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四個精心編造的瞎話沒有騙過家裏唯一的女人,他娘該心細的時候不心細,兒子換了芯兒一直都沒發現,不該心細的時候倒是很精明,孟廣慶剛一掉到河裏就被逮住了。


    事情敗露在那些魚身上,他爹百密一疏,說魚是從集市上買的,結果他娘一邊收拾一邊覺得奇怪。因為集市上的魚都是分門別類的賣,買的人也是分門別類的買,自家男人買回來的魚卻大小不一、種類不一,抬頭看看院子裏搭著的一整套衣服,再看看床上裝乖的小兒子,他娘洗了洗手,進屋掀開孟廣慶的被子聞了聞,又用指甲在他胳膊上刮了一下,一道白印子出現了。


    他娘程氏大概也是個急性子,隻沉默了三秒,然後就爆發了,“小兔崽子!你是鯉魚精轉世嗎?!你爹光知道把你的衣服過遍水,怎麽沒想起來把你也過遍水啊!還說尿褲子了,尿褲子能把上半身都尿濕嗎?!你聞聞你自己這身上的味兒,掉冰窟窿裏了是不是?沒淹死你這個小兔崽子,淹死你我就省心了!你別跑!……你下來!你下來,我不打你,我不騙你!”


    “信你的是傻子!爹!救命!我娘要打我!”孟廣慶在他娘說出頭一句的時候就感覺不妙,他娘剛一伸手他就從被子另一頭鑽出去了,他渾身光溜溜的,他娘抓了兩次都沒抓住,這時候他趴在衣櫃頂上暫時安全,躲著他娘不斷扔上來的各種物件,扯著脖子朝門外喊。


    李成奎正在偷偷教訓兩個大的,聽見小兒子的呼喊趕緊進屋來救駕,一看屋裏的架勢,李成奎很不嚴肅、很不合時宜的笑了,不過媳婦眼睛一瞪,李成奎趕緊又憋了回去。


    “那個,媳婦你消消氣,剛才我都打了他們了,不信你看三兒屁股上還紅著呢,真的,我打了,挺使勁兒的。”


    “他爬那麽高我看見什麽了啊?!都是你,每次都是你替他們打馬虎眼,他們都快上房揭瓦了!我說大嫂怎麽快天黑了還找我看花樣子,原來是你們串通好了的,他們家的魚跟咱們家的一樣,大大小小的什麽都有,哪個市場賣這樣的魚?你們爺幾個給的吧,合著夥的騙我是不是?主意誰出的?是你還是上邊的小崽子?”他娘一點兒也不懷疑門外的兩個繼子,那兩個事事都聽這個最小的。


    “是是是,是我出的主意,你打我,你趕快讓三兒下來,一會兒凍出病來就麻煩了。”李成奎說著按著媳婦的手拍了自己兩下,趁機還摸了兩下媳婦的小手。


    他娘扭著往回抽自己的手,依然生著氣,不過語氣軟了下來,“誰沒讓他下來?是他自己不下來!”


    李成奎笑著衝上麵使眼色,“三兒,聽到沒有?快下來,你娘說不打你了。”


    “我什麽時候說不打他了?!”他娘很不認同這個說法。


    “打我我就不下去!”孟廣慶在櫃子頂上探了一下頭,很有骨氣的回了一句。


    李成奎有些對這娘倆沒轍,這時候李龍、李虎趁機從外麵跑了進來,一左一右的圍住了後娘,“娘,要打就打我吧,是我沒看住弟弟……” “娘,您打我吧,是我想吃魚的……”剛才李成奎罰他們在院子裏思過,這時候借著勸架的機會也正好進屋了。


    一家五口鬧騰半天,孟廣慶終於躲過一劫,從衣櫃頂上下來的時候很‘貼心’的把他娘扔上去的東西都抱了下來,衣櫃頂上都是灰,蹭得他滿肚皮都是,李龍李虎在他身上刮了刮,笑話他像掉在地上沾了灰的年糕條。


