麽說,我都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嗬,親生父親?”迦羅笑得淚水飛濺,手上發力將刀劃入傅廣楨的喉嚨,又快又準,甚至讓鮮血遲了半瞬流出。她輕緩抽出薄入蟬翼的刀刃,附耳輕聲道:“你先去那邊問問我娘,到底要不要認你這個父親!”


    “啊、啊……”傅廣楨死死瞪著麵前的女兒,喉嚨裏發出“嗬嗬”聲響,一股一股湧出來的鮮紅血流,漸漸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襟。


    院子內玉蘭花依舊飄香,其中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傅廣楨身斃很快被人發現,傅府上下頓時哭成一片。雖說傅素心從前在家低位不高,但今日非比舊時,傅府自然要派人過來通報,告知小姐明日回去吊喪。


    “你說什麽?!”傅素心聞言大驚,看著麵前淌眼抹淚的下人,一時無法接受,急急問道:“前幾天,爹爹還親自過來說話,並沒有什麽病症,怎麽會突然亡故呢?”


    那人一陣抽抽搭搭,回道:“夫人,小的也不大清楚。”


    傅素心於大事上並無多少主見,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找丈夫鳳翼,此時還不到安歇之際,多半在書房內翻閱京城軍務。也不顧上帶上丫環,急急忙忙便往後院奔去,剛到書房門口,便聽見迦羅在裏麵失聲痛哭,下意識的頓住了腳步。


    “我,我……”迦羅性子本來就冷,哭到如此哽咽難言,那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斷斷續續道:“師兄,我殺了他……,我親手殺了他……”聲音似哭似笑,聽起來是萬分痛苦難抑,像是要把肝腸都寸寸哭斷,無限悲傷哀涼。


    鳳翼聲音焦急,連連問道:“什麽你殺了他?到底是殺了什麽人?”


    傅素心正在琢磨著,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能令迦羅變得如此失態,忽然瞥見地麵上二人的影子。從影子上的姿勢來看,此時迦羅正倚在鳳翼的懷裏,死死摟住了他的腰身,像是一刻也不願意分離。心口猛然劇烈跳動,連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傅素心想要別開目光,卻仍是一動不動看著。


    “迦羅,你先別哭了。”鳳翼輕拍著迦羅的肩膀,像是要讓她平靜下來,動作甚是輕柔,低頭問道:“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那人是誰?你為什麽要殺他?沒頭沒腦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我……,剛才殺了傅廣楨。”


    鳳翼驚道:“什麽?你殺了傅大人?!”


    傅素心差點失聲嚷出來,趕忙捂緊了嘴。令她想不明白的是,迦羅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即便是她心中有芥蒂,要殺的人也應該是自己才對,反正她武功那麽好,要殺自己還不是輕而易舉。這些年來,自己都少有跟傅府的人往來,迦羅無親無故,又能跟傅府有什麽仇恨?雖然自己對父親情淡,但也沒有想過讓他斃命他人手上。


    不僅傅素心想不明白,鳳翼也是不解,“迦羅,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為什麽,你跟傅大人有什麽過節?無緣無故的,你怎麽會親手殺了他?”


    迦羅痛得似要碎裂開來,顫聲道:“是我殺了他,我竟然親手殺了我的……”


    “你的?”


    “師兄----”迦羅向上仰起了頭,靜靜凝望了鳳翼良久,“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師兄是否還會記得我?還會記得,曾經有過一個叫做迦羅的人?”


    “別胡說……”


    鳳翼的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呲”的一聲,像是利刃入肉的聲音,發出的聲音卻是鈍而沉悶。傅素心來不及多做思量,撲到門口驚望,迦羅用短刀刺穿了自己的胸膛,鮮血正順著刀尖一滴滴滑落。變故來得太過突然,讓她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也忘記自己丈夫還摟著別人,隻是呆呆的不能動彈。


    鳳翼失聲大喊:“迦羅,迦羅……”


    “鳳翼……”迦羅像是喚盡了畢生所有的深情,貼在鳳翼的胸前,嘴角還帶著一縷淺淡微笑,綻出無限心滿意足的溫柔。似乎是鮮血流的太多了,身子往鳳翼懷裏軟了一下,“小的時候你救了我的性命,已經多活了十幾年,就算今天都還給你,也再沒有什麽好遺憾的。”她的目光盡是深深眷戀,還有萬般不舍,“一直以來能陪在你的身邊,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不要胡說,你的命當然是自己的!誰也不能拿走!”鳳翼痛聲喝斥,似乎怕鬆手迦羅就會香消玉殞,著急看了看周圍,側首看見了門邊的傅素心,“素心?你快去找個大夫過來!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大夫?好……”


    迦羅為何要殺了自己的父親?又為什麽要自殺?即便自己能夠容人,不去計較她愛慕自己丈夫,可是殺父之仇呢,難道也要自己絲毫不計較?傅素心腦中亂成一團,想起鳳翼摟著迦羅的樣子,心頭更是又澀又痛,腳上實在有些走不動了。


    院中寂靜悄然,傅素心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她猶豫不定的一刹那,聽見迦羅柔聲道:“如有來生,一定要早些遇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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