    ‘年糕條’被泡在了熱水裏,他娘一邊收拾那些小一些的魚,一邊給他熬薑湯,大魚生命力十分頑強,竟然還活著,於是被養在了水缸裏,他們決定留到過年那天再吃。


    晚上的魚肉很鮮美,孟廣慶裹著李虎的舊棉袍一邊吃一邊說還要去釣,李龍李虎也你一句我一句的描述著釣魚的樂趣,李成奎聽了一會兒剛想說自己也去,結果看看老婆的臉色,轉而拿著筷子一人敲了一下,哥仨一起閉上了嘴。


    第二天,哥仨留在家裏被禁足三天,孟廣慶的衣服在外麵被凍成了硬梆梆的幾大片,他就算不被禁足也出不去。


    孟廣慶披著被子和兩個哥哥在床上打花牌,他抓了滿手的爛牌卻不動聲色,最後憋住了沉不住氣的李虎,僥幸坐了個順風車跑掉了。


    李虎氣得摔了牌,“我不玩了,三兒太狡猾!好牌壞牌都是我輸,我不玩了!”


    “不玩就不玩,我還嫌你笨呢!”孟廣慶也跟著扔了牌,懶洋洋的圍著被子往外麵探頭,“咱娘什麽時候回來啊,買個灶糖還要這麽長時間!”


    “嫌我笨!你個沒褲子穿的家夥!”李虎輕輕的在孟廣慶的頭上敲了一下,兩個人一起把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往外看。


    “快把窗戶關上,三兒還光著呢!買回來也得等著送完了灶王爺才能吃,你們倆現在就盼上了,沒出息!”李龍收拾著滿床的紙牌,叮囑李虎關窗,他是三個人裏表麵年齡最大的那個,性子也穩重。


    “就跟你不盼著似的,不盼著你耳朵豎那麽長?”李虎起身關了窗戶,穿鞋下床去幫孟廣慶看衣服,衣服還硬梆梆的,李虎在外麵敲了兩下,孟廣慶在屋裏都聽見聲音了。


    “二哥,拿進來在火盆旁邊烘幹吧,晾在外麵我過年也穿不上!”孟廣慶隔著窗戶喊。


    李虎頂著房蓋兒似的衣服進了屋,李龍在兩個櫃子之間拉了一條繩子,孟廣慶看了看,覺得不保險,說,“換根竹竿兒吧。”


    這時,院門那裏傳來開門的聲音,“娘回來了!”李虎聞聲丟下衣服就跑出去了,李龍找了一根竹竿用抹布擦幹淨,架在兩個櫃子中間,快手快腳的把衣服掛好之後也迎了出去。


    孟廣慶披著被子等在床邊上,屋子裏暖和,凍得硬邦邦的衣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了下去,就像一個硬漢突然沒了骨頭。


    他娘趕集不光買了灶糖,還買了很多糖炒栗子和花生,“你們哥仨老老實實地,想吃什麽娘都給你們買,可別再出去給我惹禍了!今天我在集上聽人說得可嚇人了,就在前天,東邊那個村子裏有幾個小孩兒跑到野地裏去玩,一個都沒回來,全被野狼掏了腸子了!現在天冷,山上能吃的東西不好逮,好多豺狼虎豹都下山了,你們這些小孩兒可比野兔好逮多了,甭管長得多招人疼,在狼眼睛裏都一樣,都是肉!你,懷熙,我說的就是你,翻什麽白眼兒?大野狼最喜歡吃你這種不用吐骨頭的!”


    李龍李虎一人抓了孟廣慶一隻胳膊,作勢咬了兩下,一起哈哈大笑,“又白又嫩,好吃不吐骨頭!”


    孟廣慶把自己的細胳膊收了回來,想象了一下自己這身小嫩肉被吃掉的過程,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披著被子下地找夜壺――他決定聽話,做個好寶寶,他連他二哥都打不過,打野狼?別開玩笑了!他隻是個穿越人士,又不是超人。


    中午,他娘給哥仨下了一鍋麵條就去接著忙了,這個時代的人們對祭灶這件事非常重視,稍微富裕點的家庭都會備下豬頭和兩條魚,他爹很早就出門了,今天一上午他就要殺十五頭豬,全是幾天之前就定下的。


    他娘正在廚房裏蒸一種糕,裏麵有豆沙和鬆子,一層一層的,樣子像是孟廣慶前世吃過的豆年糕,不過沒有那麽黏牙。


    哥仨不約而同的把午飯減了分量,每個人吃了兩碗就都不吃了,他娘回到屋裏收拾碗筷的時候很得意,“我就知道你們三個小東西午飯肯定不多吃,我一共就擀了四瓢麵,看,你們吃完了正好夠我吃的。”


    “娘,我們特意給您留的。”孟廣慶披著被子很大言不慚的說。


    “得了,少給我灌迷魂湯,我還不知道你!你這老披著被子也不行啊,這怎麽還不幹啊?明年我得多織點兒布,要不然沒個換洗。”


    “娘,明年養點蠶吧,我看這附近有挺多桑樹的。”孟廣慶摸著身上的被子說,被子是粗布的,硬梆梆的,他們的衣服也全都是。


    “養蠶?你會嗎,書上有沒有說怎麽養蠶的?你要是會,娘就養,多養點兒,到時候一人給你們做身絲衣裳!”他們這裏沒有養蠶的人家,隻有那些大戶人家的人才有錢買絲綢的衣服穿,而那些絲綢則全是從南方販過來的。


    “你不會?我也不會,書上沒有,算了吧,我還是穿棉布的吧,也挺舒服的。”孟廣慶還以為古代婦女什麽都會呢,原來到他娘這兒就會繡花織布。(我們也覺得穿越人士應該什麽都會,到你這兒就會抓鳥捕兔子!)


    傍晚的時候,李成奎從外麵回來了,拎著各家給的謝禮,還抱回來了一隻大紅公雞,公雞腳上綁了紅布條。


    孟廣慶的衣服終於在屋裏烤幹了,哥仨跟著他們爹一起祭灶,女人是不能跟著祭灶的,他娘忙活了一天,準備了一大桌子的供品,臨了卻擦擦手退出了最關鍵部分,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有女權主義者,他娘覺悟低,也沒覺得自己受到了歧視。


    “灶王爺、灶王奶奶在上,庶民李成奎攜三個幼子誠心拜叩,求灶王爺、灶王奶奶上天多給我們家說說好話,保佑我們來年風調雨順、財源廣進、全家健健康康的。”李成奎的禱告很簡單,文的白的都摻在一起,念叨完了,李成奎帶頭磕了一個頭,然後拿起供案上的酒杯兜頭澆在大哥李龍抱著的紅公雞頭上,並且高聲喊了一句“領?”


    倒黴的公雞還算識時務,撲撲楞楞的猛甩了一陣腦袋,李成奎滿意了,這表示灶王爺聽見了他的禱告,準備照辦了。帶著三個兒子對著神龕又拜了拜,李成奎站起來,小心翼翼的撕下神像,連同紮好的草馬一起燒掉了。


    灶王爺收了賄賂,騎著草編的大馬上天言事去了,爺四個算是完成任務,李龍把大紅公雞往地上一扔,哭喪著臉說,“爹,公雞拉我一身!”


    “我說怎麽那麽臭呢!賣雞的劉禿兒黑了心了,賣之前不知道塞了多少吃的進去呢,開春咱們也養雞,可不買他的了!行了,你趕緊把衣服脫下來自己洗洗,先穿爹的舊棉袍吧。虎啊,把供品拿下來你們哥仨分分吧,孩兒他娘,進來擺飯吧,拜完了。”


    灶王爺和所有神仙一樣,眼睛大肚子小,擺上去的供品過過眼癮就算完了,三兄弟垂涎已久的灶糖一塊兒不缺,他娘剛剛正好的鬆糕也還熱乎乎的。


    他娘程氏進來把豬頭和魚都撤了下來,豬頭是整的,剛好晾涼了切片,魚又放進鍋裏熱了一遍,一家五口圍坐在飯桌前吃灶王爺的剩飯吃得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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